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福)了。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呢?他会不会很快求婚呢?
“韦罗奇卡,你对父母不领情,不知恩也就罢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小声地对女儿说,“你干吗不理他们?他们进来损害你什么了?傻瓜,人家这是给你面子呀。‘马辽日’是法国话婚礼的意思吧,是吗?还有,新郎,新娘和结婚,法国话该怎么说?”
韦罗奇卡说了。
“不对,好像没听见这样的词……韦拉你告诉我的这几个词恐怕不对吧?你可小心我!”
“不,我说得对。不过,这些词您从他们嘴里是听不到的。咱们走吧,这儿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混蛋?”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气得两眼冒火。
“走吧!以后随便您想对我怎样都行,现在我可决不待了。我以后再告诉您理由。妈妈,”她大声地说道,“我头疼极了,在这儿坐不住了。求您啦!”
韦罗奇卡站了起来。
骑士们一下子乱了手脚。
“就会好的,韦罗奇卡,”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威严而又彬彬有礼地说,“同米哈伊尔·伊凡内奇①到走廊上走一走,头疼就会好了。”——
①即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
“不,不会好的;我觉得头晕。快点,妈。”
骑士们打开门,想用手搀扶韦罗奇卡,混丫头却拒绝了!可他们还是亲手给她穿大衣,亲自送她上马车。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傲气十足地看看仆役们,心想:“贱小子,瞧瞧骑士们多有派头,这一位就快当我的女婿啦!将来我也要养一帮践小子侍候我。你跟我使性子,摆架子,混丫头,看我来收拾你!”别急,别急,她的女婿送这个自高自大的混丫头上车时,他对这可恶的丫头说了什么?sante大概是“身体”的意思,avoir——“探问”,visite,跟我们说的BNENT(拜访)一样,permet-tez——“请允许”。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并没有因听到这几个词而减少怨恨不满情绪;但是这些词是值得加以注意的。马车开动了。
“他送你上车时,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明天早晨来问问我的身体情况怎样。”
“真说是明天,你没瞎说?”
韦罗奇卡沉默不语。
“算你走运!”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忍不住,还是猛地拽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只拽了一下,而且没使劲。“好,我不碰你,不过明天你得高高兴兴的!好好睡一宵,傻瓜!不许哭,要是明天我看见你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你可小心点。以前我没管你……往后可决不饶你。我才不心疼你这张漂亮脸呢,反正漂亮也是白搭,还不如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您知道,我已经好久都没哭了。”
“这才是啊,你还得跟他多说说话。”
“好,明天我跟他谈谈。”
“这才是,你也该明白事理了。你得敬畏上帝,心疼娘,不害臊的丫头!”
过了十来分钟。
“韦罗奇卡,你别生我的气。我是因为疼你才骂你,盼你好。你不知道,孩子对于娘来说有多亲,你在娘胎里九个月呀,韦罗奇卡,你得知恩报恩,听娘的话,有一天你会明白是为你好,照我教的做,管保他明天向你求婚!”
“妈,您错了。他根本不想求婚。妈!他们说的什么话呀!”
“我知道。要不是说结婚,就是说谁都明白的那种事呗①,他们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咱们可不是那种好欺负的。我非煞煞他的威风不可。我把他装在麻袋里运到教堂去,拽住他脑门子两边的头发,绕着念经台转圈儿,他还能乐得起来吗?好,没什么更多的可说了,我已经说得不少了。姑娘家本不该知道这些,这是为娘管的事。姑娘家什么都不明白,就该听老人的。那么,你会听我的话跟他谈谈吗?”——
①指姘居。
“是的,我会跟他谈的。”
“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你怎么像个木头疙瘩光坐着?你这个当爹的也说说,叫她听娘的话,说娘是不会教她学坏的。”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你是个聪明女人,不过这事很危险,你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了!”
“傻瓜!你说话真不知深浅,还当着韦罗奇卡的面!我悔不该惊动你!常言说得好:粪不搅不臭!哎,瞧你满嘴放屁。你别空发议论了,就说说,做女儿的该不该听娘的话?”
“当然该听,这还用说,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好,你这当爹的,也嘱咐几句吧。”
“韦罗奇卡,你事事都要听娘的。你娘是个聪明女人,有经验的女人。她不会教你学坏的。我作为爹这样嘱咐你。”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了。
“得了,妈。我跟您说了,我会跟他谈的。我很累了,需要休息。”
“躺下睡觉吧。不再打扰你。这样明天你才有精神,好好睡个大觉。”
他们上楼梯的时候,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果然一直沉默着。她耐了多大的性子,才强忍着不说话。当韦罗奇卡说不想喝茶,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又是耐了很大的性子,勉强地用温柔的声调说:
“韦罗奇卡,到我这儿来!”女儿走了过去。“我要在今晚你睡觉前为你祝福,韦罗奇卡。低下头来!”女儿低下了头。“上帝将为你祝福,韦罗奇卡,就像我现在为你祝福一样。”
她为女儿祝福了三遍,然后让她亲吻自己的手。
“不,妈。我早就跟您说过不再吻您的手了。现在让我走吧。我真觉得头晕。”
嗬,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的两眼又冒火了。但她克制住自己,温和地说:
“去吧,休息吧。”
韦罗奇卡刚一脱下衣服就收拾起来——不过这花了许多时间,因为她一直在想心事:她脱掉手镯,久久地坐着,手里还捏着它,她摘下耳环,又想得出了神。过了半天,她才想起来,她已经疲劳不堪了,当她吃力地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她连在镜子跟前站都站不住了,她已精疲力竭,瘫倒在椅子上。她想起她必须赶快脱衣睡觉,可韦罗奇卡刚上床躺下,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就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父亲的大茶杯和一大堆面包于。
“吃吧!韦罗奇卡!随便吃!我亲自给你端过来的,你瞧,妈总是惦记着你!我坐在那儿,心里就想:韦罗奇卡怎么不喝茶就躺下睡觉啦?我自己一边喝茶,一边也想着,瞧,这不就端来了。吃吧,我的好闺女!”
韦罗奇卡觉得母亲的声音很奇怪,确实是又温柔又慈祥,这是从未有过的。她诧异地看了看母亲。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两颊排红,目光有点飘忽不定。
“喝吧,我坐在这儿看着你。喝完了,我再给你端一杯来。”
茶里倒上了一半浓浓的、香香的奶油,很引人食欲。韦罗奇卡用臂肘撑着欠起身子,喝了起来。她想:“新沏的浓茶,多加白糖和奶油真是好吃极了;淡茶加一小块糖,味道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喝起来叫人恶心。等我自己有了钱,我就喝今天这样的茶。”
“谢谢您,妈。”
“先别睡,我再去端一杯来。”她回来又端着一杯同样美味可口的茶。“吃吧,我再坐坐。”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种有点特别的方式说起话来。她忽而说得极快,忽而拖长声音说得很慢。
“韦罗奇卡,你刚才谢我。我好久没听到你说谢谢了。你认为我心狠。对,我心狠,可是不能不心狠啊!你看我这虚弱的身子已经不行了,韦罗奇卡!是喝酒害的,还有我这把年纪,你又给我添乱,韦罗奇卡,你真叫我伤心透了。我的身子就这样垮下来了。我这一辈子真不容易,韦罗奇卡。我不愿意你再过这种日子了。但愿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吃过多少苦,韦罗奇卡,哎,多少苦!你不记得,你爹还没当管房人的时候,我跟他怎么过日子!穷过,哎,那时候多苦啊,那时候我倒还是个老实人,韦罗奇卡!现在我可不老实了。可是,不,我不作孽,不在你面前撒谎,不说我现在还是老实人!哪儿还有老实人!老实的年头儿早过去了。韦罗奇卡,你有学问,我是个大老粗,可你们书上写的什么我全知道。书上写着:不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家说我:‘你不老实!’你爹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他是你的爹,不是娜坚卡的爹——连他也来挖苦我,欺负我!好,我心一狠,说,你们看我不老实,我就不老实,结果生下了娜坚卡。呃,这又怎么样,生了又怎么样?是谁教我这么干的?是谁捞到了肥差?就这事来说,我可没他罪孽大。但是他们把她抢走了,送进了育婴堂,还不许我打听她的下落,这样就再没看见过她,也不知她的死活……恐怕不会活着了!嗯,现在我已经不那么痛苦了;当时真不好受。从此心变得更狠了,我就成了个狠心的人。这样一下子却都好起来了。你的父亲、这个大傻瓜弄到了份肥差,谁给他弄到手的?我弄到的;他被提拔当上了房屋管理人,是谁提拔他的?我提拔他的。从此我们开始过上了好日子。什么缘故?因为我变得不老实了,变得心狠了。我知道,韦罗奇卡,你们书上写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又不老实又狠心的人才能过好日子。这是大实话,韦罗奇卡!现在你爹靠我供着,也有了几个钱。我也有钱,可能比他的钱还多,这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给自己准备了几块面包防老。你的傻老爹也才尊敬起我来,对我服服帖帖的。我把他调教出来了。早先他压迫我,欺负我。为了什么?不为别的,韦罗奇卡,只为我心不狠。你们书上又写着,韦罗奇卡,人不该这样生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书上还写着:要不这样生活,那么一切都应当重新安排,而照今天的习惯,就不能照书上说的那样生活。他们为什么不照新的办法来安排生活呢?唉,韦罗奇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书上写的新办法是什么样的?我知道是好办法,不过我和你活不到那时候。老百姓太愚蠢,有这样的老百姓,怎么能采用好办法!我们还是照老法子过,你也照老法子过吧。而老法于是什么样?你们书上也写了:老法子无非就是抢人和骗人。这是大实话,韦罗奇卡,这就是说,没有新办法,就照老法子过:抢人、骗人。我因为疼你才说这些话,呼噜……”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打起呼噜来,倒下睡了。
第02节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知道他们在剧院里的谈话内容,可是还不知道这次谈话的后果。
正当她为女儿的事伤心,并在忧伤中往自己手里的混合甜酒杯里对了许多罗姆酒,早已呼呼酣睡的时候,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斯托列什尼科夫正在一家最时髦的饭店里同着去过包厢的另两位骑士一道吃晚饭。同席的还有第四位——和军官一起来的法国女人。晚饭快吃完了。
“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斯托列什尼科夫心花怒放:吃晚饭时,这法国女人找他说话,已经有三次了,“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这称呼听着悦耳,叫着上口——我没想到你们这一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我希望在这儿能见到阿岱莉,那该多快活,我难得见到她。”
“真不凑巧,阿岱莉跟我吵嘴了。”
军官想说什么,但却没说。
“别信他的,朱丽小姐,”那文官说,“他不敢对您说出真相,他认为,您要是知道了他为了一个俄国姑娘甩掉了这法国女人,您准会生气的。”
“我不明白,我们干吗上这儿来!”军官说。
“不,谢尔日,是约翰请我们来的!再说我也很乐意跟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认识认识,不过,唉,斯托列什尼克,您的审美观我可不敢恭维!如果您抛弃阿岱莉是为了那个格鲁吉亚女人——您跟他俩去过她的包厢,我是决不会反对的。倘若用法国姑娘换个俄罗斯女人……我能想象出来!浅色眼睛,稀疏的浅色头发,呆板的无色的面孔,对不起,不是无色的,而是你们所说的血加奶油①,也就是只有你们的爱斯基摩人才能放到嘴里吃下去的那种食物!约翰,把烟灰缸递给那背弃了美女子的罪人,叫他在自己罪恶的头上撒些烟灰!②”——
①俄罗斯人常用此话、即“血乳交融”形容健康的脸色。
②古代犹太人在悲伤或忏悔时往自己头上撒尘土或炉灰,见《旧约·约伯记》第章第十二节。
“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朱丽,不该在他脑袋上,该你往自己头上撒灰,”军官说,“因为你以为是格鲁吉亚女人的那位,她正是一个俄罗斯女人。”
“你在开玩笑吧?”
“纯粹、地道的俄罗斯女人。”
“这不可能!”
“亲爱的朱丽,你以为我们的民族也跟你们的民族一样,只有一种类型的美,你这看法是没有根据的。你们那里,不是也有许多浅黄发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