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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为女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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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请让我帮您拿着酒杯。”阿荣伸过手去。

“嗯?”

佐山手上的酒杯一下子就被夺走了。

“阿荣,白兰地要放在手中焐热,你知道吗?”

“知道。酒在手中焐热后,就会散发出酒香来。”说着,她将鼻子凑近酒杯。

阿荣的鼻子和嘴唇几乎贴在了酒杯了。佐山见状,内心油然产生了一种欲望。他慌忙掩饰道:

“你是在哪儿学到的?”

肚大口小的高脚杯托在姑娘白嫩的小手上,杯底只有少许白兰地。

“妙子,到这边来。”说着,市子走到了阿荣的身边。

“阿荣,这就是妙子,方才我告诉你住在家里的……”

妙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阿荣手持杯子坐在那里没有动。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叫三浦荣,是从大阪来投奔伯母的。”

“……”

“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你在这里,请你不要怪我这个不速之客。”

“妙子根本没有怪你的意思。”市子打着圆场。

“不管是她还是我,都是投奔您来的,我不愿同她有什么瓜葛。”

“好凶啊!”佐山笑道,“阿荣,这里可是和平之家哟!”

“那是因为有伯母在。”阿荣把酒杯递给了市子。

“平时,总是您为伯父焐酒吧?”

“不是我,多半是酒吧的女招待吧。”

“看您的手法十分熟练,好像是对酒也充满了爱情。”阿荣目不转睛地瞧着市子。

市子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你说什么呀!快喝吧。”她把酒杯递到了佐山面前。

“啊。”

佐山一边嗅着白兰地的香味,一边说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在吃醋?”

“啊,我家都是醋坛子,而且口总是张着,不停地吃呀,吃呀,真受不了!我看妈妈都看腻了!”

佐山被她这番话逗得笑起来。

“伯父,您不是说‘这里是和平之家’吗?也许是我小心眼儿,您是不是担心我来会破坏这里的和平?真伤人心!”

“不是的。”

“她(妙子)为什么不坐下?(对妙子)我想听听你对我来这里是怎么想的。”

阿荣满不在乎地望着妙子。

“妙子,你也坐下吧。”市子说道。

“是。”妙子怯生生地答道。

“阿荣,你们初次见面,不该说那些话!”

“伯母,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不过……”

正当阿荣支支吾吾的时候,妙子轻轻地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要是知道有你在,我就不会千里迢迢从大阪赶来了。”

“伯母。”妙子抬头看了看市子。

“既然今后要同阿荣住在一起,就请您把我的事全告诉她吧,好吗?”

“妙子。”

“我自己也可以讲。”

“算了,何必……”市子用目光制止妙子。

妙子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阿荣。她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幽怨、凄楚的阴影。这悲哀的神情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直压得阿荣喘不过气来。

“我还没决定住不住这儿呢!”阿荣有些气馁。

“我在这儿也住不了多久。”妙子也说道。

“这些留待以后再慢慢说吧。”市子劝慰道。

不,没什么

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只大皮箱。这只皮箱用草席包着,显得十分难看。

阿荣住下后,市子往大阪发了信。这只皮箱是阿荣家里寄来的,想必是她的一些衣服什么的。

阿荣收到后,就一直把它放在那里。

“阿荣,你收拾一下吧。”前天和昨天,市子曾催促过她,可是,她仍然未动。市子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姑娘莫非真如她母亲来信说的那样,什么事也不干,连自己都料理不好吗?

阿荣只身从大阪出来,在东京站附近的名店街和大丸百货商店买了几件廉价衬衫、裙子及内衣等,那点家当都装在她那只塑料包里,她现在穿的睡衣都是向市子借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打开箱子呢?

自从阿荣来了以后,市子常常外出,无暇顾及到她。

佐山是知名的律师,手上的案子很多,而且,同时还兼顾着几家公司的顾问和律师协会的理事。他还负责宣传组织废除死刑、保护囚犯家属等方面的活动,甚至连罗马字改革及一些国际运动他都要参加。总之,他是个大忙人。

从三月的春分至四月初是婚丧应酬的繁忙季节。佐山要参加秘书的婚礼及有关公司的一些工程竣工典礼。另外,春季多丧老人,守夜、向遗体告别自然少不了他,就连人家孩子的入学及毕业庆祝会他都要一一前去祝贺。

近一周来,佐山夫妇几乎天天都盛装外出。

每当他们出去时,阿荣都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口。他们不在家时,阿荣什么也不做。

与妙子不同,阿荣总想陪在市子身边。

这不,她去接电话时竟这样说:

“找伯母吗?我不知道她在不在,您等我去看一下。”放下电话后,她满脸不高兴地对市子说:

“好像是同窗会的人找您,我就说您不在家,回了算啦!”

“那可不行!”

“您每天都出去,不累吗?”

“没法子呀!”

“我可不管!”

阿荣噘着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可是,当市子换了衣服,忙不迭地戴珍珠项链时,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市子的背后,帮她把项链戴好。

触到市子后颈的指尖冷冰冰的。

“伯母,看样子您很累。”

阿荣温柔地做出了和解的姿态。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这些日子我净出去了,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实在对不起。”市子回头说道。

“您洗头了?”

“嗯。”

市子的黑发披散在尚未化妆的、光滑的面颊上。

“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美容院,你去一次吧。”

“我愿意让您给我做。”

“……”

“每次都我自己做。”

市子看了看表,“已经没时间了。”

“我等您回来。明天做也行。”

哦,是吗?市子猜到了阿荣的心思。她给妙子做过头发,阿荣大概也想让自己给她做吧。

妙子在家的时候,总是披散着一头长发,显得有些阴森可怕。考虑到阿荣也在家里,因此,市子为妙子的头发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她把妙子的长发挽成一个发髻,然后将后颈柔软的毛发梳得蓬松起来。然而,与发髻相比,蓬松的颈发似乎显得有些凌乱,于是,市子便用白色的尼龙发带把头发松松地拢住。

最近,街上也有人梳这种发式,但在妙子身上却有些不同。这种发式使她的耳朵、脖颈一览无余,后颈的发根清晰可见。市子看后竟有些伤感,仿佛是红颜薄命似的,令人同情。

市子一面思索着为阿荣做何种发型,一面对她说:

“你让保姆帮你整理一下箱子。”

“我一个人就行……”

“照我说的去做。”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住下去合适不合适……所以,也没心思整理箱子。”

“什么?”市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些什么呀!你不是已经跑到我这儿来了吗?就在这儿一直住下吧。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多顾虑。既然你妈妈已经把东西寄来了,你就……”

“她当然会寄来。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妈妈。”

“……”

市子无言地照了照镜子。

睫毛淡淡的,无力地低垂下来。市子用小刷子蘸上少许橄榄油,细心地修饰起来。

她往左手涂上了指甲油。

“我帮您涂吧。伯母,我的手艺相当不错呢!”说罢,阿荣拉起了市子的右手。

“真是美极了!我真高兴能够摸摸您的手。”她看得简直都入迷了。

阿荣刚刚沐浴过的秀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市子的眼前闪着黑油油的光泽。

无论从面部表情还是从体态上,阿荣都显示出了极强的个性。她虽然十分任性,但对市子却有很强的依赖性,甚至不愿意离开她半步。阿荣常常出语惊人令人捉摸不透。

市子有时想,若是同阿荣脸贴着脸,也许会受她青春活力的感染而再次焕发青春呢!

市子甚至怀疑自己对阿荣与日俱增的无名情感是否是同性恋?

“等佐山有空时,咱们一起出去玩一趟吧。”

“只我们两个人去不行吗?”

“我们俩去也可以,不过,你为什么……”

市子期待着阿荣的回答。

“同伯父在一起的话,我觉得拘束。也许是他太了不起了吧,在他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个木头人似的。”

“木头人?这可不像阿荣说的话。其实,那只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罢了。佐山在背后还问我‘你那位可爱的小朋友怎么样了’呢!”

市子决定穿具有春天感觉的深紫色套装出门去。市子这种年龄的人参加同窗会时多半穿和服。与年轻时不同,大家总是互相对对方的衣服、带扣乃至袜子评头品足。有时自已被别人看上一眼都会吓得躲起来,生怕人家给自己挑出什么毛病来。

市子生性不愿出风头,因此,每逢这种场合,她都尽量不穿和服而选用西式服装。

“今天,聚会的同时还要为从前的老师祝贺七十七岁大寿,因此,参加的人很多。听说还有从仙台和九州来的人,她们是战后第一次来东京……这次肯定也通知你母亲了,但听说她不打算来。”

“她只把我的东西寄来了。”阿荣嘟哝道。

市子打扮停当,又对着镜子在头上戴了一顶小白帽。

“我走了。”

阿荣沉默不语。

“我走了。”

市子穿好高跟鞋,又说了一遍。

“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出门时,人家如果不大声回答‘你走好’,我就不走。阿荣,你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你就不能大声地回答我吗?”

“请您早点儿回来!”阿荣尖声说道。

“回来可能不会太早。”

这时,那个名叫志麻的保姆也走了过来。她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不见妙子下来,市子的心里沉甸甸的。通常,佐山夫妇出门或回来时,妙子都会到下面来的。

因二楼是佐山夫妇的卧室,所以,市子把阿荣也安排在了三楼。

她在三楼打扫出一个小房间,把为客人准备的一些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放进一张床,换上一幅图案活泼、色彩鲜艳的窗帘,把房间布置成了一个漂亮的闺房,阿荣见了十分满意。

市子原想,妙子也住在三楼,两人做伴免得寂寞。没想到,她们之间似乎隔阂很深。

“我本想跟妙子聊聊,可是她老是躲着我。大概是那些小鸟吵得她连打招呼都忘了吧。”这是阿荣的说法。至于妙子,也许她畏惧阿荣。

妙子一直把自己静静地封闭起来,不踏入佐山夫妇的生活圈子。市子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然而,阿荣肯定不屑于妙子的这种生活方式,她们最终会闹得水火不相容吗?

倘若妙子避而不见是因为阿荣缠着自己不放的话,那就该认真地考虑考虑了。市子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大门。

沿着坡道一侧的右壁,开满了黄色的迎春花,看了令人耳目一新。

市子从沼部乘上了目蒲线电车。

下一站是多摩游乐园,市子喜欢透过车窗欣赏这里游乐园的情景。停车时间虽然很短,但仍可看清孩子们各种欢快的表情。

佐山夫妇没有孩子,因此,他们家虽然离此不远,但却无缘领略游乐园的风光。对于他们来说,只能透过车窗欣赏园内的情景了。不过,他们偶尔也会议论起园里新添了旋转木马啦,今年的菊花娃娃做得如何啦等等。

今天,市子看到几个孩子坐在一辆马车上,辕马的背上蹲着一只猴子。

这时,市子眼前的风车椅子转动起来,吊在风车上的一只只椅子随着风车的转动,仿佛要冲进车窗似的。忽然,市子发现一只椅子里赫然坐着妙子。

“咦?”

市子惊讶地跑下了电车,可是,妙子已经转过去了。

“她明明在家……”

妙子外出向来是同家里打招呼的。

令市子尤为吃惊的是,妙子的身边竟坐着一位青年男子,他身上的灰色风衣随风飘舞着。

“莫不是我看错了?”

但是,妙子身上的那件浅蓝色毛衣和自己给她做的发型是决不会有错的。

那个长相酷似妙子的姑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市子心里蓦然一动,记起自己带阿荣回家的那天晚上,妙子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生动表情。

但愿这是妙子的爱神降临了。市子暗暗地为她祝福。

在目黑站下车后,市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把地图递给司机说:

“麻布的仙台坂不是有一个栖川公园吗?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附近。”

会场设在发起人的家里。今天,大家要在这里为老师祝贺七十七岁寿辰。福原老师曾担任过市子她们这个毕业班的班主任。当时,学校的女生在他的带领下,成立了“趣味生物研究会”。这次,也给曾参加过研究会的同学发出了请柬。阿荣的母亲比市子高两届,她也曾是这个研究会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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