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风云-第15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维克多·亨利从一道宽大的楼梯登上总督府的平台时,基普·托莱佛向他招手示意。他身穿一件浆得笔挺的白军服,坐在一把西班牙式有雕刻的圈椅上,被一盏枝形铣吊灯下面的黄色灯光笼罩着。几个穿衬衫和裤子的本地人站在他面前。
“坐下,帕格!”他指着他身旁的一把椅子说。“欢迎你来。会议开不了多久的。萨拉斯,赶快去办吧。小学生们怎样了?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操练?”
这是个布置防御工作的会议。托莱佛用一种屈尊俯就的和蔼态度用英语或者西班牙语跟关岛人讲话。有一两个关岛人讲一种古怪的土话,由别人代为翻译。关岛人个儿比菲律宾人高,外表很漂亮。
“喂,帕格·亨利!”那些本地人鞠了个躬走下楼以后,总督轻轻拍了拍他客人的膝头说。“看到你的名字在飞剪型客机乘客的名单上,真叫我感到意外!你要知道,在这个岛上,乘客名单一向是重大的新闻。凯特还在这儿的时候,每星期两次她总是抢着看名单,就象看情书似的。好吧,你喜欢什么呢?喝酒,还是淋浴?来,咱们喝一杯吧。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天堂似的岛上来的?”
他们俩在平台上,用雕刻得很精致的绿色高酒杯喝着上等甜酒,由帕格谈他的旅行见闻。托莱佛似乎对俄国的战争情况比对日本更感兴趣。帕格说到他在东京呆了四天,他的回答只是:“哦,真的吗?我且问你,你能不能在这儿住一夜?我叫一个侍者照料你。你会过得很舒服的。”
“不,基普,谢谢你。我最好住到泛美旅馆去。飞机起飞要看天气,我不愿意误了这班飞机。”
“没问题,”基普的口气听起来好象很有权威。“你不走他们不会起飞。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帕格觉得这所官邸很沉闷,尽管有金碧辉煌的房间和豪华的深色家具。他房间里的床安置在缓缓转动的电扇下面,床上铺着金银色的织锦。一间宽敞的浴室里镍制的新管子喷出滚烫的热水。可是屋内多么静寂啊!关岛的侍者穿着雪白的制服象幽灵一样悄悄地走来走去。他跟总督看去是这儿仅有的两个白人。因为那个海军上尉已经开着汽车到酒吧间去了。
在一间昏暗而漂亮的西班牙式餐厅里面,这两个美国人坐在一张黑得发亮的长桌子一头,吃着全部是从国内运来的冷冻或者罐头食品。基音·托莱佛在吃头两道菜的时候还保持着地方长官的尊严,很有礼貌地问到他在柏林的老朋友以及马尼拉的局势。但是当他喝完一杯又一杯酒以后,他装出来的门面忽然倒塌,裂成碎片。他马上用亲密的口气向帕格表示艳羡,承认自己的任务是不愉快的。年轻的军官们可以到酒馆去,到俱乐部去喝酒打牌。总督却不得不一个人留在总督府里从早坐到晚。他睡得很不好。他非常想念他的妻子。不过妇女们自然是非离开这儿不可的。要是日本人行动起来,关岛连一个星期也守不住。在离关岛只消半个钟头,飞行时间的塞班岛和突尼安岛,日本的轰炸机排列在新建造的简易机场上,庞大的军队运输舰停泊在那里。关岛没有军用机场。
正在上点心的时候,海军陆战队副官率领四个穿白军服的年轻军官走进来。
“好啦,好啦,有了伴儿啦,”总督说,“这些小伙子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就到这儿来,帕格,我教了他们玩红心纸牌的诀窍。你乐意吗?你想打牌玩儿,还是宁愿聊天?”
帕格看见那几个年轻人一听到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马上面露喜色。他把声音放低得近于缺乏热情似的说:“好吧,我想,我们打牌吧。”
总督犹豫不决地看看客人,又看看那些年轻军官。对他的下级谈话时他把身子挺得笔直:浓密的灰白头发、长下巴的瘦脸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本来应该使人望而生畏,然而他的样子只显得疲倦和忧郁,对于习惯和礼貌之间这种微不足道的选择迟疑不决。红心纸牌游戏在总督的孤单的生活中分明是一个愉快的时刻。
“喂,怎么办?”托莱佛说,“我不是能够经常见到我的同班同学的,特别象这样有名的人物。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走吧,自己找消遣去。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是,是,先生。那个海军陆战队军官说,尽量装出失望的声音。四个年轻军官在鞋跟敲着砖地的一阵得得声中离开了。
托莱佛上校和亨利上校喝着白兰地酒坐了很久。基普问帕格,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日本人会行动起来吗?还是在塞班岛增加防御只是为华盛顿的会谈虚张声势?他曾经做过美国驻东京大使馆的武官,然而日本人在他看来却是一个谜。坏人掌了权,麻烦就在这里。陆军已经取得确认或者否决陆军大臣的权力,这就是说,陆军将领们可以推翻他们所不喜欢的任何内阁。从那时起,日本就时刻在决心想要从事征服;但是他们真的要进攻美国吗?有些他认识的日本人是对美国友好的再好不过的人,他们很担心他们的军阀;另一方面,客机上的旅客经常告诉他关于日本人在中国血腥屠杀的暴行,特别对于落到他们手里的白种人。
“帕格,你曾经从报纸上看到一九三七年日本军队占领南
京的时候干下的事情吗?真把我们气死,他们竟把‘帕奈号’战舰炸沉了,嗐,他们象疯子似的到处乱杀人。千真万确,他们强奸了两万个中国女人,然后把她们中间多数人都给肢解了。我说的是肢解——一点不错。女人的大腿,头颅和乳房,老天爷可以作证,都乱扔在大街上!这是事实,帕格。他们还把中国人成百地绑在一起,用机关枪把他们扫射死。他们在大街上追赶小孩子们,拿他们当小兔子一样枪杀掉。几天之内,他们大概屠杀了二十万平民。所有这一切都登载在正式的报道里,帕格。事情是的确发生了的。我幸而有机会查证了一下事实,是我个人对这件事感兴趣,你可以这么说。现在呢,我坐在这儿,”他把第四或者第五杯白兰地酒倒进闪闪发亮的圆形杯子里,对他的老同学翻着白眼。“现在我坐在这儿。没有飞机,没有军舰,没有地面部队,只有少数水手和少数海军陆战队。海军当局本来应该叫我撤退的,可是啊,不成,政客们决不会赞成。就是那班政客,他们甚至不肯投票通过一笔拨款来加强这个岛的防御。那么,我们只有坐在这儿等着他们来了。舰队决不会及时开到这儿来援救我们的。
“帕格,你还记得在我们毕业的时候,勒基·巴格是怎么说到我的吗?‘今天,基普·托莱佛班上的同学,谁都愿意取得他的地位,三十年后的今天尤其如此。’你觉得好笑,是不是?这是不是从古到今最大的笑话?嗨,咱们再喝一杯,然后听听东京播送的午夜新闻。”
在嵌着护墙板的图书室内,总督拨动海军收音机的刻度盘:一部七英尺高的庞大的黑色机器,机器里闪烁出红光、绿光和黄光,发出哨声和呼啸声,接着是一个日本女人清晰的声音。她先讲德军在莫斯科周围获得的巨大胜利,预言苏联即将投降,然后又用愉快的声调报道弗兰克林·罗斯福的秘密作战计划暴露后在美国引起的巨大骚动。《芝加哥论坛报》曾经得到所谓《胜利纲领》的一个文件(那个美妙的声音拖
长了调子,说到胜利计划的时候,维克多·亨利坐直了身子),这个计划要求征召八百万军队,对日本进行防御战争,并要求从英国基地起飞对德国进行全面空袭,然后在一九四三年入侵欧洲。她宣称出于爱国的热忱,那家报纸把全部计划都发表了!
那个女人说,罗斯福的罪恶阴谋是要站在殖民主义财阀一边,把美国拖进战争中去,这个阴谋现在暴露出来了。美国人民已经愤怒地站起来,国会议员正在号召对白宫的骗子提出弹劾。白宫正在保持可耻的沉默,但是最近日本的建议中那种公正和爱好和平的意图——特别对照战争贩子罗斯福的秘密阴谋——正在受到美国全国的欢迎。那个女人不断地说下去,把《芝加哥论坛报》上的那个文件一整节一整节读出来。帕格了解那些章节,有些句子还是他自己写的。
“帕格,你是怎样理解这件事情的?这是一堆胡话,是不是?”托莱佛打了个哈欠。“大概哪个记者弄到了一份参谋部应付紧急事变的研究计划,拿来大做文章了。”
“当然啦。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帕格心里痛苦极了。象这样的事都能发生,美国已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日本人可以占领东印度,甚至菲律宾;美国还是不愿作战的。在他看来,象这样在报纸上泄漏国家的最高秘密是缺乏起码的荣誉感,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是很少见的。唯一叫人放心的一面,就是这种卖国行为如此毫不掩饰,如此叫人吃惊,也许德国人和日本人根本就不会相信,尽管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件事而大肆宣传。
“到我上床睡觉去的时候了,”维克多·亨利摇摇头,站起身来。
“哦,不,帕格。坐下。吃点煎蛋卷还是什么的好吗?我的厨师做的煎蛋卷很好吃。再过半个钟头,我们就会听到旧金山播送的上午八点钟的新闻了。这家伙的声音听起来就象从隔壁屋子里播送出来的。咱们听一听,除了《芝加哥论坛
报》的那些玩艺儿以外还有什么,把它们跟《芝加哥论坛报》上的那种胡说对比一下。拿旧金山的广播去核对东京的广播,听起来总是有趣的。”
帕格坚持要回泛美旅馆去。压在他心头的危急之感已经够沉重的了,用不着再加上这个一边喝白兰地酒一边唠叨的落入陷阱的关岛总督——这个他海军学校时代同班中已经褪
色的风云人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象霉味一样的倒霉气息了。托莱佛依旧要了煎蛋卷,又把维克多·亨利硬留了一个钟头,两个人闲谈着往日在马尼拉结邻而居的情形。他对于孤独的恐惧是露骨的,可怕的。
最后托莱佛闷闷不乐地走到电话机旁,把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军官召来,那个人在几分钟就开车来到。四个当侍者的关岛人忙着替帕格拿旅行皮箱和两个小提包。
基普从总督府楼梯的顶端提高了嗓门说:“喂,从珍珠港带一只戒指给凯蒂好吗?她住在拉霍亚我们家里。告诉她你看到了我,一切都很好。你知道她对关岛的学校很感兴趣。告诉她下学期的报名人数增加很多。同时,你知道,告诉她我爱她,一切等等。”
“一定办到。基普。”
“还请代我向罗达问候,好吗?在我过去认识的海军里面所有的妻子中间,她是最漂亮、最好的了——当然,除了我的凯蒂。”
“我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她,基普,”帕格回答说,托莱佛用过去式动词说到他自己,使他感到有些沮丧。
“用‘加利福尼亚号’好好追逐敌人吧,帕格。”托莱佛站在那儿望着汽车开去,只见一道笔直的白影消失在温暖的夜里。拂晓,飞剪型客机从关岛起飞了。
第59章
在维克多·亨利离开马尼拉那一天,日本驻罗马大使馆为日本和美国的新闻记者意外地举行了一次招待会。目的似乎是故意表示亲热,以抵消关于战争的议论。一位《纽约时报》的记者约娜塔丽一同去。她从来没有在晚上离开过她的婴儿,再说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又加上她不大喜欢那个男人,但是她终于接受了邀请,匆忙地请了一个女裁缝来,把她的最宽大的衣服放大了。离开旅馆的时候,她给一个慈爱的女仆写了长长的一列指示,怎样替婴儿洗澡,怎样喂孩子,使得那个女仆笑了。关于要在太平洋打仗的谣言耗损了娜塔丽的神经,因此她也希望在招待会上听到一些具体的消息。
她带回来一个奇怪的故事。在美国客人中间,有一个叫做赫布·罗斯的电影发行人,他在罗马保留了一个办事处。赫布在会上说日语,使得一个冷淡、生硬、无意义的招待会多少充满了生气;这时才知道,他在东京也设立了一个同样的办事处。赫布是个身材高大、面孔漂亮的加利福尼亚犹太人,他请罗马最好的裁缝做衣服,意大利话说得很流利,直到他说英语的时候,他一直象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到这时,他的谈吐听起来才象是个干电影一行的:说话俏皮、尖酸刻薄,还有点粗鲁。
这位赫布·罗斯已经买了去里斯本的飞机票,和杰斯特罗一家人乘同一架飞机。他在这次招待会上特地走到娜塔丽跟前,把她引到一个墙角落里,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说,明天早上九点她和她的叔叔一道到圣彼得大教堂去,站在米开朗琪罗①雕刻的圣母怀抱耶稣尸体的雕像附近。他说,可以给他们找到一个机会尽快离开意大利,经过巴勒斯坦逃走。赫布相信,美国和日本之间的战争是一天一天地、一小时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