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冰岛渔夫 >

第21章

冰岛渔夫-第21章

小说: 冰岛渔夫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管怎样,以后她还是要设法将他留下;她要将她的全部意志、全部智慧和全部感情都用在这件事情上。当一个冰岛人的妻子,每年哀伤地看着春天的来临,在痛苦的焦虑中度过整个夏季;不行,现在她爱他已爱到超过她从前的想象,她一想到未来那种岁月,就感到极其恐怖……

他们有过一个春日,唯一的春日。这是启航的前一天,船上的用具都已安排妥当,扬恩便整天陪伴着她。他们像一般恋人们那样,挽着胳膊在路上散步,彼此紧挨着,一面谈着各种各样的琐事。人们瞧见他们走过都微笑着说:

“这是歌特和波尔—爱旺村的大个子扬恩,刚刚结婚的小两口儿!”

这最后一天,是个真正的春日;突然看见这一贯动荡不宁的天空竟然清澄无云,异常宁静,实在是一件特殊的、奇怪的事情。风已完全住了,海面十分平稳;到处是一模一样的淡蓝色,静止不动。太阳发出强烈的白光,布列塔尼这一带荒凉的地方受到这阳光的浸染,犹如受到一种珍贵稀罕的东西浸染一般,甚至最偏僻的区域也快乐和活跃起来。空气中有一种宜人的温暖,散发出夏季的气息;而且看上去天气好像从此不会再变,不会再有阴暗的日子和暴风雨。海岬和海湾之上,不再掠过变化多端的云块的暗影,于是在阳光下显现出它们巨大的静止的轮廓;它们,它们也像是在这无穷尽的静谧中休息了……所有这一切,都仿佛是要使他俩的爱情佳节更加甜蜜、更加恒久;——人们已经看见一些早开的花,一些沿着沟渠生长的报春花,或是一些柔弱且没有香味的蝴蝶花。

这时歌特问道:

“你会爱我多久呢,扬恩?”

他吃了一惊,用他那双漂亮而坦率的眼睛正视着她,回答道:

“当然是永远喽,歌特……”

这句话,从他那稍有点蛮气的嘴唇中吐出,好像真的具有永恒的意味。

她倚在他的胳膊上,在梦想实现的快乐中,紧紧地靠着他,然而依旧忐忑不安,因为她感到他将像一只大海鸟似的逸去……明天,他就要飞向大洋!……这一次已经太迟了,她没有丝毫可能阻止他动身……

在他们散步的这条悬崖小路上,可以俯瞰整个沿海地带,这看上去根本没有树木,而只布着低矮的荆豆和石块的地带。散散落落建在岩石上的渔民的房舍,都有着古老的花岗岩墙壁,又高又凸的茅草屋顶,上面因新长出一层苔藓而发绿了;在最远处,海像是一个半透明的幻影,勾画出那仿佛包围了一切的、巨大而永恒的圆周。

她喜欢把她曾居住过的巴黎的种种奇异、美妙的事物讲给他听,但他却满脸鄙夷的神气,丝毫不感兴趣。

“离海岸那么远,”他说,“全都是陆地,陆地……这必定是有碍卫生的,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人……在这种城市里必定有一些可怕的疾病;不,我呀,我是不愿在那种地方生活的,肯定的。”

她微笑了,很惊异地看到这大小伙子竟是这么天真的一个小孩。

有时候他俩走进大地的沟壑,里面长着一些仿佛蜷伏着抵抗海风袭击的真正的树木。从那儿,再看不到远景,地上堆满落叶,还有一种阴冷的潮气。四进去的道路两旁,长着绿色的荆豆,在树下变得发暗了。接着,小路在某个沉睡在低洼处,因年代久远而快要倒塌的黑暗、孤寂的村庄的墙壁间变得狭窄起来;而且老是有个十字架在枯枝间高高矗在他们面前,上面那巨大的如尸体般被蛀蚀的木制基督像,显出无限痛苦的表情。

随后,小径又往上升,他们又重新俯视那广阔的水平线,重新呼吸到高地和海上的使人充满活力的空气。

现在是他在讲冰岛,讲到那没有夜的苍白的夏季,那永不沉落的斜射的太阳。歌特不很理解,便要他作些解释。

“太阳在兜圈子,兜圈子,”他说,一面伸出胳膊向远方碧蓝的海水画了一圈,“它总是停在低处,因为,你瞧,它没有气力升上去;半夜,它只是把边缘在海水里浸一浸,随即又升起来,继续绕它的圈子。有时候,月亮也出现在天空的另一端;于是两个各在一边同时运转,简直分不清谁个是太阳,谁个是月亮,因为在那地方,这两个东西是很相似的。”

半夜还看见太阳!……这冰岛该有多远哪。峡湾呢?歌特好几次从写在礼拜堂内的遇难者姓名中读到这个词,因而这词于她仿佛意味着某种不祥的东西。

“峡湾么,”扬恩回答,“那是些很大的海湾,就像这儿班保尔的海湾一样;不过那儿环绕着很高的山,那么高,上面总是有云遮住,所以从来看不见它究竟高到什么程度。那是个凄惨的地方,真的,歌特,我肯定。石头,石头,全是石头,岛上的人从来不知道树木是什么东西。八月半的时候,我们的渔季一结束,就得赶快动身回来,因为这时黑夜开始了,延长得极快;太阳沉落到地下,再也升不起来,在他们那边,整个冬季都是黑夜。”

“而且,”他说,“在那儿的一个峡湾里,海岸上也有一个小小的坟场,和我们这里的一样,那是为了埋葬班保尔地区在渔季中死亡或沉没在海里的人们用的。这也是如波尔—爱旺村一样圣洁的土地,死者也有和这儿完全一样的木十字架,上面写有他们的姓名。普鲁巴拉内的两个戈阿迪乌部埋在那里,还有西尔维斯特的祖父,纪尧姆·莫昂。”

她于是仿佛看见在那荒凉的海岬下,被那没有终结的白昼的淡红色光线照射着的小小坟场。接着,她又想到在和冬季一样漫长的黑夜里,躺在冰下和黑暗的裹尸布下的同一些死者。

“任何时候,任何时候你们都在钓鱼吗?”她问,“从来不休息吗?”

“是呀,任何时候都在钓鱼。而且还有驾船的事呢,因为那边的海并不总是风平浪静的。天哪!到了晚上总是疲乏极了,可这倒使我们晚餐时胃口极好,有时候,简直是狼吞虎咽呢。”

“你们从来不觉得厌倦吗?”

“从来没有!”他带着一种使她十分难过的自信语气说,“在船上,在大海上,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慢,从来没有!”

她垂下了头,感到更加忧伤,更加被海制服了。

第五部



……在他们共享的这个春日的末尾,夜的降临又给他们带回了冬的感觉,于是他们回家坐在燃着树枝的炉前晚餐。

他们最后一次共进晚餐!……但他们还有一整夜可以相抱而眠,这点期待使他们没有立即悲哀起来。

晚饭以后,他们出外踏上去波尔—爱旺村的小路时,重又获得了一点春天的温和感:空气宁静无风,几乎有点暖意,残余的暮色还久久滞留在田野上。

由于扬恩要去向亲属告别,他们便一道去他父母家,但早早就回来睡了,准备明天拂晓就起身。



第二天早上,班保尔的码头上挤满了人。冰岛人的启航在两天以前就开始了,每次涨潮都有新的一批驶往海面。这天早晨,有十五只船将和莱奥波丁娜号一同出发,水手们的妻子或母亲都来给他们送行。——歌特十分惊异自己竟也混在她们当中,变成了冰岛人的妻子,也出于同样命定的原因来到这儿。她的命运在几天之内竟如此急转直下,使她几乎来不及很好地面对现实;她沿着一面无法停留的陡坡下滑,一直滑到这样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现在她必须忍受这个结局,正像别的那些女人,那些忍受惯了的女人一样……

她还从来不曾这样靠近地参与这种场面,这诀别的场面。所有这一切都是新鲜而陌生的。在这些妇女中,她没有看见一个与自己相仿的人,因而颇有些孤单和鹤立鸡群之感;她过去的小姐身分,无论如何总是存在着,把她和旁人分隔开。

在这分离的日子,天气依然晴和,只是洋面上有着从西方滚来的沉重的巨浪,预示着将要起风,人们远远看见那等待着这些人的大海,在码头外碎成了浪花。

……在歌特周围,有一些女人和她一样含着满眶眼泪,显得美丽动人;也有一些人嘻嘻哈哈,满不在乎,这是一些没有感情,或者是暂时还没爱上任何人的女人。一些老妇人,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哭哭啼啼地离开自己的儿子;一些情人嘴唇贴嘴唇地久久地抱吻着,人们听见有些喝醉酒的水手唱着歌寻开心,另一些却如同去受难一样,面色阴沉地上了船。

这时还发生了种种野蛮的事,有些不幸的人某天在酒店糊里糊涂地签定了合同,现在被强制送上船去,他们的妻子和警察一道催促他们。有一些由于膂力过人,人们为防止他们反抗,便预先将他们灌醉,用担架抬上船,把他们像死人一般卸在舱底。

歌特恐怖地看着他们走过,她的扬恩将和什么样的伙伴生活在一起呢?而且,这种方式表明冰岛的职业,这引起一些男人这等恐惧的职业,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职业呢?

然而也有一些水手微笑着,他们无疑也像扬恩一样,喜欢海上的生活和大渔业。这些人都是好样的,他们的容貌高贵而漂亮,如果他们是未婚的,便向姑娘们投去最后的一瞥,无牵无挂地离去;如果是已婚的,便怀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和回来时变得更加富裕的希望,抱吻他们的妻子或孩子。歌特看见莱奥波丁娜号上的人都是如此,感到稍稍放心了一些,这只船确实挑选到了一批好船员。

渔船两只一列或四只一列地由拖轮曳出港口。当船儿一启碇,水手们便摘下帽子,高声唱起圣母的赞歌:“敬礼,海上的明星!”码头上,女人们在空中挥着手,作最后的告别,而眼泪却在纱头巾上流淌。

莱奥波丁娜号一开走,歌特便快步向加沃家走去。她在普鲁巴拉内那条熟悉的小径上,沿着海岸步行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那边,那陆地的尽头,她的新家庭里。

莱奥波丁娜号要在波尔—爱旺村前的大海湾里抛锚,直到晚上才开走;他们约好在那儿再见一面。果然,他乘着船上的小艇回来了,他回来了三小时,和她作最后的话别。

在陆地上,一点也感觉不到风浪,一直是同样绮丽的春色,同样宁静的天空。他们挽着手在路上踱了一会,使人忆起昨天的散步,只是今晚他们不能在一起了。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又折回班保尔那个方向,不久就到了他们家跟前,完全不是有意,而是不知不觉回到那里的;于是他们最后又回家了一趟,伊芙娜祖母看见他们一道出现,竟吓了一大跳。

扬恩嘱咐歌特好好照料他留在柜里的种种小东西,尤其是他结婚时的漂亮衣服,要经常抖开来晒晒太阳。——水手们在军舰上都学会了这一套——歌特看见他这样充内行,不觉微笑了;其实他完全可以放心,所有他的东西都会被人怀着爱情细心地照料和保存的。

其实,操这份心对他们说来是很次要的;他们是为了说话,为了转移自己的离愁别绪才说这些事情……

扬恩讲起刚才在莱奥波丁娜号上已经用抽签的办法分定了钓鱼的位置,他很高兴抽着了最好的地方。歌特对冰岛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便又要他作些解释。

“你瞧,歌特,”他说,“在我们渔船的船舷上,某些部位开有一些洞穴,我们把它们叫作钓孔,这是为了立起一些装有滑车的支架,我们的钓竿就从那儿伸出去。所以,在出发以前,我们就掷骰子,或在水手帽里摸号码,来分配这些洞穴。每个人占好自己的位置后,整个渔季便无权把钓竿搁在别的地方,就一直不变了。我这次的位置在船尾,你知道,这里可以钓得更多的鱼;而且,因为这地方挨着大帆支索,可以在那上面系一块布,一件防水衣,总之一小块无论什么遮荫的东西,就可以护住脸不受那边的雪花、冰雹之类的打击;——这是很有用的,你懂吗;遇到乌云飑的时候,皮肤可以不那么灼痛,眼睛也可以比较长时间地看见东西。”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害怕吓跑了他们剩下的那点时光,害怕让时间更快地溜掉。他们谈话的特点和所有不可避免要结束的谈话有所不同,他们所谈的最无意义的琐事,这天似乎都变得极其深奥和重大……

在临行的最后一分钟,扬恩把他的妻子抱了起来,他们久久地默默拥抱,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搂在一起。

他登上船,灰色的船帆展开来,吃满了从西方吹来的一阵轻风。她还能辨认出的他,正用约好的方式挥着他的无边帽。她久久地凝视着她的扬恩像影子一般在海上渐渐远去。——这还是他,在海水的蓝灰色之上,站立着的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形,已经模模糊糊,渐渐消失在这尽管凝眸注视却仍然看不清、终至完全看不见的远离之中……

……随着莱奥波丁娜号的离去,歌特如同受磁石的吸引,跟随它沿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