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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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中飞出笑语歌声,
篝火到处点燃。
你们好,幸福的种族!
我认识你们的篝火,
若是在从前的时候,
我就会随你们去漂泊。
明天,朝霞初放时分,
你们自由的足迹就将消失。
你们去了,但你们的诗人
却不能随你们同去。
他告别了流浪的行脚,
忘却了过去的欢乐,
只想在恬静的乡村中,
过舒适的家庭生活。
丘琴译
美人
她的一切都和谐优美,
一切都超出尘世的热情,
在她庄严的美丽中
含着羞怯和文静。
她环顾四周的仕女,
既没有敌手,也没有伴侣。
我们那些苍白的丽人
已在她的光辉下失色。
无论你匆匆赶往何方,
即便是去和爱人相会;
也不论你心中的幻想
有多么秘密,多么珍贵,
你一见她就会年红心跳,
身不由己地突然停住脚,
并怀着虔诚的崇拜之心,
来景仰这美中的神圣。
1832
汤毓强陈浣萍译
“该走了,亲爱的,心儿要求宁静”
“该走了,亲爱的……”①
该走了,亲爱的,该走了,心儿要求宁静,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飞逝,每一点钟
都带走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两个人
打算的是生活,可你看,死亡却已临近。
世界上没有幸福,但有自由和宁静。
我早就梦想着那令人羡慕的运命,
我这疲乏不堪的奴隶,早想远走高飞,
到远方隐居,在写作和安乐中憩息。
1834
冯春译
①1834年1月尼古拉一世便公开追求普希金的妻子,
把普希金“封”为宫中低级侍从,普希金不得不应付于
宫廷和上流社会之间,他非常苦闷,想带着妻子隐居到
乡下去。这首诗是写给他的妻子娜塔丽亚·尼古拉耶夫
娜的。
我原以为
我原以为这颗心已失去
感受痛苦的敏锐能力,
我说过:以往的一切
不容再现!不容再现!
去了,容易受骗的幻想,
连同狂喜和悲伤……
可是,它们却又在颤动,
面对着美的强大力量
1835
汤毓强陈浣萍译
纪念碑
Exegimonumentum。①
我给自己建起了一座非手造的纪念碑,
人民走向那里的小径永远不会荒芜,
它将自己坚定不屈的头颅高高昂起,
高过亚历山大的石柱。
不,我绝不会死去,心活在神圣的竖琴中,
它将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永不消亡,
只要在这个月照的世界上还有一个诗人,
我的名声就会传扬。
整个伟大的俄罗斯都会听到我的传闻,
各种各样的语言都会呼唤我的姓名,
无论骄傲的斯拉夫人的子孙,还是芬兰人、
山野的通古斯人、卡尔梅克人。
我将长时期地受到人民的尊敬和爱戴:
因为我用竖琴唤起了人民善良的感情,
因为我歌颂过自由,在我的残酷的时代,
我还曾为死者呼吁同情。
啊,我的缪斯,你要听从上天的吩咐,
既不怕受人欺侮,也不希求什么桂冠,
什么诽谤,什么赞扬,一概视若粪土,
也不必理睬那些笨蛋。
1836
陈守成译
①拉丁文:我建起了一座纪念碑。(贺拉斯)
巴奇萨拉的喷泉
许多人和我一样,
来看过这个喷泉;
但是有些人死了,
又有些人流散在远方。
——沙地
基列坐在那里,目光幽黯,
他的琥珀烟嘴冒着浓烟;
卑微的臣僚鸦雀无声
环绕着这威严的可汗。
宫廷里弥漫着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
从可汗阴沉的脸膛
看到了忧烦怒恼的征象。
但骄傲的帝王已不耐烦;
摆了摆手,那一群臣僚
便躬着身子,退出金殿。
他独自坐在宏大的殿里,
这才比较自如地呼吸,
他的严峻的前额,也才更
清楚地表现内心的激动,
这有如海湾明镜似的水波
映照着团团狂暴的乌云。
是什么鼓动着那高傲的心?
什么思想在他脑海里盘旋?
是不是又要对俄罗斯战争?
还是要把法令传到波兰?
是心里燃烧着血海的冤仇?
还是在大军里发现了叛谋?
难道他忧惧深山里的好汉?
或是热那亚的诡计多端?
不是的。战场上的光荣
他已经厌烦;那威武的手臂
他已经疲倦。他的思想
已经和战争毫无关系。
难道是另外一种叛乱
由罪恶的曲径向后宫潜入,
难道宫闱里幽闭的嫔妃
有谁把心许给了邪教徒?
不是的。基列怯懦的妻妾
连这么想想都没有胆量;
她们受着严密而冷酷的监督,
像花朵,在悒郁的寂静里开放;
她们在枯索无聊的岁月中
从不知道什么是偷情。
她们的美貌已被安全地
关进了牢狱的阴影,
就好象是阿拉伯的花朵
在玻璃暖房里寄生。
她们一天天将岁月消磨——
呵,悒郁的岁月,无尽无休,
而看着自己的青春和爱情
不知不觉地随着流走。
对于她们,每天都那么单调,
每一刻钟都那么迟缓。
在后宫里,生活异常懒散,
它很少闪过欢笑的颜色。
年青的嫔妃无精打采,
便想些方法排遣胸怀,
不是更换华丽的衣服,
便是玩些游戏,谈谈闲天,
或者成群结队地款步
在喧响的流泉旁边,
高临那清澈见底的水流,
漫游于茂密的枫树荫间。
凶狠的太监跟在当中,
想要躲开他万万不能;
他的监督的耳朵和目光
时时都盯在她们身上。
就靠着他的不懈的努力
建立起永恒不变的秩序。
可汗的意志是他唯一的法典;
就连可兰经神圣的教言,
也没有如此严格地尊行。
他从不希望别人的垂青,
像一具木偶,他承受着
人们的嘲笑,指责,憎恶,
还有不逊的戏谑的凌辱,
还有轻蔑,恳求,轻轻的叹息,
畏惧的神色,气愤的怨诉。
他很熟谙女人的性格;
无论是你故意或者无意,
狡猾的他都一一洞悉
温柔的眼色,含泪无言的谴责,
早已引不起他的同情,
因为这一切他已不再相信。
在暑天,年青的宫妃披散着
轻柔的鬈发,在泉里沐浴,
她们让那泉水的清波
流泻下姣好诱人的躯体,
而他,这个监守人,寸步不离
看她们笑闹;对着这一群
赤体的美人,毫不动心。
在夜晚,他常常趁着幽暗,
轻踮着脚尖在宫里巡行;
他那牡踩着地毡,
推开轻便的门,溜进卧房,
然后走过一张张卧床;
他要查看这些昏睡的嫔妃
做着什么旖旎的美梦,
有什么呓语可以偷听;
凡是喘息,叹息,哪怕最轻的
颤动,他都深切地注意;
只要谁在梦中,唤着外人的
名字,或者对知心的女友
略微吐露了罪孽的思想,
那她就算触着了霉头!
但基列的心里为什么忧烦?
他手中的烟袋早已灰暗;
太监在门旁静候着命令,
动也不动,连出气都不敢。
沉思的可汗从座位起立,
门儿大开,他默默无言地
向不久以前还受宠的
那些嫔妃的禁宫里走去。
她们正坐在光滑的绒毡上
环绕着一座飞溅的喷泉,
一面在一起彼此笑谑,
一面无心地等待可汗。
她们充满了稚气的喜悦
看着鱼儿在澄澈的水中,
在大理石的池底往来游泳。
有人故意把黄金的耳环
掉在水里,和鱼儿作伴。
这时候,清凉芬芳的果汁
已由女奴们依次传递,
而突然,整个的内廷
响起了清脆美妙的歌声。
年青的郡主玛丽亚
还是刚刚在异邦居留,
在故国,她的花一般的容貌
也没有争妍很久。
她愉悦着父亲的晚年,
他为她感到骄傲和安慰。
凡是她的话无不听从,
女儿的心意是父亲的法典。
老人的心里只有一桩事情:
但愿爱女终身的命运
能象春日一样明朗;
他愿意:即使片刻的悲伤
也别在她心间投下阴影;
他希望她甚至在出嫁以后
也不断想起少女的青春,
想起快乐的日子,那么甜蜜,
像一场春梦飞快地逝去。
呵,她的一切是多么迷人:
安静的性格,活泼而柔和的
举止,倦慵而浅绿的眼睛。
这美好的自然的赋与
她更给添上艺术的装饰:
在家中的宴会上,她常常
弹奏一曲,使座客神往。
多少权贵和富豪,一群群
都曾跑来向玛丽亚求婚,
多少青年为她在暗中神伤。
然而在她平静的心坎
她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只知在家门里,和一群女伴
嬉笑,游玩,度过无忧的光阴。
但是才多久!鞑靼的铁骑
像流水似地涌进了波兰:
转眼间,就是谷仓的火
也不曾这样迅速地蔓延。
原是一片锦绣的山河
给战争摧毁得破碎零落;
太平的欢乐不见了,
树林和村庄一片凄凉,
高大的王府也已空旷,
玛丽亚的闺房寂然无声……
在家祠里,那威武的祖先
还在作着寒冷的梦,
但新的坟墓,悬着冠冕
和纹章,又添在他们旁边……
父亲安息了,女儿已被俘,
刻薄的强人承继了王府,
整个河山到处荒凉,
在重轭之下忍受着屈辱。
(1821…1823)
查良铮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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