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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巴黎圣母院-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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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这个阴沉沉的人影。这些记忆顿时又复活了,就好像用

隐写墨水写在白纸上的无形字迹,被火一烘便一清二楚显现

出来了。她仿佛觉得,心头上一切创伤又裂开了,鲜血直淌。

“哎呀!”她喊叫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浑身抽搐而战

栗。“原来是那个教士!”

一说完便泄气地垂下胳膊,一屁股瘫坐下去,耷拉着脑

袋,眼睛盯着地,依然颤抖不已。

教士瞅着她,那目光有如一只在高空盘旋的老鹰,它紧

紧围绕着一只躲在麦田里的可怜的云雀,悄悄地不断缩小其

可怕飞旋圈,倏然疾如闪电,向猎物猛扑下去,用利爪一把

抓住那喘息着的云雀。

她低声呢喃着:“了结我吧!了结我吧!快给最后一击!”

她心惊胆战,头缩在双肩中间,好比一只羔羊正等待屠夫致

命的当头一棒。







巴黎圣母院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终于问道。

她没有应声。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错,”她应道,痛苦得嘴唇在抽搐,看上去像在笑一

样。“这是刽子手拿死刑犯开心。多少个月来,他跟踪我、威

胁我、恐吓我!要不是他,上帝啊,我那是多么幸福啊!是

他把我推下这万丈深渊。啊,苍天!是他杀了……是他杀了

他——我的弗比斯!”

说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抬头望着教士,说:

“呵!坏家伙!您是谁?我做了什么得罪您啦,您才对我恨之

入骨?咳!您对我有什么怨仇?”

“我爱你!”教士喊道。

她的眼泪霍然打住,目光痴呆,瞅了他一眼。他跪了下

来,目光似火,紧紧盯住她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他又喊道。

“什么样的爱?”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战。

他紧接着说:“一个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有一阵子,两人都默不作声,双双被各自的激情压碎了,

他是丧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听着,”教士终于说道,他又恢复了异常的平静。“你马

上就会全知道的。在这深夜里,到处漆黑一团,似乎上帝也

看不见我们,我悄悄扪心自问,有些事在此之前连对我自己

都不敢启口,我要把这一切全向你倾吐。你听我说,姑娘,在

遇见你之前,我可是过得很快活……”

“我何尝不是!”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4巴黎圣母院

“别打断我的话……是的,我那时过得很快活,至少我自

认为是那样的。我十分纯洁,心灵里清澈如水,明净似镜。没

有人比我更自豪,把头高高昂起。教士们来向我请教贞洁情

操,博学之士来向我求教经学教义。是的,科学就是我的一

切,科学就是我的姐妹,有个姐妹我就足够了。若非随着年

龄的增长,我也不会有其它的念头。不止一回,只要看见女

人形影走过,我的肉体便兴奋不已。男人性欲和男人血气这

种力量,我本以为在狂热少年时就已经终生将其扼杀了,其

实不然,它不止一次地掀起狂澜,把我这个可怜人因立过铁

誓而被死死拴在祭台冰冷石头上的那条锁链掀动了。然而,通

过斋戒、祈祷、学习和修道院的苦刑,灵魂重新成了肉体的

主宰,于是我回避一切女人。再说,我只要一打开书本,在

光辉灿烂的科学面前我头脑中一切污烟瘴气的东西便烟消雾

散了。不一会儿,我觉得尘世上一切浊物全逃之夭夭了,在

永恒真理那祥和的光辉照耀下我恢复了平静,感觉到满目灿

烂,神清气爽。教堂里、大街上、田野中,女人的模糊身影

零零落落浮现在我眼前,却几乎从没有在我梦中露面,只要

魔鬼仅仅差遣它们来向我进攻,我轻而易举地就把魔鬼打败

了。如果说我没有保持住胜利,那是上帝的过错,上帝没有

赋予人和魔鬼同等的力量。……听我说,有一天……”

说到这里,教士突然顿住。女囚听见从他的胸膛里发出

声声的,好似垂死时的喘息,仿佛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接着说:

“……有一天,我倚在秘室的窗台上。我当时读什么书来

的?啊!我这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记不清了。……反正当时







巴黎圣母院

我正在看书。窗子朝向广场,忽然我听见一阵手鼓声和音乐

声,扰乱了我的遐思,我很生气,便向广场望了一眼。我看

见的——当然其他人也看见了——那可不是供世人肉眼睛观

赏的一种景象。在那边,在铺石板的广场中间,时值晌午,阳

光灿烂,有个人儿在跳舞。她是那样的秀丽,若与圣母相比,

连上帝都会更喜欢这个女子,宁愿选她做母亲,假如在他化

身为人时,她已在人间,定会情愿是她生的!她一双眼睛又

黑又亮,满头乌黑的头发,正中有几根照着阳光,像缕缕金

丝闪闪发光。一双脚像轮辐一样在飞快旋转,全然看不清了。

乌黑的发辫盘绕在头部周围,缀满金属饰片,在阳光下闪闪

发光,好似额头上戴着一顶缀满星星的王冠。她的袍子点缀

着许多闪光片,蓝光闪烁,又缝着许许多多亮晶晶的饰品,有

如夏夜的星空。她两只柔软的褐色手臂,恰似两条飘带,绕

着腰肢,忽而缠结忽而松开,她的身材,美丽惊人。啊!那

光彩夺目的形体,甚至在阳光下,也像某种明亮的东西那样

耀眼!……唉!姑娘,那就是你!……我,惊讶,沉醉,心

迷意乱,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你,望呀望呀,我突然吓得浑身

发抖,意识到命运把我抓住不放了。”

教士透不过气来,又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往下说:

“既然已经半着了魔,我竭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免得再坠

落下去。突然想起撒旦过去曾经多次给我设下的圈套。我眼

前的这个女子,美貌非凡,只能来自天堂或地狱,绝非用一

点凡间的泥土捏成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内心也绝非像一个妇

道人家那样浑浑噩噩,灵魂里只有颤悠悠的一点亮光照着而

已。她是一个天使!然而,却是一个黑暗天使,烈火天使,而





4巴黎圣母院

不是光明的天使。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发现了你身边有

只山羊,一只群魔会的畜牲,正笑着注视我。晌午的阳光把

它的犄角照得像火在燃烧一般。于是我隐约看到魔鬼设下的

陷阱,我再也不怀疑你从地狱来的,是来引诱我堕落的。我

对此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教士直视女囚,冷冰冰地又说。

“我至今还深信不疑。……那时候,魔法逐渐起作用,你

的舞姿一直在我头脑中旋转,我感到神秘的巫术在我心中已

实现其魔力,我灵魂中一切本应觉醒的反而沉沉入睡,就像

雪地里濒于死亡的人,任凭这样沉睡过去反而觉得愉快那样。

猛然间,你唱起歌来。可怜的我,我又能怎么样呢?你的歌

声比你的舞姿还迷人。我要拔腿逃走,但不可能。我被牢牢

钉在那里,在地上生根了。仿佛觉得那大理石上的楼板早已

高高上升,把我的膝盖全掩埋了。没法子,只得待在那里听

到底。我的脚像冰,我的头嗡嗡响。末了,你也许可怜我啦,

不唱了,消失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观照,那使人销魂荡魄

的音乐的回响,逐渐在我眼里和耳际消失了。我一下子瘫倒

在窗脚下,比倒下的石像还僵直、还了无生气。晚祷的钟声

把我惊醒了,我站立起来,拔腿逃走了。可是,咳!我心底

里却有什么东西倒下来,再也无法直立起来。”

他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是的,从那天起,我心中闯进了一个陌生人。我运用我

熟悉的一切灵丹妙药来自我治疗,诸如修道院、祭坛、工作、

读书。真是胡闹!咳!当你满脑子装满欲情,心灰意冷地拿

脑袋去撞科学的大门,其响声是多么的空洞!你可知道,姑







巴黎圣母院

娘,从那以后,在书本和我之间,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什

么呢?是你,你的身影,是某一天从天上降落到我面前的那

个光辉灿烂幽灵的形象。但是这个形象不再是原来的颜色,它

变得昏暗、惨淡、阴森、好似一个冒失鬼凝望太阳之后视觉

上久浮现着一团黑影。

“无法摆脱,你的歌声老是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你的双脚

一直在我的祈祷书上飞舞,你的形体始终在夜里睡梦中悄悄

在我肉体上滑动,于是我迫切想再见到你,触摸你,了解你

是谁,看一看你是不是仍像你在我心中的完美无缺的形象,现

实会粉碎我的梦幻也说不定。总之,我希望能有个新的印象,

好把原先的印象抹掉,更何况原先的印象实在叫我受不了了。

我四处寻找你,终于再见到你。灾难呀!我见到你两次,就

恨不得见到你千次,恨不得永远一直见到你。于是——在这

通向地狱的斜坡上,怎能刹住不往下滑呢?——于是,我再

也无法自持了。魔鬼缚住我翅膀上的线,另一端系在你的脚

上。我也像你一样,成了流浪者,到处漂泊。我在人家的门

廊下等你,在街上拐角处伺候你,在钟楼的顶上窥探你。每

天晚上,我都反省自己,益发感到更入迷、更沮丧了。更着

魔了,更没救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埃及人,波希米亚人,茨冈人,

吉卜赛人。巫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听着,我曾希望有一场

审讯能使我摆脱魔力的控制。有个女巫曾经魔住了布吕诺·

德·阿斯特,他把女巫烧死了,自己也得救了。这我是知道

的。我拿定主意,要试一试这种疗法。首先,我设法不让你

到圣母院前面的广场上来,只要你不来,我就能把你忘记。你





4巴黎圣母院

却当做耳边风,还是来了。接着,我想把你抢走。有天夜里,

我试图把你抢走,我们是两个人,已经把你逮住了。不料来

了那个晦气军官,把你放了。他搭救了你,你的灾难也就开

始了,也是我的灾难和他的灾难。最后,我不知道怎么办,也

不知道事情会落个什么下场,所以向宗教法庭告发了你。当

时我以为这样做,就会像布吕诺·德·阿斯特那样把病治好

了。我也模模糊糊认为,通过一场官司可以把你弄到手,我

可以在牢房里抓住你,占有你,你在牢房里是无法逃脱我的

掌心的;你缠住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缠住你了。一个人作

恶,就该把恶行做绝。半途撒手,那是脓包!罪恶到了极端,

会有狂热的乐趣。一个教士和一个女巫可以在牢房的稻草上

销魂荡魄,融为一体!

“所以我告发了你。恰恰就在那个时候,我每次碰见你,

都把你吓得魂不附体。我策划反对你的阴谋,我堆积在你头

上的风暴,从我这里发出。变成威胁恫吓,变成电闪雷鸣。不

过,我还是迟疑不决。我的计划中有些方面太可怕了,连我

自己也吓得后缩了。

“也许我本来可以放弃这个计划,也许我的丑恶的思想本

会在我头脑中干涸而不结出果实。我原以为继续或者中断这

起案件完全取决于我。可是任何罪恶的思想是不可祛除的,非

要成为事实不可;但是,正是在我自以为万能的地方,命运

却比我更强大。唉!咳!是命运抓住你不放,是命运硬把你

推到我偷偷设下的阴谋那可怕的诡计齿轮中碾得粉碎!……

你听着,这就快说完了。

“有一天,又是阳光灿烂的另一个日子,我无意中看见面







巴黎圣母院

前走过一个男子,他喊着你的名字,呵呵大笑,眼神淫荡。该

死!我就跟踪着他。后来发生的一切你全知道了。”

他住口了。那少女唯一说得出来的只有一句话儿:

“啊,我的弗比斯!”

“不要提这个名字!”教士说,同时猛烈地抓住她的胳膊。

“不许提这个名字!唔!我们多么苦命,是这个名字毁了我们!

更确切地说,我们彼此都受命运莫名其妙的捉弄而相互毁灭!

你痛苦,是不是?你发冷,黑夜使你成为瞎子,牢房紧紧包

围着你,不过也许在你心灵深处还有点光明,尽管那只是你

对玩弄你感情那个行尸走肉的天真的爱情罢了!而我,我内

心里是牢房,我内心里是严冬,是冰雪,是绝望,我灵魂里

是黑夜。我遭受什么样的痛苦,你可知道?我参加对你的审

讯,坐在宗教审裁判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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