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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战争风云-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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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丽沿着码头跨步向海边走去。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空气,裙子随着她扭动的屁股飘动着,薄薄的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胸上,长长的头发在飞扬。拜伦紧跟在她后面。她走到码头尽头突然停住,两个衣衫褴褛的黑人男孩子正坐在那里钓鱼。她朝他转过身来,两臂交叉着。

“你到底为什么要用那种态度对待你父亲?”

“哪种态度?我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如此而已。”拜伦也同样尖锐地回答说。“他是来把我们分开的。”他的声音响亮,带点鼻音,很象维克多·亨利。

“好了,送我回家吧,马上回家。他说的完全对,你知道。你把目前的战争情况归咎于他。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实质。我替你难为情,我不喜欢这种情绪。”

他们沿着码头往回走,一直走到她父亲那辆新的别克牌蓝色小轿车前面。汽车闪闪发亮,晒在烈日之下,象火炉一样散发出热气。“请你把所有的门都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否则就要闷死在里面了!”

勃拉尼一面从这个门走到那个门,一面说:“我以前从来什么也不要,不要生活,不要他,谁也不要。现在我要了。”

“即使是这样,你也得面对现实,不要乱发脾气。”

“他已经说服了你,”拜伦说,“他立意要干什么,总是能达到他的目的。”他们钻进汽车。

“你了解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些,”她厉声说,砰地一声关上她那边的车门,他正在发动马达。”我和你一起去彭萨科拉,好吗?我爱你。现在闭上嘴,送我回家。”

第26章

在华伦·亨利中尉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七点钟,那个铁皮旧闹钟的铃响了,他呻唤一声,醒了过来。四点钟以前,他还在离彭萨科拉二十英里左右加记旅馆的一间卧室里,睡在他今天的新娘的温柔的怀抱中。他摇摇晃晃走到浴室,开了冷水龙头,经过淋浴猛烈的刺激,他清醒了一些。他疲乏地寻思,在结婚那天早晨先度过这么一晚是否有点粗鄙。可怜的杰妮丝说,她一到家马上就得换衣服和打点行装。是的,的确有点粗鄙,可是天哪,多么美好的一晚!华伦噗哧一笑,仰起头,让冷水冲在脸上,开始唱起歌来。这毕竟有点难——匆匆忙忙举行婚礼,度一个晚上的蜜月,马上分离,相隔几千英里!太违反人性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遭。

华伦用一条粗毛巾擦干身子,逐渐高兴起来。他心想,体统还是要的。结婚前夕干这种事毕竟有失体统。只能怪命运不济,要这么快就跟她分离。这是战争的祸害之一,造成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是希特勒入侵法国,并不是他自己或杰妮丝行为放荡。

说实在的,华伦并不怎么担心即将和杰妮丝分别。她不久就要到珍珠港来。突然接到要他去太平洋的命令,他心里热呼呼的,感到兴奋。再加上他和杰妮丝在新婚之夜的前一个晚上就同了房,促使他迸发起一阵新的热爱生活的感觉。因为战争威胁迫近了,他马上要赶回去驾驶美国“企业号”航空母舰上的战斗机。这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前程,有点象怀着惊怯的心情飞往月宫。尽管华伦内心对离开杰妮丝感到遗憾,对过早地和过多地享有她感到内疚,但他的情绪非常高涨。他叫来侍者,要了双份火腿蛋和一壶咖啡,然后兴高采烈地换上他的结婚服装。

拜伦站在他哥哥房间外的门廊里,微笑着在看钉在门上的一张粗线条的漫画:海神老人摇晃着头上的疱,愤怒地从海上——一艘航空母舰前面直起身子,向一架轮子湿淋淋的飞机挥舞着他的三叉戟,驾驶员从机身里探出身子,向他敬礼并大声喊着:“对不起。”

“请进!”华伦听到敲门声。

“你是‘湿轮’,亨利,是吧?”拜伦引用漫画上的标题。

“勃拉尼!哎呀!我的上帝,你来多久了?嘿,你看来蛮神气!你居然赶来参加婚礼,我真高兴。”华伦又给他弟弟要了点早点。“喂,你可得给我讲讲你的欧洲漫游记。按理讲我是个战士,可是天晓得,经历险境的却是你。听说你遭到纳粹的轰炸和扫射!我的同伴们一定要跟你谈谈。”

“我正好碰上战争,称不上什么英雄,华伦。”

“讲给我听听。坐下,我们不好多话要谈呢。”

他们一边吃东西,喝咖啡,抽烟,一边谈着。当华伦收拾行装时,他们还继续谈,开始有点不自然,慢慢就随便起来。他们相互打量着对方。拜伦觉得,华伦比以前老了一些,容貌更粗犷一些,更有信心的样子,现在正处于最得意时期,什么都比自己强。他那白色军服上佩戴的飞行员肩章上面的崭新的金翅膀,在拜伦看来,似乎展开有一英尺长。谈起飞行,华伦样子很轻松,幽默而沉着。他已经掌握了开飞机的技术和那些专门术语。他也谈到关于他出事故的笑话,但并不能掩盖他对被提升一事的得意。他谈到“海军飞行员”一词时仍然流露出骄傲和敬畏的神情。在拜伦看来,他自己那些从炮火下死里逃生的经历只不过是一个蠢人的插曲,根本不能和华伦的一步一步提升到战斗机驾驶员相提并论。

从华伦方面来讲,他上一次看到拜伦还是他正要动身去欧洲的时候,拜伦还是一个无精打采、邋里邋遢的少年,学习成绩很坏,一脸粉刺,对以美术为专业早已心灰意懒。现在的拜伦,皮肤光滑而带褐色,尖下颏,眼睛比前深沉,坐的姿势也比前直了。华伦已经习惯于海军的短发和不垫肩的衣服。拜伦黑色垫肩的意大利服装和蓬松的微红的头发使他看上去很英俊,这个外表和他在德国轰炸下同一位漂亮的犹太姑娘漫游波兰的英雄故事很相称。华伦以前从来没有妒嫉过他弟弟什么。他现在妒嫉拜伦太阳穴上那道用针缝过的红色伤疤——他自己的伤疤是意外事件造成的,并不是战争中受的伤——他甚至有点妒嫉他那个犹太姑娘,虽然人还没见过。

“娜塔丽怎么样,拜伦?她来了吗?”

“当然来了。我把她安置在杰妮丝家里了。杰妮丝真周到,昨天晚上给娜塔丽打了个电话。是不是爸爸让她这么做的?”

“爸爸只说这位姑娘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到邀请。我说,这件事你是认真的,是不是?”华伦停住未讲下去,一手拿着手提箱里的衣架,一手拿着制服外衣,紧盯着他弟弟。

“我们打算结婚。”

“真的?那太好了。”

“你真觉得好?”

“当然,听他们讲她是个很不寻常的姑娘。”

“她的确不寻常。我知道还有个宗教问题——”

华伦笑了,把头一歪,“唉,拜伦,现在这个时候难道真的还有什么关系?除非你想担任宗教职务——或者说想搞政治——那样你就得再多考虑考虑。上帝,现在战争已经来临,整个世界都乱起来了,我说还是别放掉她。我很盼望见见这个姑娘,听说她还是个什么博士?”

“她准备考巴黎大学硕士学位。”

“哎呀,弟弟!我来说,她比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中靠岸的航空母舰还要可怕。”

勃拉尼脸上的笑容表现出因为有这样一个女朋友而感到骄傲。“我和她在一起呆了六个月,从来没开过口,几乎没做过任何表示。然后她说她爱我。我现在还有点将信将疑。”

“她为什么不会爱上你?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的孩子。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细高条样子啦。你准备现在就结婚,还是等潜艇学校毕业之后?”

“谁跟你说我要去潜艇学校了?别提这个啦,我已经听爸爸讲够啦。”

华伦很熟练地把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放进小衣帽箱①里。

①美国士兵使用的一种衣箱,扁长,带锁,适宜放在兵营铺位下面。

“但是他说的对,拜伦。你不要等到应征入伍才去。那时候他们就随便把你往哪里塞,马马虎虎就算你及格,你甚至抽签抽不到你要当的差事。现在你还可以自己选择你的岗位,受到很好的训练。喂,你有没有考虑过当海军飞行员?你既然可以当飞行员,为什么要扎到三百英尺深的海底,以每小时四海里的速度去到处爬行?我一想到潜艇就好象得了幽闭恐怖症。你很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你有个特点,就是不紧张。”

“我对潜艇有了兴趣。”拜伦描述了普伦在柏林讲的关于击沉“皇橡号”的经过。

“那是一次英勇的壮举。”华伦说。“是不折不扣的成功。就连丘吉尔也承认这点。富于传奇味道。我猜大概就是这个使你发生了兴趣。但是这次战争实际上是一场空战,勃拉尼。这些德国人在陆地上的条件并没有这么优越。报纸上整天在谈论着装甲车,装甲车,可是法国的坦克比德国的又多又好。他们没有使用。他们被那些斯杜加吓得惊慌失措,其实斯杜加使用的就是咱们的俯冲轰炸战术。”

“我就是不明白这斯杜加是怎么回事,”拜伦说。“它看上去没那么吓人。固定的轮子,单引擎。中等机身,飞起来又慢又笨拙。”

华伦把一本灰皮大书扔给拜伦,笑嘻嘻地说:“你看看,飞行员人名录里面有我,在第五中队练习单人飞行。我现在要去结账,然后咱们到教堂去。”当拜伦的哥哥回来时,他还在翻阅那本年鉴。

“真有你的,华伦,在空勤预备学校你考了第一名!你那么用功,怎么还有工夫去追求杰妮丝?”

“那可是费了不少劲儿。”华伦脸上作出精疲力竭的样子,两人都大笑起来。“你只要好好安排一下,书本功课念好并不太难。”拜伦举起年鉴,指着印着黑边的一页。“这些人都死了?”

华伦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嗯。弗兰克·莫纳汗是我的教练,一个非常出色的飞行员。”他叹了一口气,向这间单调的房子四周看了看,手放在屁股后面。“唉,离开这间屋子我一点也不难受。我在这里奋斗了十一个月。”

在开车进城的途中,华伦说彭萨科拉这个地方可能小一点,也比较死气沉沉,但是气候非常好,各种有趣的水上运动、钓鱼、高尔夫球、赛马俱乐部、兴旺的工业等等,应有尽有。这才是真正的佛罗里达州,而不是那个叫作迈阿密的只长棕榈树的布鲁克林。这些田园风光的西部各州正是开始政治生涯的地方。国会议员拉古秋就没有遇见过能与之竞争的对手。他最近决定在秋天竞选参议员。当选的可能性被认为是很大的。华伦说他和杰妮丝很可能有一天还要回到这里。

“等你退休以后?”拜伦说,“这可是老远的事呢。”

“也可能在退休以前。”华伦瞟了拜伦一眼,知道他感到诧异。“听我说,勃拉尼,在我单人飞行的那天,罗斯福总统把美国舰队总司令解职了。因为在亚洲舰队政策上发生了争执。好象是让他到土耳其当大使或什么其他职务,实际上就是把他一脚踢出。海军总司令尚且如此!在海军,你只不过是个雇员,我的孩子,要一层一层向上爬。先坐办公室,后在岸上工作,再到海上工作。一直爬到头。你可千万别告诉爸爸我这么说过。杰妮丝是独生女,拉古秋的公司每年营业做到两千万美元。当然,只要我能飞行一天,我不会干别的。”浅红色的教堂是用石头修建的,顶上有一座方形的钟楼。教堂里面,两个穿罩衣的男人正在布置许许多多鲜花,刚要摆完。一个看不到的风琴手在忽高忽低地弹着巴赫的一个序曲。“谁也不能说我让杰妮丝在教堂等了吧。”华伦说。“离婚礼几乎还有一个小时,咱们还可以谈谈,这里面挺凉快。”

他们坐在中间一排铺着紫色垫子的空位子上。音乐、花香、童年时代时常闻到的那种教堂的特别味道引起拜伦思潮起伏。他再次感受到过去自己是个虔诚的孩子时的那种滋味,坐在或站在父亲旁边,跟着一起唱赞美歌,或者试图去听懂牧师所讲的关于模糊不清的和非常了不起的主耶稣的事。如果和娜塔丽结婚,就不会举行这样的婚礼。他们的婚礼将是怎样的呢?上教堂根本不可能。由一位拉比来主持婚礼将是怎样的呢?他们丝毫也没谈过这方面的问题。兄弟两人并肩坐着,好半晌保持缄默。华伦对昨天夜里的放纵行为多少再次感到悔恨,也在一定程度上虔诚地下决心悔改。他的内心正在产生做新郎的激情。

“勃拉尼,说点什么吧,我有点紧张。谁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在一起谈话呢?”

拜伦若有所思地微笑了。华伦再次注意到他的弟弟变得多么漂亮。“小时候我们一起到教堂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杰妮丝喜欢去教堂。我想如果这四周的墙现在不塌下把我砸死,我就还有希望。你知道,勃拉尼,可能一切都会很顺利地实现:如果你进了潜艇学校,你可以要求到珍珠港来执行任务;也许咱们四个人最后还可以一起在那里呆上两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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