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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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金色的蜜蜂,带着花蜜纷纷飞来了。这座建筑有千百层,
到处可以看到其内部纵横交错、十分巧妙的暗穴,个个都朝
向楼梯栏杆。表层上,蔓藤花纹、圆花窗和花边装饰,比比
皆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作品,看起来似乎是那么随心所
欲,那么形单影只,其实各有其位置,各有其特点。整体是
和谐的。从莎士比亚的大教堂直到拜伦的清真寺,成千上万
小钟楼杂沓纷陈,充塞着这座一切思想结晶的大都市。在其
底层,从前建筑艺术未曾记录过的人类某些古老篇名,也被
添写上了。入口的左边,刻着荷马白大理石的古老浮雕,右
边刻着昂起七个头的多种文字写的《圣经》。再过去是罗芒斯
罗那七头蛇,以及其他一些混杂的怪物,诸如《吠陀》和
《尼伯龙根之歌》。而且,这座奇妙的建筑物始终并没有竣工。
印刷机这一庞大的机器,不停地汲取社会的智液,不断为这
座建筑吐出新的材料。全人类都在手脚架上忙碌着,有才智
的人个个都是泥水匠,最低微的人也堵洞的堵洞,垒石的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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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①
也背来他那一筐灰泥。天
天都有新的一层砖石砌高起来。除了每个作家个人解囊独特
投资外,还有集体的贡献。十八世纪贡献了《百科全书》,大
革命贡献了《导报》。诚然,那也是一项与日俱增、永无止境
地螺旋式往上堆积的工程;也是各种语言的混合,永不停息
的活动,持续不懈的劳作,全人类的通力合作,保障智慧可
以对付再次大洪水的泛滥和对付蛮族入侵的避难所。这是人
类第二座通天的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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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即尼古拉·雷斯蒂夫(1734—1806),法国
作家,其作品如《堕落的农民或是城市的危险》(1775)、《我父亲的一生》
(1779)、《特殊念头》1794—1797)曾名噪一时。
第六卷
第六卷一古时司法公正一瞥
公元一四八二年,贵人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真是
官运亨通,身兼骑士、贝纳领地的领主、芒什省伊弗里和圣
安德里两地的男爵、国王的参事和侍从、巴黎的司法长官。其
实,约在十年前,在一四六五年即彗星①
出现的那一年十一月
七日,他就奉谕担任了司法长官这一美差了。这差使之所以
名扬遐迩,与其说是官职,倒不如说是所赐的领地。若阿纳
·勒姆纳斯就说过,这一官职不仅在治安方面权力不小,而
且兼有许多司法特权②
一个宫内侍从得到王上的委派,而且
委派的诏书却远在路易十一的私生女与波旁的私生子殿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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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原文为拉丁文。
“这颗彗星出现时,博尔吉亚的叔父、教皇卡利克斯特曾下令民众祈祷;
它就是一八三五年重新出现的那颗慧星。”——雨果原注
博尔吉亚是罗马的望族,出过两个教皇,即卡利克斯特三世(1378—1458)和
亚历山大六世(1431—1503)。——译者注
姻的时期,这在一四八二年可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罗贝
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接替雅克·德·维利埃为巴黎司法长
官的同一天,让·多维老爷接替埃利·德·托雷特老爷为大
理寺正卿;让·儒弗内尔·德·于尔森取代皮埃多尔·德·
莫维利埃,继任法兰西掌玺大臣;雷尼奥·德尔芒取代皮埃
尔·毕伊,继任王宫普通案件的审查主管,叫毕伊懊恼万分。
然而,自从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担任巴黎司法长官以
来,正卿、掌玺大臣、主管不知更迭了多少人呵!但给他的
诏书上写着赐予连任,他当然一直保持着其职位。他拼命抓
住这职位不放,同它化为一体,合而为一,以至于竟能逃脱
了路易十一疯狂撤换朝臣的厄运。这位国王猜疑成性,爱耍
弄人,却又十分勤奋,热衷于通过频繁的委任和撤换来保持
其权力的弹性。此外,这位勇敢的骑士还为其子已经求得承
袭他职位的封荫,其子雅克·德·埃斯杜特维尔贵人作为骑
士侍从,两年前业已列在其父名字的旁边。写在巴黎司法衙
门俸禄簿之首了。当然啦,这真是少有的隆恩!确实,罗贝
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是个好士兵,曾经忠心耿耿,高举三
角旗①
反对过公益同盟,曾于一四××年王后莅临巴黎的那
一天,献给她一只奇妙无比的蜜饯雄鹿。还有,他同宫廷的
御马总监特里斯唐·莱尔米特老爷的交情很好。因此罗贝尔
老爷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心,非常快活。首先,他有十分丰厚
的官俸,还额外加上司法衙门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书记室的
收入,就好象其葡萄园里挂满一串串葡萄,附的附,垂的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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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插在骑士长矛上端的旗子,上面标有骑士的封号。
还有小堡的昂巴法庭民事和刑事诉讼案的收入,还不算芒特
桥和科尔贝伊桥其种小额过桥税,以及巴黎的柴禾捆扎税、食
盐过秤税。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乐趣,那就是带着马队在城
里巡视时,夹杂在那群穿着半红半褐色的助理法官和区警官
们中间,炫耀他那身漂亮战袍的乐趣,这战袍雕刻在诺曼底
地区瓦尔蒙修道院他的坟墓上,至今仍可以见到,他那顶布
满花饰的头盔,在蒙列里也还可以见到。再则,他大权在握,
可以称王称霸,手下掌管十二名捕头,小堡的一名门卫兼警
戒,小堡法庭的两名办案助理,巴黎十六个地区的十六名公
安委员,小堡的狱吏,四名有采邑的执达吏,一百二十名骑
马捕快,一百二十名执仗捕快,巡夜骑士及其巡逻队、巡逻
分队、巡逻检查队和巡逻后卫队,所有这一切难道算不了什
么吗?他行使高级司法权和初级司法权,施行碾刑、绞刑和
拖刑的权力,姑且不谈宪章上所规定的给予对巴黎子爵领地、
包括无尚荣光地及其所属七个典吏封邑的初审司法权①
,难
道这也算不了什么吗?像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每
天坐在大堡里那座菲利浦—奥古斯特式宽阔而扁平的圆拱
下,做出种种判决,难道能想象得出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吗?
他的妻子昂布鲁瓦丝·德·洛蕾夫人名下拥有一座别致的宅
第,座落在加利利街王宫的附近,罗贝尔老爷白天忙于把某
个可怜虫打发到“剥皮场街那间小笼子”里去过夜,每晚习
惯到那座别致的宅第去消除一天的劳顿,难道有什么比这更
惬意的吗?那种小笼子是“巴黎的司法官和助理法官们都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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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拉丁文。
意做为牢房用的,只有十一尺长,七尺四寸宽,十一尺
高。”①
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不仅拥有巴黎司法官和
子爵的特别审判权,而且还使出浑身解数,插手国王的最高
判决。没有一个略居高位的人,不是先经过他的手才交给刽
子手斩首的。到圣安东的巴士底监狱去把德·纳穆尔公爵大
人带到菜市场断头台的是他,把德·圣皮尔元帅大人带到河
滩断头台的还是他;这位元帅被押赴刑场时满腹愤恨,大喊
大叫,这叫同法官大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他本来就不喜
欢这位提督大人。
诚然,要论荣华富贵,要论名留青史,有朝一日能在那
部有趣的巴黎司法官史册上占有显赫的一页,上面所述的这
一切已绰绰有余了。从那部史册上可以得知,乌达尔·德·
维尔内夫只在屠宰场街有一座府第,吉约姆·德·昂加斯特
才购置大小萨瓦府第,吉约姆·蒂布把他在克洛潘街所有的
房屋赠送给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修女们,于格·奥布里奥才
住在豪猪街大厦,以及其他一些家事记载。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理由可以安安稳稳、高高兴兴过日
子,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一四八二年一月七日清
晨醒来,却闷闷不乐,心情坏透了。这种心情从何而来的呢?
他自己要说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天色灰暗?是不是因为
他那条蒙列里式旧皮条不合适,束得太紧,司法官发福的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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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一三八三年地籍册”。——雨果原注。这里的尺为法国古尺,长度为
三二五毫米。——译者注
体感到难受?是不是因为他看见窗下有帮游民,紧身短上衣
里没穿衬衫,帽子没有了顶,肩搭褡裢,腰挂酒瓶,四个一
排从街上走过去,还敢嘲笑他?是不是因为隐约预感到未来
的国君查理八世来年将从司法官薪俸中扣除三百七十利弗尔
十六索尔八德尼埃?看官可以随意选择。至于我们,我们倒
倾向于认为,他之所以心情欠佳,就是因为他心情欠佳罢了。
再说,这是节日的第二天,大家都感到厌倦的日子,尤
其对于负责把节日给巴黎造成的全部垃圾——本意和引义的
垃圾——清除干净的官吏来说更是如此,何况他还得赶去大
堡开庭哩。话说回来,我们已经注意到,法官们通常在出庭
的那一天,设法使自己心情不好,其目的是可以随时找个人,
借国王、法律和正义的名义,痛痛快快地往他身上发泄怨气。
可是,法庭没有等他就开庭了。他那班管民事诉讼、刑
事诉讼和特别诉讼的副长官们,照例替他干了起来。自从早
上八点起,小堡的昂巴法庭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在一道坚实
的橡木栅栏和一堵墙壁中间,挤压着几十个男女市民,个个
心旷神怡,旁听司法长官大人的副手、小堡法庭预审法官弗
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对民事和刑事案件有点颠三倒四和随
随便便的判决,这真是五花八门、叫人开心的一出好戏。
审判厅狭小,低矮,拱顶。大厅深处摆着一张百合花饰
的桌子,一张雕花的橡木高靠背椅,那是司法长官的尊座,当
时空着。左侧是一只给预审法官弗洛里昂老爷坐的凳子。下
边坐着书记官,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涂写着。对面是旁听的民
众。门前和桌前站着司法衙门的许多捕快,个个穿着缀有白
十字的紫毛绒的短披褂。市民接待室的两个捕快身穿半红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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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的万圣节的短衣,站在大厅深处桌子后面一道紧闭的矮门
前放哨。厚墙上只有一扇尖拱小窗,从窗上射进来一月的惨
白光线,正照着两张古怪的面孔:一张是刻在拱顶石上作为
悬饰的石头怪魔,另一张是坐在审判厅深处百合花上面的法
官。
这位小堡的预审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高坐在司
法长官的公案上,两侧摞着两叠卷宗,双肘撑着头,一只脚
踏在纯棕色呢袍子的下摆上,脸孔缩在白羊羔皮衣领里,两
道眉毛被衣领一衬托,好像显得格外分明,脸色通红,神态
粗暴,眼睛巴拉巴拉直眨,一脸横肉,威风凛凛,两边腮帮
直垂到颔下连在一起。说真的,你们不妨把这一切综合起来
想象一下,便可知道这位法官的尊容了。
可是,预审法官是个聋子。这对一个预审法官来说,只
是轻微的缺陷罢了。弗洛里昂虽然耳聋,却照样终审判决,而
且判得非常恰如其份。真的,当一个审判官,只要装做在听
的样子就够了,而这位可敬的预审法官对公正审判这唯一的
基本条件是最符合不过了,因为他的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受任
何声音所干扰的。
况且在听众席上有一个人,铁面无情,严密监视着预审
法官的举止言行,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磨坊的约翰·弗罗洛,这
个昨日的学子,这个行人,在巴黎肯定随时随地都能遇见他,
只有在教授的讲台前面除外,不见其踪影。
“喂!”他对身旁冷笑着的同伴罗班·普斯潘悄悄说道,就
眼前的情景议论开了。“瞧,那是雅内敦·德·比松,新市场
那个懒家伙的漂亮小妞!——活见鬼,这个老东西还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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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这么说来,他不但没有耳朵,连眼睛也没有啦。她戴了
两串珠子,就罚了她十五索尔四德尼埃!这有点太重吧。法
律严酷的条款①。那个是谁?是铠甲匠罗班·谢夫—德—维
尔!——就因为他满师而成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