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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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要实现什么心愿了,因为她已看到一切都随心遂愿。
“当然,我不是被关在那座富丽堂皇牢房里的第一个女囚;但是,您是理解的,费尔顿,囚室愈漂亮,我愈惶恐。
“是的,那是一间牢房,因为我曾试图逃出去,但无可奈何。我曾探测过全部墙壁想找出一个门来,但四面大墙反馈的声音都是沉浊的。
“我环绕房间走了大约二十次,试图找到一个出口;可是没有找到。我疲惫不堪,恐怖之极,便倒进一张扶手椅。
“其时,夜色迅速降临,随着黑夜的到来,我的恐怖也随之增加,我简直不知道我是该站着还是坐下;我似乎觉得我四周布满了无以名状的危险,只要一挪步便会在危险中倒下。尽管我从头一天以来没有丝毫进食,但我的恐惧没有使我感到饥饿之需。
“外面传不进任何声音,使我能够估计时间的进程;我只能推算可能已是晚上七点钟或八点钟,因为时值十月,天色已经黑透了。
“突然,沿铰链转动的一扇门响使我为之一颤;从天花板玻璃窗口的上方露出一团火光,一束强烈的光线直射我的房间,我怀着恐怖瞥见一个男人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摆有两副餐具的一张餐桌,载着配备齐全的晚饭,魔术般地摆放在套房中央。
“这人正是一年来一直追踪我的那个男人,他曾发过誓要侮辱我,从他嘴里听到的前几句话我就明白了,他要污辱我的誓言终于在前一天夜间实现了。”
“真卑鄙!”费尔顿喃喃道。
“啊!是的,太卑鄙!”米拉迪看出来全身心听她讲的年轻军官对她这段奇特的故事动情了,于是她也大声说,“啊,是呀,太卑鄙!他以为在我昏睡中战胜了我他就满足了,一切已成定局了;他希望我蒙羞含辱之后会接受这种行为的,于是他将其财产送给我,以此换取我的爱。
“一个女人的心将所能容纳的全部高傲的鄙薄和蔑视的语言,我全都倾洒在那个男人身上了;他对如此斥责无疑习以为常,因为他听我呵斥时还平心静气的,嬉皮笑脸的,而且双臂还叉在胸前;然后,他以为我要说的话全都讲完了,便凑上前靠近我;我跳到桌子上,随手操起一把刀,顶在我胸口。
“‘您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对他说,‘不仅对我的污辱,而且您还要对我的死自我谴责的。’”
“在我的目光里,在我的声音中,在我的全部人格表现中,我的举动,我的姿态和口气无疑是真实的,这种真实性就连灵魂最最邪恶者也会相信的,因为他停下脚步了。
“‘您想死!’他对我说,‘哦!不行,您是一个太迷人的情妇,我不会只有一次幸福地占有您就同意这样失去您。再见,我的大美人!我等您心情变好了再来看望您。’
“说完这番话,他吹了一声口哨,照亮房间的球形灯光上升后就不见了;我重又处于黑暗之中。开了又关上的一扇门发出同样声音,霎时后,球形红灯重又吊下来,我还是一个人静呆着。
“这种时刻是可怕的;如果说我对自己的不幸还心存诸多怀疑,那么这些怀疑早就在一种令人绝望的现实中变得木然了,因为我已经被一个男人占有了,这个人不仅我恨他,而且我还鄙视他;这个人不仅什么都能干得出,而且他已色胆包天地给我留下了一个致命的凭据。”
“但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费尔顿问道。
“我在一张椅子上过了一夜,每听到一阵最微小的响声我都会惊跳起来,因为约莫已是午夜时辰,灯光已经熄灭,我重又陷入黑暗之中。但这一夜迫害我的那个人没有谋划新企图;天亮了,桌子也不见了,只有我手里依旧操着的那把刀。
“那把刀就是我的全部希望呀。”
“我感到疲惫不堪;失眠弄得我双眼火烧火燎,因为我不敢睡着片刻。天亮使我宽下心来,我一头倒在床上,将那把救命刀藏在枕头下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一桌新的饭菜又送来了。
“这一次,尽管我精神恐怖,虽然我忧心忡忡,但我觉得饥肠辘辘;我有四十八小时没有进食了。我吃了些面包和几个水果,此后当我想起我先前喝的水被人放了麻醉剂,对那桌上放的水我连碰都没有碰一下。我到洗手池前嵌在墙上的水龙头下接了一杯水。“可是,尽管我这样小心翼翼,但我仍时时心有余悸;不过这一次我的担心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我度过一整天没有发生任何类似我所害怕的事。
“为了不让人看出我多疑,我存心倒掉长颈大肚玻璃瓶中一半的水。
“夜幕降临,黑暗随之到来;但不管怎样天黑夜浓,我的眼睛开始习惯起来。在黑暗中我看见桌子沉没于地板之下,一刻钟过后,那张桌子带着晚饭又露出地面;又过片刻,借助同样的灯光,我的房间重又照亮。
“我决定只吃些不可能掺入任何催眠药的食品:两个鸡蛋,几只水果,这就是我晚餐的全部内容,随后,我又到保护我的水龙头下接了一杯水喝下肚。
“喝了最初几口时,我似乎觉得这水的味道和早上不一样,我顿时产生了怀疑,便停下不喝了,可是我已经喝了半杯下肚了。
“我心怀恐怖地倒了余下的水,我等候着,额头上渗出惊慌的汗水。
“无疑有一个暗藏的人看到我在水龙头下取水了,就利用我的自信以便更有把握地下定决心无情地损害我,继续残酷地毁掉我。
“半个钟头不到,类似的症状又发作了;但由于这一次我只喝了半杯水,我还能较长时间挣扎一番,我没有完全睡过去,只是处于半昏迷,勉强感觉到自己周围发生的事,但同时失去了自卫力和逃跑力。
“我拖着身子向床边走去,去寻找留给我的唯一能进行自卫的那把救命刀;可是还没有能走到床头边,我就跌跪在地上了,双手死死抓着一根床腿,这时我明白,我完了。”
费尔顿满脸苍白得可怕,浑身上下发着痉挛性的颤抖。
“更为可怕的是,”米拉迪接着说,那变了调的声音仿佛表明她仍在经受那可怕时刻的同样恐慌,那就是这一次我意识到危险正在威胁着我,那就是——我可以这样说——我的心灵正在清醒地守护着我沉睡的躯体;那就是我看得见,听得着;所有这一切仿佛真的在幻梦中,而这也就使人更害怕。
“我看见那灯光在上升,又渐渐将我打入黑暗之中;然后我听见那扇门非常熟悉的响声,虽然它才开过两次。
“我本能地感到有人在靠近我,就像迷途于美洲荒野的不幸者感到有蛇在靠近他。
“我想使下力气,我试图发出叫喊;我以难以想象的顽强意志,竟然重新爬了起来,可是立刻又跌倒在地……这一下却跌倒在迫害我的人的怀抱里。”
“请您告诉我那个究竟是谁?”年轻军官大声说。
米拉迪一眼便看出,她强调的每一个叙述细节都对费尔顿产生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她对这种痛苦无意体谅丝毫的宽容。她愈是深深地震撼费尔顿的心,费尔顿会愈加可靠地为她复仇。所以她继续讲下去,对费尔顿的痛楚感叹似乎充耳不闻,或者说她似乎觉得回答费尔顿的问话时刻还不到火候。
“而这一次,那个无耻之徒为之交手的人不再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僵尸。我对您说过,我已不能再度恢复机体的全部能力,只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于是我竭尽全力顽强抗争,尽管体虚力薄,我无疑进行了长久的挣扎,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喊叫:
“‘这些该死的女清教徒!我只知道刽子手们砍她们的脑袋累得慌,没想到对勾引她们的男人反抗起来也好厉害。’
“唉!这种绝望的挣扎没有能坚持多久,我就感到精疲力竭;这一次并不是因我昏睡使那胆小鬼有机可乘,而是我昏厥了。”
费尔顿倾听着,米拉迪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别的话,只听见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唯有他那大理石般的额上流着涔涔汗水,藏在上装下的手在撕扯着自己的心。
“我苏醒后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去找我没有拿到手的藏在枕头下的那把刀;如果说在需要自卫时它没有被用上,但它起码能用来赎罪呀!
“但当我拿到那把刀时,费尔顿,我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曾发过誓要把一切全告诉您,那我就一定都告诉您;我曾答应过您对您说真话,那我就一定说真话,就是说了真话能毁掉我,我也要说。”
“您产生的念头就是向那个人报仇,是不是?”费尔顿大声问。
“嗯,正是!”米拉迪说,“这种念头不是一个基督徒应该有的,这我知道;但也许是我们心灵中那个永恒的仇敌,是在我们周围不断吼叫的那头狮子,挑动起我们头脑中的这种念头。最后,我将对您说什么呢,费尔顿?”米拉迪以一个认罪女人的口气接着说,“我有了这种念头后,无疑再也摆脱不掉了。正是有了这种杀人的想法,我才受到今天的惩罚。”
“您继续讲,继续讲,”费尔顿说,“我急于要看到您是怎么达到复仇目的的。”
“哦!我下定决心要让复仇尽快实现,我相信他第二天夜里还会再来的。在白天,我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当午餐送来时,我毫不犹豫地又吃又喝:我决定假装吃晚饭但什么也不吃,我必须用上午的食物去战胜晚间的腹饥。
“我只藏起午饭省下来的一杯水,因为四十八小时不吃也不喝,口渴对于我是最最痛苦的事。
“一天过去了,对我没有发生其他影响,反而更坚定了我已下定的决心,只是在表面上我注意不要流露出任何内心的想法,因为我深信有人在暗中窥视我;我有好几次感觉到嘴唇露出过微笑。费尔顿,我不敢对您说想到什么我笑了,因为您会厌恶我的……”
“请说下去,请说下去,”费尔顿说,“您看得很清楚我在听您说呢,我急于要听到您报仇。”
“又是一个晚上来了,日常事情照例完毕;一如往常,我的晚餐在黑暗中被送了上来,然后灯光照亮,我上桌就餐。
“我只用了几个水果:我佯装拿起大肚长颈玻璃瓶往我杯里倒水,但我喝的是我杯里原来的水,而且我这偷梁换柱之法干得相当巧妙,倘若真有暗探,他也不会看出任何破绽的。
“晚餐用毕,我装出和前一天晚上同样的麻木症状;然而这一次,我仿佛像是疲惫到了极顶,又仿佛像是对待危险习以为常,便拖着身子向床边走去,然后就假装睡着了。
“这一次,我找到了我枕头下的那把刀,我一面佯装睡着,一边痉挛似地攥着拳头。
“两个小时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啊,我的上帝!谁会料到和前一天晚上不一样了呢?我开始担心他不来了。
“终于,我发现那灯光缓缓升起,接着又在天花板的顶端不见了,我的房间一片黑暗,但我极力睁大眼睛注视着黑暗中的动静。
“约莫又过去十分钟。我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听到我的心砰砰地跳。
“我恳求上天,希望他能来。
“最后,我终于听见那扇门一开一关的熟悉的响声;尽管地毯铺得厚实,我还是听到有脚步踩动地板的声音;尽管房间黑暗,我还是看见一个人影向我床边走来。”
“您快说,您快说!”费尔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您看不出来吗,您的每一句话犹如熔化的铅块在灼烫着我的身心呀!”
“就在这时,”米拉迪又说,“就在这时,我攒足全身气力,我在提醒自己,复仇的时刻,或者确切地说伸张正义的时刻已经敲响;我将自己视为另一个朱迪特;我手握刀子,蜷缩着身子,当我看到他接近我身边时,我伸开双臂去寻摸那个来送死的人,这时,我发出痛苦和绝望的最后一声叫喊,将刀子对着他的胸膛刺去。
“混蛋!他全都早有预料:他的内胸穿了一件锁子甲,刀子变钝了。
“‘啊哈!’他一边吼叫着一边抓着我的胳膊夺走了我手里丝毫没有帮我忙的那把刀,‘您想要我的命,我的清教徒美人!这种举动已超出了仇恨,这是忘恩负义!得啦,得啦,您安静些吧,我漂亮的宝贝!我本以为您已经温驯了。我不是那种用暴力看守女人的暴君:您不喜欢我,我也曾以一贯妄自尊大怀疑过您不爱我,现在我相信了。明天,我还您自由’
“我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他杀死我。
“‘请您当心!’我对他说,‘因为,我的自由就是您的丢脸。是的,因为,我一走出这间屋,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会说您强暴了我,我会说您非法拘禁了我。我一定会揭露发生在这座府宅里的卑鄙无耻的一切;您身居高位,勋爵,但您会发抖的!在您之上还有国王,在国王之上还有上帝。’
“我的迫害狂虽然显得很克制,但也不由自主地做出气恼的举动。我无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