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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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呢?”
“他不会回来。再说,我会告诉他,我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现在在他家里。”
“可是您知道,这会严重影响我的名誉。”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有人认识您。况且,我们现在的处境,也顾不了那么多体面啦!”
“那么就去您朋友家吧。他住在哪儿?”
“费鲁街,离这里两步远。”
“咱们去吧。”
两个人又朝前走。不出达达尼昂所料,阿托斯不在家。看门人像以往一样,把他看成这个家庭的挚友,将钥匙给了他。他拿了钥匙,上了楼梯,把波那瑟太太领进我们已经描写过的那套小公寓。
“您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达达尼昂说道,“等一等,从里面把门插上,不要对任何人开门,除非听见这样敲三下,听!”他敲了三下,两下是连着敲的,相当响;另一下是停了停之后敲的,比较轻。
“好,”波那瑟太太说,“现在该轮到我来吩咐您了。”
“听候吩咐。”
“您去罗浮宫临梯子街那道小门口,找热尔曼。”
“好的,然后呢?”
“他会问您有什么事,您就以这样两个地理名词回答他:
图尔和布鲁塞尔。他马上就会听从您的吩咐。”
“我吩咐他什么呢?”
“吩咐他去找王后的近侍拉波特先生。”
“他找来了拉波特先生呢?”
“你就叫拉波特到我这里来。”
“好。不过,将来我去什么地方,怎样再和您见面呢?”
“您可是很希望再和我见面?”
“当然。”
“那么好吧,这件事就让我来安排,放心吧。”
“我相信您这句话。”
“请相信就是了。”
达达尼昂向波那瑟太太告别,同时以最多情的目光,凝视一眼这个娇小而可爱的女人。下楼梯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门关上后落了两重锁。他疾步如飞,一会儿就到了罗浮宫,进梯子街那道小门时,时钟正敲响十点。我们刚才叙述的种种变故,都相继发生在半小时之内。
一切都像波那瑟太太事先所讲的那样进行的。热尔曼听到暗语,赶紧鞠了一躬;十分钟后,拉波特就来到了门房的小屋子里,达达尼昂三言两语把事情介绍了一下,并告诉他波那瑟太太在什么地方。拉波特连问两遍问准了地址,就紧跑着走了,走了不到十步又回转来。
“年轻人,”他对达达尼昂说道,“我有一言相劝。”
“什么事?”
“刚才发生的事可能给您惹来一些麻烦。”
“您这样相信?”
“是的。您是否有个朋友,他家里的钟走得慢?”
“怎么?”
“去看他吧,以便他能够证明九点半钟您在他家里。在司法上,这叫做‘不在现场的证明’。”
达达尼昂觉得这个劝告是谨慎的,便飞跑到特雷维尔先生官邸。不过,他不与大家一起去客厅,而是请求去特雷维尔先生的办公室。达达尼昂是官邸的常客,他的请求毫无困难地应准了。有人进去向特雷维尔通报,他年轻的同乡请求单独接见,有重要事情向他禀报。五分钟之后,特雷维尔先生问达达尼昂,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时间这么晚他登门有什么要事。
“请见谅,先生!”达达尼昂刚才利用单独呆着的机会,把时钟倒拨了三刻钟,这时他说道,“现在才九点二十五分,我想我来得不算太晚。”
“九点二十五分!”特雷维尔先生叫起来,抬头看一眼钟,“这怎么可能!”
“您还是看看钟吧,先生,”达达尼昂说道,“钟是错不了的。”
“不错,”特雷维尔说,“我还以为要晚一些呢。好啦,您有什么事?”
于是,达达尼昂讲了一段很长的有关王后的事情,讲了他对王后陛下的担心,以及传闻红衣主教对付白金汉的种种计划。这一切他讲得从容不迫,泰然自若,不由得特雷维尔先生不相信,尤其正如我们说过的,特雷维尔本人也已注意到,红衣主教、国王和王后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某种新动向。
十点正,达达尼昂告辞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感谢他提供的情况,嘱咐他要时时记住为国王和王后效力,然后就回客厅去了。但是,达达尼昂走到台阶底下,突然想起忘了自己的手杖,便急忙上楼,返回特雷维尔办公室里,用手指把钟点拨正,这样第二天就谁也觉察不到有人动过时钟。现在他放心了,有人可以证明他“不在现场”了。于是,他下了台阶,一会儿就到了街上
第11章 牵线搭桥
拜访过特雷维尔先生,达达尼昂思绪纷繁,特意选择了一条最长的路往家里走。
达达尼昂放着平常的路不走,仰望着夜空的星星,时而叹息,时而微笑,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波那瑟太太。在一位火枪手学徒心目中,那少妇几乎是一个理想的心上人儿。她俊俏,神秘,对宫廷里的秘密差不多件件了如指掌,这使得她那风姿绰约的容颜,平添了许多端庄的魅力,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绝非感情冷漠的女性。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情场新手神魂颠倒。更何况,是达达尼昂从那些试图对她动手动脚、施以强暴的歹徒手里,把她解救出来的。这搭救不是件小事,使得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感恩的情感,这种情感很容易带上爱慕的性质。
美梦乘上想象的翅膀,飞得可真是快极了。达达尼昂已经看见少妇派了人来,交给他一张约会的便条、一条金链子或一颗钻石。前面提到,年轻的骑士可以毫无羞耻地接受国王的赏钱;这里不得不补充一句:在那种道德观念淡薄的时代,年轻的骑士在情妇面前也是不顾廉耻的外因论一种形而上学观点。认为事物变化的动因在其,情妇们几乎总是把贵重而永久性的纪念品赠送给他们,好像试图以坚固的礼品来征服他们脆弱的情感。
当时的男人靠女人发迹而不会感到脸红。仅仅拥有美貌的女人也只能奉献其美貌,所谓“天下最美丽的姑娘只能奉献其所有”的说法,多半源出于此。富有的女人除了美貌,还能奉献其部分钱财。我们可以列举那个风流时代的许多英雄人物,如果当初不是情妇把相当充实的钱袋子系在他们的马鞍子上,他们是不可能立功疆场,扬名天下的。
达达尼昂一无所有,他那种乡下人的畏缩心理,犹如薄薄的油彩,一现即谢的昙花,桃子上的绒毛,早已被他的朋友三个火枪手离经叛道的建议之风刮得无影无踪。达达尼昂也摆脱不了当时奇特的习俗,虽然身居巴黎,却自视如在战场,即像在弗朗德尔地区①,对面是西班牙人,身旁是女人,随时都有敌人要去拼杀,随时都有赞助要去接受——
①弗朗德尔地区南段为法国领土,北段为比利时领土,但在十七世纪为西班牙所占,西法两国经常在这里发生争夺战。
不过应该说,当时达达尼昂受着一种更高尚,更超逸的情感支配。那个服饰用品商说过他家境殷实,小伙子当然想得到,像波那瑟那样一个笨蛋,家里银箱的钥匙肯定掌握在老婆手里。但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他见到波那瑟太太时所产生的感情。这种爱情的萌发,基本上与利益不相干,利益只不过是后来的事情。我们说“基本上”,因为想到一个年轻女性美丽、温雅、聪颖同时又富有,这丝毫不会损害爱情的萌发,相反却会促进它的成长。
富裕的生活,能提供许多贵族式的保养和癖好,而这正是美貌不可缺少的。一双精致雪白的长统袜,一件缎袍,一条花边披肩,一双漂亮的皮鞋,一根颜色鲜艳的头带,这些固然不会使一个丑陋的女人变得漂亮,却能使一个漂亮的女人变得美丽,还没有算那双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手;手,尤其是女人的手,必须长期清闲不劳作,才能保持美丽。
再则,达达尼昂的财产状况我们没有隐瞒,所以读者诸君都知道,达达尼昂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他倒是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大富翁,不过他私下确定的这个时来运转的日期相当遥远。眼前么,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渴望得到一般女人视为幸福的千百种小玩意儿,而自己却没有能力送给她,多么令人颓丧!当女人富有,情郎贫穷时,情郎无力提供这些东西,至少女人可以自己提供,尽管她获得这类享受所花的钱通常都是丈夫的,却很少因此感谢丈夫。
达达尼昂准备做最温柔的情郎,可眼下还得当一个非常忠实的朋友。他在考虑与服饰用品商的妻子谈恋爱的种种计划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朋友。这个漂亮的波那瑟太太,把她带到圣德尼平原或者圣日耳曼市场去遛达遛达该多美,并且请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陪同,让他们看看他达达尼昂征服的这样一个美人儿,那该多么神气!且说,路走长了,人就饿,达达尼昂感觉到这一点,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如能这样小吃小酌一餐,一边触着朋友的手,另一边碰到情妇的脚,那才惬意哩!不过说到底,在紧急关头,在陷入绝境之时,达达尼昂是会挺身而出搭救朋友的。
那么,达达尼昂曾经高声斥责着推到卫士手里,而低声许诺一定会去搭救的那个波那瑟呢?我们应当坦白地告诉读者,此刻达达尼昂根本没有想到他,即使想到了,心里也会说:就让他呆在他所呆的地方吧,至于那是什么地方,管他呢!在人类的所有感情中,爱情是最自私的。
不过,请读者放心:如果达达尼昂忘记了他的房东,或者借口不知道他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假装忘记了他,那么我们是不会忘记他的,我们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让我们暂且像这个坠入情网的加斯科尼人一样行动吧,至于那个可敬的服饰用品店老板,我们等会儿再回头来谈他。
达达尼昂想象着未来的爱情,又是对夜色独言自语,又是朝星星微笑,再次沿着舍斯米迪街——当时叫沙斯米迪街——朝前走。走到阿拉米斯所住的街区,他想去看一下这位朋友,顺便向他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打发普朗歇请他立即去捕鼠笼子。普朗歇赶到的时候,阿拉米斯如果正好在家,那么他无疑早就跑到掘墓人街去了,不过到了那里又没见到人,也许只见到两个伙伴,而他们三个谁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搅扰了人家,是应该去解释一下的——这话达达尼昂大声说了出来。
尔后,他心里对自己说,这也是个机会,可以谈谈娇小、漂亮的波那瑟太太。这个波那瑟太太即使还没有完全占据他的心,也已经装满了他的脑袋。不应当要求初恋的人严守秘密。初恋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喜悦,这种喜悦之情必须倾吐出来,否则它会把人憋死的。
巴黎两小时之前天就黑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市郊圣日耳曼各处的钟楼正敲响十一点。气候温煦。达达尼昂沿着一条如今已变成阿萨街的小巷走着。微风习习,把夜露滋润的花园里的芳香,沿着沃吉拉尔街一阵阵送过来。他呼吸着,同时听到远处平原上偏僻的小酒店里,传来醉鬼的阵阵歌声,隔着厚厚的窗板,声音显得沉闷。走到小巷尽头,达达尼昂向左拐。阿拉米斯的住所位于卡塞特街和塞万多尼街之间。
达达尼昂刚过卡塞特街,就认出了朋友家的门。一丛埃及无花果树和铁线莲,浓密的枝叶像把大圆伞,门就隐藏在下面。蓦地,达达尼昂看见从塞万多尼街口出来一个影子似的东西。那东西披件斗篷,达达尼昂起初以为是个男人,但从那娇小的身材,踌躇的步履,欲进又止的样子,他很快认出那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对她要找的房子没有把握,抬起眼睛辨认,停了一会儿,转身走开,又走回去。达达尼昂觉得奇怪。
“我上前问问她要不要帮忙吧!”他想道,“看样子,她挺年轻,也许还蛮标致哩!啊!是的。不过,这么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在街上走,多半是去会情郎。哟!我要是搅扰了人家的幽会,日后要想攀交情,可就没门儿罗。”
这时,那女人又朝前走,一座座房子、一个个窗户数着去。这无需费多少时间,也不困难,因为那段街只有三座公寓,临街的窗户只有两扇:一扇是与阿拉米斯的住宅平行的一栋小楼的窗户,另一扇就是阿拉米斯这栋住宅本身的窗户。
“乖乖!”达达尼昂想起了那位神学家的侄女,“乖乖!要是那个迟归的妞儿在找我们这位朋友的家,那可真有意思。说实话,看上去还真像哩!啊!亲爱的阿拉米斯,这回我可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尽量缩着身子,溜到街道最暗的那一侧,躲在一个墙凹里的石凳旁。
年轻女人继续朝前走;显示出她年轻的,一是她步履轻盈,二是她刚刚轻轻咳了一声,听得出她的嗓音挺清脆。达达尼昂认为这咳嗽是个暗号。
这时,要么是有人用相应的暗号回答了这声咳嗽,使这位夤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