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厨子-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五分钟之后,一辆急救车飞驰而来,载着两个昏迷不醒的老外直奔急救室,跟车来的大夫耸耸肩膀,直截了当的告诉保卫处的人 – 什么凶杀阿?扯淡!这是典型的急性酒精中毒。
事情是三天后马林诺夫和伊柳平彻底醒过来才弄明白的。原来两个人咣的一声碰杯以后,一仰脖就把半斤茅台灌下去了。哈,您当是啤酒阿?茅台是多烈性的东西?周总理和基辛格开玩笑,说有人喝多了茅台想抽根烟,结果把肚里的茅台点着了,当场爆炸!玩笑归玩笑,周总理确实用火柴点着了杯中的茅台给美国客人看过,那可不是吹牛的。一仰脖半斤下去?两个小子茅台什么味儿没品出来,只觉脑袋里头打旋,身子不是自己的了。但俄罗斯人豪饮,虽然两个家伙都觉得不对劲,谁也不肯显出自己不灵来。伊柳平放下杯子,心里知道自己招架不住,抬腿就走,意思我得回自己屋里。一挥手 – 大赛打你呀(俄语:再见),抬手,把阳台门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端着喝干了的大漱口杯,迈步就往外走。
人家说幸好阳台栏杆高,不然伊翻译一骗腿就跳楼啦!
伊柳平在阳台上左转,右转,就是找不着挺宽的走廊让人给搬哪儿去了。风大,茅台酒呼的一下涌上来,伊柳平脑袋里“嘎把”一下,就此失去知觉。手一松,漱口杯扔下了楼,自己就栽在地上了。
马林诺夫哈哈大笑,一边嘟囔一边心想还有出门找不到路的?也出来,意思是扶他一把,扶人,手上拿着漱口杯就碍事了,老马一抬手,给扔下去了。他低下头去扶伊柳平,又是冷风一吹,再加上突然弯腰,脑子里“崩”的一家伙,就也跟麻袋似的扔那儿了。
马林诺夫的一条胳膊正好穿过栏杆耷拉下来,被罗马尼亚太太看成谋杀案了。
被抢救过来以后,马特厨安生多了,最终顺利毕业。他走的时候,我们又凑钱送了老马一瓶茅台,老马看着我们直翻白眼。陆师傅坏坏的笑着说。
这是第一个败仗,第二个败仗,陆师傅说败得心服口服。
…………………………………………………………………………………………………………………………………………
第五章 中国厨子的非洲徒弟
那是七十年代早期,上级就布置任务给陆师傅,让他和另一位王师傅带两个外国徒弟学习中餐,这样的活儿接得多了,陆师傅也没太在意,材料上说这徒弟来自非洲某国。他们那天就在二楼办公室等着和徒弟见面。他和王师傅从窗口望出去,看见院子里来了一辆小轿车,接着下来一男一女两个黑人兄弟,都是显得特热情爽朗,一笑一口白牙的天真样子,好像看什么都新奇,由一个干部陪着,东张西望的朝办公楼走来。
两位师傅赶紧整理整理衣服,免得让徒弟看了邋遢。这当口,陆师傅忽然看见一个奇特的现象。
院子里养着一条看家的大狼狗,来了生人就不免汪汪叫起来,那天真烂漫的女徒弟看见了大狗,就袅袅婷婷地走近一步,对着大狗一笑。
却见那大狗看了她一眼,忽然嗷的一声惨叫,如同脑门上挨了一砖头一样,挟了尾巴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开始撒尿。
这是怎么回事?陆师傅不禁心里存了个疑惑。
陆师傅虽然带过不少外国徒弟,包括非洲徒弟,但这之前非洲来的学员主要来自北非。
非洲称为黑非洲,其实并不都是黑人,甚至在马达加斯加还有黄种人,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候留下的后裔。北非的朋友,虽然皮肤的颜色深一些,但是鹰鼻深目,和欧洲人或者阿拉伯人更接近。(我告诉陆师傅他们叫闪米特人,属于白人的一种,只是被称为暗色的白人。为了卖弄我还告诉陆师傅印度人也属于白人,陆师傅觉得我是在胡说,说这不是愣把百叶叫腰花么?)接待纯粹的“黑非洲”学员,倒真的是第一次。
一位翻译兼服务的干部把两个学生带进来,这次来的两个徒弟,肤色可是黑的亮闪闪的,象乌木一样,让陆师傅觉得颇有几分新鲜。那个男徒弟肌肉发达,细腰阔背,一笑露出一口白瓷一样的牙齿,穿一件雪白的衬衣,那个女徒弟两眼天真无邪,穿着一件花的过火的连衣裙,两个人都不到二十岁,五官除了嘴唇厚一点儿都十分端正,睫毛很长,显然在当地属于俊男美女。他们每人腰间挂一把修铅笔刀大小的小刀,鞘儿闪闪发光,显然是纯金的好东西。
翻译介绍,那个男徒弟叫做沙达瓦,女徒弟叫做沙伊达,都是该国总统的专门厨师,总统大人访问北京,一个对中国空军,一个对中国菜着了迷,因此留下他们学艺好回非洲去将中华美食发扬光大。他们已经突击学了一阵子中文。
不知道是翻译自己也不知道还是故意没说,他没告诉陆师傅这两位还有第二职业,这个遗漏或者疏忽后来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陆师傅和王师傅更没想到这两个淳朴的徒弟后来能够在中国厨艺上有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的造诣。
陆师傅和王师傅听完介绍,热情的伸出手去,准备和徒弟握握手。
谁知两位徒弟立刻恭敬的弯下腰去,双手抱在腰间走上来,高高的把师傅的手捧到头顶,按了一下以后,又恭恭敬敬的捧到嘴边连续的亲吻 – 陆师傅被那非洲大美女沙伊达一亲吓了一跳 – 不是怕艾滋病,还没那概念呢,而是毕竟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束缚,又是涉外问题,那时候要是惹上男女关系问题,尤其是涉外的男女关系问题,可要吃不了兜着走。陆师傅要往回撤,那翻译连连示意,让他不要动。
这吻手礼行了足有五分钟,然后,两位徒弟退后一步,一人捧着一口皮箱,顶在了头上。
两位师傅正在莫名其妙,翻译示意他们马上收下那两口皮箱。
两位师傅就只好收下了,两个徒弟欣喜地退了下去,热切而又羡慕的看着他们。陆师傅觉得那女孩子的眼神挺正常的,没琢磨过来那大狗见了她为何抱头鼠窜 – 那狗可是部队的军犬淘汰下来。当时就分配停当,由陆师傅带女徒弟沙伊达,王师傅带男徒弟沙达瓦。
等带两位徒弟看了宿舍安排下来,翻译抓个空给两位师傅解释一番,才明白了 – 这个非洲国家刚刚推翻了殖民统治,总统自己小的时候被一个传教士带到法国留学 – 当年法国那地方是好去的么?可不是现在的浪漫之都,而是革命的启蒙学校阿,光咱们中国在法国镀过金的职业革命家就可以列出邓小平,周恩来,朱德,李立三,陈毅。。。。总之这位总统从法国回来就领导了反对法国殖民者的斗争,最后把法国人赶了出去。独立以后总统先生坚决不用那些受过殖民教育的人士,而特别喜欢用自己家乡本部落的人才。结果就是他周围的官员中当地传统势力特别强大,而普遍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保留了大量原始习惯。总统先生则以此为荣,认为这真正体现了“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沙伊达和沙达瓦都和总统有点儿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因此才做到“御厨”。
他们都是从部落里出来就到了总统身边,没有其他经历,所以保留了很多传统习惯,比如拜师,当地部落基本是猎人和农人,只有巫师才掌握知识和一些手工艺,也只有他们才收徒,出于纯朴的感情和对巫术的畏惧,当地人对师傅的崇拜远远超过“天地君亲师”的水平,甚至师傅让他死也不会眨眼,因为他相信师傅的巫术会让他永生或者复活。他们当地的拜师十分隆重,这样摩顶吻手已经是非常简化的情况了。这些国家的朋友都非常敏感,如果不尊重他们的礼节,可能会伤害到他们的“骄傲”,那麻烦就大了,以后类似的问题还要两位师傅多配合。
他们打开那两口皮箱 – 这个显然是拜师礼了。沙达瓦的是四十二个非洲野猪的獠牙,用金丝穿在一起,沙伊达的,则是一张美丽的豹皮!
陆师傅当时的想法是 – 哎呀,两个孩子,买这样贵重的工艺品做礼物怎么承担的起?莫非 ………是总统先生的礼物?按照当时的规定,礼物上缴。值得一提的是沙达瓦的野猪牙工艺品后来一直在贵宾楼陈列,1999年我到那里看望陆师傅,依然见到,今天是否还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师傅因此自以为是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 哦,看来是沙伊达身上带了豹皮,这味道把狗吓着了。
陆师傅想得太简单了,水风曾经有一篇文章说人是一种进化失败的动物, 显然,在直觉和敏感性上,大狗比陆师傅强多了!
好久以后,一次沙伊达问起师傅那豹皮可好,陆师傅早已上缴,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漫应几句。沙伊达误会了,以为师傅不满意,就非常歉意地说用这样的东西拜师自己非常失礼,那虽然是自己打的,毕竟是自己十三岁那年打的了,已经五六年了,皮毛已老,应该。。。应该当场打点儿什么献给老师才对。。。
大狗????
几天的功夫,两位徒弟就和师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您想啊,陆师傅能把萨这样的大萝卜都教会做香酥鸡,那传道授业解惑的功夫何等深湛,为人又何等的坦诚热情呢?两个非洲孩子对老师佩服得不得了,更是钦仰得不得了。
我说陆师傅您和徒弟说不了话,无法交流怎么传授呢?陆师傅说那有什么,厨师是一个操作的手艺,看一遍,跟一遍,自己再做一遍,学得快着呢。
而陆师傅和王师傅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沙达瓦和沙伊达对中国师傅表演的削萝卜花同时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简直是跃跃欲试。但是,这种手艺毕竟属于比较高深的范畴,两位师傅还不敢贸然教给他们。
但是,有一天王师傅提着一条猪肘子就来找陆师傅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到教沙达瓦做猪肘子,很多朋友质疑非洲是否有养猪的习惯,因为印象中那里伊斯兰教盛行。实际上非洲很多地方的宗教都是自成一体的,“沙达瓦”本身据说就是他的保护神的名字,据说这种神无所不在,神通广大,但是,并不忌食。这大概也和当地的环境有关,据说当地养牛业很艰难,有一种叫做索索的昆虫,只要咬牛一口,就可以让一头硕大的水牛慢慢萎顿死去,倒是猪傻吃闷睡,对这种可怕的东西并不在乎。从沙伊达送来的花豹是自己射杀来看,沙达瓦送来的野猪獠牙恐怕也是记录了他自己的战绩,一头猪一对獠牙,四十二只獠牙,至少有二十多头野猪丧命在沙达瓦的刀下,这小子正是猪族的克星呢。
当了二十年厨子,王师傅什么样的猪肘子没见过,至于提着满楼道走么?陆师傅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只见那肘子倒很平常,但肘子的皮上赫然刻着星星,月亮,美妙的花纹,还有一个猎人弯弓搭箭,夸张的在射一头野牛!
艺术品怎么弄到猪肘子上了?王师傅解释 – 今天教沙达瓦八珍炖肘子,他的意思是自己做一步,沙达瓦做一步。王师傅很喜欢沙达瓦,因为这个小家伙不但殷勤伶俐,而且语言上突飞猛进,一般的话听来已经颇地道了 – 大家可能不知道,别看电视上加拿大那老外大山耀武扬威,实际上学习汉语最出色的老外是非洲的朋友,我有个哥们儿的女朋友是肯尼亚的,不但能说一口几乎乱真的京片子,还能写颇为漂亮的方块字,其实她在北京也就学了一年多,要是换了欧美的朋友,恐怕这时候四声还分不清楚呢。好像这也有一种灵感,据说非洲的朋友认为带有象形性质的汉字比曲曲弯弯的英语法语容易多了。反正,到北京不过两三个月,沙达瓦的“的地得”已经区分得挺溜。师徒二人一人各拿了一个肘子上案,洗干净,燎去飞毛。中国厨艺非常讲究刀工,那一斤羊肉能切成500片纸样薄的肉片,至今是震惊世界的东来顺绝技。为了调味品进味,肘子炖之前皮上要切口,这也有讲究,既要进味,还不能把肘子弄散了,王师傅比划了一下,然后解释 – 王师傅说有的时候沙达瓦可能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他从来不犟嘴,而是忽闪着大眼睛仔细观察,往往真操作起来八九不离十。这次王师傅一刀切在肘子上,然后翻开刀口给徒弟看 – 诺,逆着肉丝进刀,刀刀要见骨,刀口要小,进刀要深,你,明白? “明白,明白。”沙达瓦接过肘子欣赏一下,点头如捣蒜,两眼闪出一股欣喜的光芒。
王师傅点点头,就指指厨刀,让沙达瓦下手。
只见沙达瓦看了看那口刀,提起来,绕着那猪肘子转了三圈,好像在琢磨什么,然后洋洋得意的一手提起肘子,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舞动菜刀,只见刀花纷飞,王师傅还来不及阻止,那猪肘子已经成工艺美术品了。。。
这下子麻烦了,你说怎么办?构图流畅,还有粗旷的非洲岩画风格,这么精美的东西,还能下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