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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冰岛渔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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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他们总共只有三个铺位,两个人才有一张床,所以夜里只能轮班睡觉。

到他们饮宴——为纪念他们的守护神圣母升天节举行的宴会——完毕,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他们当中的三个溜进那墓穴一般的小黑窝里睡觉,其他三人回到甲板上继续那中断了的捕鱼工作,这三个人是扬恩、西尔维斯特和一个名叫纪尧姆的同乡。

外面天是亮的,永远是亮的。

但这是一种苍白又苍白的、什么也不像的光,它无精打采地投射在物体上,好像落日的反照。在他们四周,立时展现出一片没有任何色彩的无垠的空间,除了他们的船板,一切都像是半透明的、触摸不着和虚无缥缈的。

肉眼几乎连海的模样也分辨不出来,近看仿佛是一面无法映照任何形象的颤动着的镜子;朝远一点看又像变成了雾气弥漫的平原;再往远看,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轮廓也没有边际。

空气的潮湿阴凉比真正的寒冷还要凛冽,还要侵人肌肤,呼吸的时候,可以闻到浓烈的盐味。万籁俱寂,雨也停了。天空上,无形无色的浮云似乎蕴藏着这种无法解释的潜在的光;人们可以瞧见东西,却仍然意识到是在黑夜,而且所有这些东西的苍白色,都说不上有任何细微的差异。

站在上面的三个人,从小就在这寒冷的海上,在这影影绰绰的幻象一般的奇境中生活,他们已经看惯了在他们窄小的木屋周围发生的千变万化。他们的眼睛像海鸟的眼睛一样习惯了这一切。

船在原地缓缓地摇摆,总是发出同样的叹息,单调得像一个人在睡梦中反复吟唱的布列塔尼歌谣。扬恩和西尔维斯特很快地准备好鱼钩和钓丝,另一个则打开一桶盐,磨快了大刀,坐在他们身后等待着。

这用不着等多久。他们刚把钓丝抛进平静冰冷的水中,就立刻提起了像钢刀般闪亮的、灰色的、沉甸甸的鱼。

一条又一条活蹦乱跳的鲟鱼接连地被钓了上来,他们默默地捕鱼,动作麻利而不间断。另一个用他的大刀将鱼剖膛、拍平、洒上盐、计数,于是那供他们回去兴家立业的咸鱼便湿淋淋、红鲜鲜地在他们背后堆积起来。

时间单调地流逝着,在外界广大空旷的天地间,亮光慢慢在起变化;它现在似乎逼真一些了,本来是灰白的暮色,像极北地带夏季的黄昏,现在却越过居中的黑夜,变成类似曙光的景象,被大海所有的棱镜映照出一条条玫瑰色的波纹。

“你的确应该结婚了,扬恩,”西尔维斯特凝视着海水,突然说,这次用的是十分严肃的口吻。(看来他清楚地知道在布列塔尼有人被他那老大哥的棕色眼睛吸引住了,只是他不好意思接触这个重大的主题。)

“我吗!……不久,有那么一天,对,我会结婚的。”这扬恩,总是那么倨傲,他转动着灵活的眼睛,微笑着说,“但不是和家乡的任何姑娘;不,我呀,我要和海结婚,我会邀请船上所有的人去参加我的舞会……”

他们继续钓鱼,因为不应该浪费时间闲聊天,他们正夹在一个庞大的鱼群中,这个鱼群正在迁移,整整两天还没有过完。

前一晚他们全都没睡,三十个小时之内钓得了上千尾肥大的鲟鱼;因此,强壮的胳膊都疲劳了,人也都昏昏欲睡。他们唯有身体还醒着,机械地继续钓鱼,而思想却时不时地在睡眠状态中飘浮。他们所呼吸的大海的空气,洁净得像世界初创时一样,使人充满活力,所以尽管疲劳,仍然感到心胸开阔、容光焕发。

早晨的光,这真正的光,终于到来了;像混沌初开时一样,这光与黑暗分离,在天际聚集起来,形成极其厚重的团块;他们现在看东西那么清楚,这才发现已经脱离了黑夜,发现原先的亮光竟是像梦一般模糊而奇异。

那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的天空,这儿那儿到处绽开裂缝,就像在圆圆的屋顶上开了一些天窗,从裂缝里透出一道道泛着玫瑰红的银光。

底下的云层组成一条深色的带子,环绕着全部海水,使远方笼罩着一片昏黑、晦暗。这云使人感到空间已被封锁,划定了界限;这去像在太空拉上了帘幕,像是张开了一幅帷幔,以掩盖那些扰乱人心的重大秘密。

这天早晨,在这条载着扬恩和西尔维斯特的小木船周围,变化无穷的外部世界呈现出一派无限肃穆的气象,部署成圣殿的情景,从大殿拱顶透入的光束,长长地映在静止不动的水面,就像照射在教堂前面带栏杆的庭院里。随后,远方又逐渐出现了另一种奇景:一片玫瑰红的齿形崖高高耸立,这就是阴郁的冰岛海岬。

扬恩和海结婚!……西尔维斯特一面继续钓鱼,一面反复思索,却没敢再说什么。听到他的老大哥拿神圣的婚姻开玩笑,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因为他还很迷信,竟由此产生一种恐惧之感。

他为扬恩的婚事已经考虑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盼着扬恩和歌特·梅维尔——班保尔的一个金发女郎——结婚,要是能赶在服兵役之前,在这为期五年、没准不能生还的流放之前参加他们的婚礼,那该多高兴啊!想到这无法回避的流放一天近似一天,他的心都揪紧了。

早上四点钟,在下面睡觉的另外三个人一齐来换班。他们还带着几分睡意,一面深深吸着凉飕飕的新鲜空气,一面上来穿好长靴,因为刚上来嫌白光的反射耀眼,他们都把眼睛闭上了。

扬恩和西尔维斯特急急忙忙啃点面包干当早饭;他们先用木把面包砸碎,然后咯嘣咯嘣地大声咀嚼着,面包竟硬到这种程度,他们不觉笑了起来。想到就要下去睡觉,可以在小床上暖和暖和,他们又变得非常快活了。他们互相搂着腰,哼着一支古老的曲子,摇摇晃晃一直走到舱口。

在跨进洞口之前,他们停下来和船上那只名叫“土耳其”的狗玩了一阵。这是一只幼小的纽芬兰狗,有着四只粗大的、然而还很幼稚和笨拙的脚爪。他们用手逗弄它,狗像狼似地咬他们,终于把他们咬痛了。于是扬恩那双变化无常的眼睛里含着怒意,使劲一推,小狗趴下去,哀叫起来。

扬恩的心地是善良的,但天性有点粗鲁,他那副身架只要闹着玩玩,温柔的抚爱便常常近乎野蛮的暴行。



他们的船叫玛丽号,船长是盖尔默。这船每年都要到这夏季无黑夜的寒带来,从事危险的大规模捕鱼。

船已经很旧了,就像它的守护神——那陶制的圣母像一样。船骨是用橡木做的,厚厚的船帮已经有了裂缝,凹凸不平,浸透了湿气和盐分,但还很结实耐用,散发着沥青的强烈气味。停泊着的时候,因为船肋粗大,模样显得笨重,但每当强劲的西风一起,它便又获得了轻快的活力,好似被风唤醒的海鸥。它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在海浪上颠簸跳跃,比一些现代工艺精心制造的新船还要灵巧、轻捷。

他们,六个大人和那小见习水手,全都是“冰岛人”①(这是个勇敢的航海民族,主要散居在班保尔和特雷吉耶地区,世世代代以捕鱼为业)。

①“冰岛人”,指以去冰岛捕鱼为业的渔民。

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在法国度过夏天。

每年冬季一结束,他们就和其他的渔民一道,在班保尔海港接受启航的祝福。为了这个盛典,码头上搭起了临时祭坛,规格永远一成不变,祭坛造成岩洞的模样,里面陈列着锚、桨、渔网之类,中间供奉着水手守护神,那温柔娴静而毫无表情的圣母,这是特地为水手们从教堂里搬出来的。她永远用同一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一代又一代的渔民,其中运气好的满载而归,另一些却一去不回。

一长串由妻子、母亲、未婚妻和姐妹组成的行列,缓缓地跟在圣体后面,在港口绕行一周,港内所有的冰岛渔船都悬旗挂彩,用旗帜向经过的行列致敬。教士在每艘渔船面前停下来,口中念着祷词,作着祝福的手势。

然后,他们像一支舰队似的出发了。只留下几乎没有丈夫、也没有情人和儿子的家乡。远去的时候,船员们放开嗓子,用颤抖的声音齐声唱着海上的福星,圣母马利亚的赞歌。

每年,总是同样的启航仪式,同样的告别。

随着,又开始了海上的生活,三、四个粗鲁的伙伴,在北极海冰冷的水里,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八月末是返航的日子,但玛丽号按照许多冰岛人的习惯,仅仅在班保尔靠一靠岸,接着就直下加斯科涅海湾,在那儿卖掉他们的鱼,再到那些布满盐田的沙洲上,购买下次出海需用的盐。

在这些太阳依然暖热的南部港口,几天之中到处都是这些渴望着娱乐,陶醉于夏季的残辉、温和的空气、大地和女人的健壮的水手。

然后,伴着最初的秋雾,大伙返回了家园。在班保尔,或者分散在哥洛地区的茅屋里,暂时忙着家庭、恋爱、结婚和生育等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发现一些去年冬天怀孕,而今正等着教父回来好接受洗礼的婴儿。这个被冰岛吞噬的渔民的民族,是需要许许多多孩子的。



这年六月,一个晴朗的星期天的傍晚,班保尔有两个女人正聚精会神地写一封信。

事情发生在一扇大窗子前面,窗子敞开着,古老而厚实的花岗岩窗台上,放着一列花盆。

她们俯身在桌子上,看上去两人都很年轻,一个戴着老式的大头巾,另一个戴着班保尔女人用的新式小头巾。“这是两个恋人,”人们会说,“正在合伙给某个漂亮的冰岛汉子写一封温柔的信呢!”

正在口授的——也就是戴着大头巾的那一位抬起头来,寻思着,嗬!原来是个老太婆,非常非常老,尽管那裹在小小的褐色披肩里的身材从背后看去还很年轻,其实已经很老了,是一位至少有七十岁的老奶奶。可是她双颊泛红,还显得颇为漂亮、滋润,正像某些童颜鹤发的老者那样。她的薄纱头巾低低地罩住头顶和前额,叠成两、三个宽大的尖角,好像一个套着一个似地,一直垂到后颈窝。她那可敬的脸庞嵌在这带有宗教气息的白色皱折中间,显得很协调。她的眼睛,十分温柔,充满着诚实善良。她已经没有牙齿,一颗也不剩了,笑的时候,便像婴儿似的露出圆圆的牙龈。虽然她的下巴已经变成了“木鞋尖”(就像她经常说的),她侧面的线条却没有受到岁月太多的损害,至今还可以依稀看出她当年一定和教堂里的圣女一样端正完美。

她瞧着窗外,寻思还能说些什么事好让她的孙儿高兴。

说真的,整个班保尔地方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好老太婆,能够在这样那样的事情上,甚至凭空找出那么多有趣的话来说。在这封信里,她已经讲了三、四个滑稽可笑的故事,但是丝毫不带恶意,因为她头脑里根本没有邪恶的念头。

另一个女人看见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细心地写上地址:

冰岛海面,雷克亚未克附近,玛丽号船长盖尔默转西尔维斯特·莫昂

先生收。

然后,她抬起头来问道:

“完了吗?莫昂奶奶?”

这一位很年轻,年轻得可爱,一张约摸二十岁年纪的脸蛋,金黄色的头发,在这以深色头发居多的布列塔尼的一角,这种颜色是很罕见的。她满头金发,配着亚麻般灰色的眼睛和近乎黑色的睫毛。她的眉毛和头发一样是金黄的,中间有一道颜色较深,呈橙黄色,像是描上去的一条线,使她的脸带上一种坚毅果敢的表情。她侧面的轮廓较短,显得十分高贵,笔直的鼻梁从额头一直连下来,像希腊人一样,长得十分端正。一个深深的酒窝,生在下唇底下,更增添了唇边的妩媚。每当她专心思考什么,便不时用雪白的上齿咬着下唇,在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红印。她整个苗条的身躯都透着某种骄傲,还有一点儿严肃,这是从她的祖先,勇敢的冰岛水手那儿继承来的。她的眼睛有一种既固执又温柔的表情。

她的头巾扎成贝壳形,低低地罩在额头上,像布带一样紧贴着脑门,然后从两边高高提起,露出耳后卷成螺状的粗大发辫。古代传下来的这种头饰,使班保尔的女人颇有一种古色古香的神态。

她显然是和这可怜的老妇人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长大的。她虽称她为奶奶,其实老人只是她的一个境遇极其不幸的远亲。

她是梅维尔先生的女儿。梅维尔先生早先也是冰岛渔夫,后来靠海上某些大胆的营生发了财,这是个多少有点海盗意味的人物。

刚才她们写信的漂亮房间就是她的房间,一张全新的、城里时兴式样的床,挂着绲花边的细纱床帷;厚实的墙壁上,糊着浅色的花纸,可以减轻花岗岩壁的粗糙不平。天花板上,一层白石灰掩盖了那些能说明宅子年岁的巨大梁木;——这是一座地道的富裕的中产者的房屋,窗子开向班保尔古老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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