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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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不去凑热闹,对什么是打耳光和揪头发②
一无所知,在一
四六三年那场编年史学家郑重其事冠之以“大学城第六次骚
乱”的暴动中未曾露过一次面。他不事言笑,难得揶揄别人,
不论是对蒙塔居学院那班可怜的神学子,他们老是穿着一种
叫卡佩特的短头篷而得了卡佩特学子的美名;也不论是对多
尔蒙神学院那班靠奖学金过活的学子,脑袋瓜剃得精光,身
著深绿、蓝、紫三色粗呢大氅,四圣冠③
红衣主教在证书中
称之为天蓝色和褐色④。
相反,他却非常勤快地出入约翰—德—博维街大大小小
学堂。瓦尔的圣彼得教堂的主持每次开始宣讲教规,总是发
现有个学生最先到场,就待在他讲坛的对面,紧贴着圣旺德
勒日齐尔学校的一根柱子,那就是克洛德·弗罗洛,只见他
随身带着角质文具盒,咬着鹅毛笔,垫在磨破了的膝盖上涂
涂写写,冬天里还对着手指头不断哈气。每星期一早晨,歇
夫—圣德尼学堂一开门,教谕博士米尔·德·伊斯利埃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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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原文为拉丁文。
“四圣冠”为教堂名,因四圣徒而得名。
原文为拉丁文。
这里指刻苦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
总是看见一个学子最先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这就是克洛德
·弗罗洛。因此,神学院的这个年轻学生才十六岁,却在玄
奥神学方面可以同教堂神甫相匹敌,在经文神学方面可以同
教议会神甫争高低,在经院神学方面可以同索邦大学的博士
相媲美。
神学一学完,他便匆匆忙忙钻研起教谕来,从《箴言大
全》一头栽入《查理曼敕令集成》,以强烈的求知欲,如饥似
渴地把一部又一部教令连续吞了下去,诸如伊斯珀尔的主教
泰奥多尔教令,伏尔姆的主教布夏尔教令,夏特尔的主教伊
夫教令;随后又生吞活剥啃下了继查理曼敕令之后的格拉
田①
敕令、格列高利九世敕令集、奥诺里乌斯三世的《论冥
想》②
书简。从六一八年泰奥多尔主教开始,一直到一二二七
年格列高利教皇结束的那个时代,是在混乱不堪的中世纪中
民权和教权相互斗争并发展的时代,他对这波澜壮阔的动荡
时代鞭辟入里,了如指掌,弄得滚瓜烂熟。
把教谕消化之后,他便一头扑向医学和自由艺术③。钻研
了草药学、膏药学。一举成了发烧和挫伤、骨折和脓肿的行
家里手。雅克·德·埃斯珀尔若在世,一定会接受他为内科
大夫,里夏尔·埃兰若在世,也会承认他为外科大夫。在艺
术方面从学士、硕士直至博士学位所必读的书籍,也都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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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自由艺术指文法、修辞学、辨证法、音乐、算术、几何学、天文学等七
种。
原文为拉丁文。
格拉田(?—约1160),意大利的修士和经学家。这里指由他编纂的一部
名为《敕令》的经书。
浏览了。还学习了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这三重圣殿
当时是很少人涉足的。他在科学方面博采众长,兼收并蓄,真
是到了狂热的程度。到了十八岁,他的四大智能都考验通过
了。在这个年轻人看来,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求知。
大概就在这个时期,一四六六年夏天异常酷热,瘟疫肆
虐,仅在巴黎这个子爵采邑就夺去了四万多人生命,据约翰
·德·特鲁瓦所载,其中有“国王的星相师阿尔努这样聪慧
而诙谐的正人君子”。大学城里流传,蒂尔夏普街瘟疫之害尤
为惨重。而克洛德的父母恰好就住在这条街上自己的采邑里。
年轻的学子惊慌万分,急忙跑回家去。一进家门,得知父母
亲在头一天晚上已去世了。他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弟还活
着,没人照顾,躺在摇篮里哇哇直哭。这是全家留给克洛德
的唯一亲人了。年青人抱起小弟弟,满腹心思,离家走了。在
此之前,他一心一意只做学问,从此才开始真正的生活。
这场灾难是克洛德人生的一次危机。他既是孤儿,又是
兄长,十九岁竟成了家长,觉得自己霍然间从神学院那种种
沉思默想中猛醒过来,回到了这人世的现实中来。于是,满
怀恻隐之心,对小弟弟疼爱备至,尽心尽力。过去还只是一
味迷恋书本,如今却充满人情味的爱意,这可真是感人肺腑
的稀罕事儿。
这种情感发展到某种离奇的程度,在他那样不谙世故的
心灵中,这简直是初恋一般。这可怜的学子从小就离开父母,
对双亲几乎素不相识,被送去隐修,可以说被幽禁在书籍的
高墙深院里,主要是如饥似渴进行学习研究,直到此时只一
心一意要在学识方面发展自己的才智,要在文学方面增长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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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想象力,因此还没来得及考虑把自己的爱心往哪里摆的
问题。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弟弟,这个幼小的孩子,突然从天
上坠落在他怀里,使他焕然成为新人。他顿时发现,世上除
了索邦大学的思辨哲学之外,除了荷马的诗之外,还存在别
的东西;发现人需要感情,人生若是没有温情,没有爱心,那
么生活只成为一种运转的齿轮,干涩枯燥,轧轧直响,凄厉
刺耳。然而,在他那个岁数,代替幻想的依然只是幻想,因
此只能想象:骨肉亲,手足情,才是唯一需要的;有个小弟
弟让他爱,就足以填补整个生活的空隙了。
于是,他倾其全部的热情去爱他的小约翰,这种热情已
经十分深沉、炽烈、专注了。这个孱弱的可怜的小人儿,眉
清目秀,头发金黄、鬈曲,脸蛋红润,这个孤儿除了另个孤
儿的照料,别无依靠,这叫克洛德打从心底里为之激动不已。
既然他秉性严肃而爱思考,便满怀无限的同情心,开始考虑
如何抚养约翰了。他对小弟弟关怀备至,倾心照顾,仿佛这
小弟弟是个一碰就破的宝贝疙瘩似的。对小家伙来说,他不
仅仅是大哥,而且成了母亲。
小约翰还在吃奶时便失去了母亲,克洛德便把他交给奶
妈喂养。除了蒂尔夏普采邑之外,他还从父业中继承了磨坊
采邑,它是附属于戎蒂伊方塔寺院的。这磨坊在一个小山岗
上,靠近温歇斯特(比塞特)城堡。磨坊主的妻子正养着一
个漂亮的孩子,而且离大学城不远。克洛德便亲自把小约翰
送去给她喂养。
从此后,克洛德觉得自己有拖累,对生活极其严肃认真。
思念小弟弟不但成了他的娱乐,而且还成为他学习的目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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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对上帝应负的某种前途,决心一
辈子都不讨老婆,不要有孩子,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就是
弟弟的幸福和前程。因此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专心致志于他
的教职使命了。由于他的才华,他的博学,以及身为巴黎主
教的直接附庸①
,所有教会的大门都对他敞开着。才二十岁,
就由于教廷的特别恩准,成为神甫,并作为巴黎圣母院最年
轻的神甫,侍奉着因过晚举行弥撒而被称做懒汉祭坛②
的圣
坛。
这样,他比以往更一头埋在所心爱的书本里,有时放下
书本,只是为了跑到磨坊采邑去个把钟头。这种孜孜不倦的
求知欲望和严于律己的刻苦精神,在他这样的年龄真是凤毛
麟角,于是他很快就博得了隐修院上下的敬重和称赞。他那
博学多识的美名早已越过隐修院院墙,传到民众当中,只不
过稍微有点走了样——这在当时是常有的事——,得到了巫
师的雅号。
每逢卡齐莫多日,他都去懒汉祭坛给懒汉们③
做弥撒。这
座祭坛就在唱诗班那道通向中堂右侧的门户旁过,靠近圣母
像。这时,他刚做完弥撒要回去,听到几个老太婆围着弃婴
床七口八舌,喋喋不休,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便向那个如此惹人憎恨、岌岌可危的可怜小东西走
了过去。一看到这小东西那样凄惨,那样畸形,那样无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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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指平民,这是中世纪对平民的贬称。
原文为拉丁文。
指采邑的隶属关系。
靠,不由联想起自己的小弟弟来,顿时头脑中产生一种幻觉,
仿佛看见同样的惨状:假如他死了,他亲爱的小约翰也会遭
受同样的命运,悲惨地被抛在这弃婴木床上。这种种想法一
齐涌上心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便一把把小孩抱走了。
他把小孩从麻布口袋里拖出来一看,确实奇丑无比。这
可怜的小鬼左眼上长着一个疣子,脑袋缩在肩胛里,脊椎弓
曲,胸骨隆兀,双腿弯曲,不过看起来很活泼,尽管无法知
道他咿咿哑哑说着什么语言,却从他的啼叫声中知道这孩子
相当健壮和有力气。克洛德看见这种丑恶的形体,益发同情
怜悯,并出自对小弟弟的爱,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弃婴抚
养成人,将来小约翰不论犯有多么严重的错误,都会由他预
先为小弟弟所做的这种善行作为抵偿。这等于他在弟弟身上
某种功德投资,是他预先为弟弟积存起来的一小桩好事,以
备这小淘气有朝一日缺少这种钱币之需,因为通往天堂的买
路钱只收这种钱币。
他给这个养子洗礼,取名卡齐莫多,这或者是想借以纪
念收养他的那个日子,或者是想用这个名字来表示这可怜的
小东西长得何等不齐全,几乎连粗糙的毛坯都谈不上。一点
不假,卡齐莫多独眼,驼背,罗圈腿,勉勉强强算个差不多
人样儿而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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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齐莫多在拉丁文的原义是“差不多”的意思。
三猛兽的牧人自己更凶猛
却说,到了一四八二年,卡齐莫多已长大成人了。由于
养父克洛德·弗罗洛的庇护,当上了圣母院的敲钟人有好几
年了。而他的养父也靠恩主路易·德·博蒙大人的推荐,当
上了若扎的副主教;博蒙大人于一四七二年在吉约姆·夏蒂
埃去世后,靠其后台、雅号为公鹿的奥利维埃——由于上帝
的恩宠,他是国王路易十一的理发师——的保举,升任为巴
黎主教。
卡齐莫多就这样成了圣母院的敲钟人。
随着岁月推移,这个敲钟人跟这座主教堂结成了某种无
法形容的亲密关系。身世不明,形体又丑陋,这双重的厄运
注定他永远与世隔绝,这不幸的可怜人从小便囚禁在这双重
难以逾越的圈子当中,靠教堂的收养和庇护,对教堂墙垣以
外的人世间一无所见,这早已习以为常了。随着他长大成人,
圣母院对他来说相继是卵,是巢,是家,是祖国,是宇宙。
确实,在这个人和这座建筑物之间存在着某种先定的默
契。他还是小不丁点儿,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东颠西倒,在
教堂穹窿的阴影中爬来爬去,瞧他那人面兽躯,就仿佛真是
天然的爬行动物,在罗曼式斗拱投下许许多多奇形怪状阴影
的潮湿昏暗的石板地面上匍匐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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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当他头一次无意间抓住钟楼上的绳索,身子往绳
索上一吊,把大钟摇动起来时,他的养父克洛德一看,仿佛
觉得好似一个孩子舌头松开了,开始说话了。
就这样,卡齐莫多始终顺应着主教堂渐渐成长,生活在
主教堂,睡眠在主教堂,几乎从不走出主教堂一步,时时刻
刻承受着主教堂神秘的压力,终于活像这座主教堂,把自己
镶嵌在教堂里面,可以说变成这主教堂的组成部分了。他身
体的一个个突角——请允许我们用这样的譬喻——正好嵌入
这建筑物的一个个凹角,于是他似乎不仅是这主教堂的住客。
而且是它的天然内涵了。差不多可以这么说,他具有了这主
教堂的形状,正如蜗牛以其外壳为形状那般。主教堂就是他
的寓所,他的洞穴,他的躯壳。他与这古老教堂之间,本能
上息息相通,这种交相感应异常深刻,又有着那么强烈的磁
气亲合力和物质亲合力,结果他在某种程度上粘附于主教堂,
犹如乌龟粘附于龟壳那般。这凹凸不平的圣母院就是他的甲
壳。
我们在这里不得不运用这些修辞手法,无非是要表达一
个人和一座建筑物之间这种奇特的、对称的、直接的、几乎
是同体的结合,故无须告知看官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