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女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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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你母亲的孩子吗?”
“不,我喜欢父亲!他对我比母亲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可是,父亲他一去就再也没……”
阿荣止住了话头,仿佛是在吐去心中的怨气。
“不过,现在我已决定把这些通通忘掉,高高兴兴地活着。有您疼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喜欢您甚至超过了伯母……我只能用‘喜欢’来表达心里的感受。”
佐山想多走一会儿,一方面为了使阿荣清醒过来,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跟这个美丽的姑娘单独多待一会儿。真是天赐良机,今天竟能让他得偿心愿。
“您要是不说话,我就会被当成是受到训斥的小孩子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佐山走近和服店的橱窗,躲避着夜风点起一支香烟。
“伯父,您累了吗?”阿荣关切地问道。
“还不至于。”
“我担心您为了让我高兴而勉强自己。”
“没有的事。”
“您瞧,店里的人向您打招呼呢!难道这是伯母常来……”
“嗯。”
佐山发觉以后,马上从店前走开了。
“若不回去的话,伯母会惦记的。”
危险的机会正在渐渐逝去。
“不过,即使现在就赶回去,也会受到伯母责备的。”
“是会受到责备的。”佐山轻轻地笑了笑,“就说你喝醉了,怎么样?”
“说了也没关系。伯母从未体验过那种大醉一场的不幸,我真羡慕她!”
突然清醒过来的阿荣脸色煞白,细长的眼角闪现着泪光。佐山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阿荣一直将市子奉为崇拜的偶像,佐山觉得,她之所以说喜欢自己,恐怕也是爱屋及乌吧。
市子心里盘算着,光一也许会从东京站将坐海燕号特快列车来京的村松直接带到家里来,另外,佐山今天也该早些到家。
她为佐山和村松做好了晚饭,耐心地等着他们。佐山今天是大病复出的第一天,村松这次来京是为了参加山井邦子的葬礼,虽然不能说是为他接风洗尘,但市子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然而,这一切都白费了。
将近夜里十点,外面响起了门铃声,市子以为是佐山回来了,可是打开门一看,却只见村松一个人站在门口。
“可把您盼来啦!光一他……”
“为这种愚蠢的事麻烦您,实在是令人惭愧……”
“哪儿的话!请先进来再说吧。”
正当村松脱鞋时,佐山也回来了。阿荣躲在佐山的身后,扑闪着一对惊慌的大眼睛。
“喂,”村松一见阿荣就大声说道,“听光一说,你这姑娘不请自来了!”
“光一可真讨厌!”
“没想到,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是用多摩河水洗的吗?”
阿荣一耸肩膀跑上了三楼,再也没下来。
佐山见到村松十分欣喜,立刻与他兴致勃勃地聊起来。村松将山井邦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佐山。
“假如我不叫她来东京,她或许不至于走上绝路。桑原战死后,我觉得他留下的妻女很可怜,于是就让山井来暂时帮帮忙……其实,我对桑原并没什么义务,不过,山井过来一呆就是许多年,她这一死,我反倒觉得对桑原母女今后的生活负有责任似的。这实在是一段奇妙的因缘。”
“阿荣来了以后,恐怕你佐山也不可能预知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吧?”
“嗯,市子会感兴趣的。”
“这可不仅仅是兴趣呀!人与人之间产生的联系……”
村松对邦子之死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又同佐山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尽管邦子与佐山无任何关系,但男人们就是这样的吗?市子与邦子虽然素昧平生,可是心里却在为这个死去的女人感到悲哀。
过了一点半他们夫妇才上床躺下。
市子推开了佐山的手,尽管他们已久未亲近了。
“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里还住着前来吊唁的朋友呢!”
“吊唁?”佐山把手缩回去,翻身仰面躺着自语道:“真是怪事,吊唁或是守夜之后非常地想女人。男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可不是那种女人,请你不要侮辱我!”
仿佛佐山说的“女人”不仅仅是“妻子”似的,在市子听来,妻子不如说是一个替代品。她感到十分厌恶。
伤心亡人或许有时需要互相拥抱、抚慰,但山井邦子与佐山却是毫无瓜葛。
也许他想在市子身上发泄被年轻美貌的阿荣勾起的情欲?
市子本想问问佐山,从下午到深夜,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但是,她现在甚至都不愿提起阿荣的名字,唯恐自己会受到伤害。
另外,市子还担心自己若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话,会不会弄假成真?
她自我解嘲地想,佐山回来时若不是在门口遇上村松,可能早就告诉自己了。
“你怎么啦?”
“从早上起来后,我这一天都没得安生,我还指望你能早点回来呢!”
“唉,今天张先生来了。”
“哪个张先生?”
“就是住在龙土町的那个,你跟我不是还去过他家吗?”
“哦,是他呀!”
“这回阿荣的母亲一来,我们家就成了旅店了。音子也要住在这儿吗?”
“听说音子要把大阪的房子和东西全部变卖掉,这样的话,她可以得到一部分钱。现在她只有阿荣了,她们母女俩若想在东京生活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是啊。不过,尽管阿荣的母亲被她父亲遗弃了,但是与父亲相比,阿荣更讨厌自己的母亲。她离家出走是投奔你来的,如果音子硬要同她在一起,难保她不会再次出逃。”
“我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简直束手无策。我现在只想照看好妙子一个人,把阿荣还给音子好了。”
“她对你那么亲,你舍得放手吗?”
“人家还有母亲呢!”
市子一反常态,语气十分尖刻。
“她父亲健在,双亲俱全……”市子似乎意犹未尽。
“……”
过了不久,佐山又悄悄地将手按在市子的乳房上。市子不由得热泪盈眶,她不愿轻易就范。
可是,若不能满足佐山的话,恐怕会把他推给纯贞无瑕的阿荣,而自己早在结婚的时候就已失去了少女的纯贞了。想到这里,市子突然发疯似的抱住了佐山。她感到佐山今天异常地强壮有力。
燕飞
连晴两日,炎热异常,这已成了早报上的新闻。然而,今天却又变成了阴冷的雨天。
“老天真是疯了,弄得本人如此辛苦。”村松幽默地说着打开了雨伞。
他每天去桑原家安排邦子死后的生计,市子家他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
“我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售后服务呀!”
“您肯定会处理好的。”市子说道。
“真想请夫人帮我出出主意。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不能病笃乱投医。桑原母女把什么事情都推给山井邦子,养成了极强的依赖心理。自从山井死后,那个上中学的女孩子一直缠着光一不放,光一一说要搬家,她就以自杀相威胁,这可真让人头疼。不过,幸好光一的名字没有上报纸,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今天您回来也很晚吗?”
“不知道,晚饭请不要等我。”
送走村松以后,市子回到一楼客厅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同每天早上一样,这段时间是她小憩的时刻。
庭院里的玉兰树已含苞欲放,一些雪白的花蕾还泛着青色。旁边的枇杷树也结出了淡黄色的小果实。
昨天和前天,家里请人来修剪了草坪,使得绿色尽现眼前。
一只雨燕掠过整齐的草坪,它时而直上云霄,时而急速俯冲。
市子的目光一直落在雨燕那黑色的脊背上,当它翻身露出白腹时,市子甚至连它的头部都看得一清二楚。雨燕在雨中的草坪上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似乎要向市子诉说什么。
市子想让喜欢小鸟的妙子也下来看看,她按了按铃。
“你叫妙子马上下来……”她向保姆吩咐道。
妙子围着白围裙就下来了。她大概正在打扫房间。
“伯母。”
“妙子,你瞧那燕子,它还没习惯我们这儿呢!”
由于燕子飞得很低,妙子起初并没有发现。
“它大概想告诉我什么吧。”
妙子手扶窗棂探头出去。市子为她挽的发髻很紧,使得额头至后颈的发根清晰可见。市子觉得妙子比阿荣更美,近日来愈发变得清丽脱俗、楚楚动人了。
自从发生那次不愉快的事情以来,阿荣每天早晨都先于佐山出门,下午提早回来。
但是,她对市子还是那样撒娇取宠,没有丝毫的收敛。
市子已没有理由再对阿荣怀疑或嫉妒,她只是无形中感到阿荣那无拘无束的态度在不断地威胁着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及所有的保证几乎都束缚不了阿荣。
阿荣对市子的心思了如指掌,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佐山,而佐山也尽量避免在市子的面前提及她的名字。这些反常的举动更使市子难以对佐山和阿荣说些什么,她简直要窒息了。
“阿荣肯定是爱上了佐山!”
市子做梦也想不到佐山会爱上这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实际上,也怪她自己太疏忽了。
但是,市子没有去责怪阿荣,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的燕子仿佛是来向市子告密或警告什么似的。
傍晚七时多,天空仍很明亮。市子左等右等还不见佐山回来,心里便又胡思乱想起来。她仿佛看到阿荣与佐山偷偷地幽会。
“阿荣她早就回来了,难道……”
市子心中骤然紧张起来。
她不再等下去了,于是来到走廊准备上三楼叫阿荣和妙子下来吃饭。这时,她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阿荣的背影。
好像有人来了。
“吓了我一跳!您不会先来个电话吗?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来……赶在这吃饭的时候,有什么事吗?”
“这一阵子没见你,比以前漂亮多了!”跟阿荣说话的竟是她的母亲音子。
“你不知我有多惦念你。早就想来了,可是家里事太多,一时脱不开身,想来也来不了……”
“这个时候您来做什么?”
“瞧你说的,你也给市子添了不少麻烦……”
市子虽然一直盼着音子来,但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音子一见市子,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水。
“你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呀!”
“不麻烦你了……以前我常来叨扰,对这一带很熟悉,这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我大概有二十年没来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又说起了东京话。
市子见音子穿戴得整整齐齐,感到很安慰,又很高兴。
“音子,你既然来了就好。”
听阿荣讲,音子总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因为神经痛,到了初夏还穿着厚袜子。
市子以为屡遭不幸的音子一定变得十分衰老,然而现在看来,是阿荣夸大其词了。
她霜发入鬓,眼窝灰暗,面布皱纹,真是见老了,但决不似阿荣形容的那么老。
她没有化妆,显得非常自然。
“阿荣,别傻站着,快帮妈妈把东西搬进去。”市子催促道。
由于母亲的突然出现,阿荣在市子的面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让音子能够休息好,市子把她带到了二楼自己和佐山的房间。
阿荣放下东西以后,就悄然消失了。
音子身穿一件朴素的和服外套,虽然样式很老,但却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她脱下外套,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染得恰到好处的结城箭族和服换上了。
她又拿出一条蓝底白茶花的腰带系上了。
“我该先见见佐山再换衣服。”她这时才发觉佐山不在。
“佐山还没回来。”
“他的生意还那么好。”
“听说你认识大阪的村松先生?他是佐山的朋友,现在就住在这儿。”
“哦,真没想到!那我更该重新换上衣服了。”
“算了,也不知村松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必太客气。你看看我,最近穿衣服总是这么随随便便的。”
“我可不能跟你比呀!”
“哦,我差点儿忘了。谢谢你送给我的和服腰带。”
“我该给你买更鲜艳的,你一点儿也不见老。”
“只是外表显得年轻罢了。我从法国小说里看到,这叫‘年轻的木乃伊’或‘经老的女人’。因此,我讨厌自己这副样子。”
“这不挺好吗?你再瞧瞧我,简直难看死了!不过,说着说着,我倒像是回到了从前似的。”
“是啊,你要是来参加祝贺福原老师七十七岁寿辰的聚会就好了。”
“我哪儿顾得上呀!去的人多吗?”
“嗯。”
“市子,你从前收集的那些贝壳,现在还有吗?”
“有啊!聚会时,岛津还说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呢!还说是生物学上的一大发现!她说,情敌也有死的时候……”
“真的死了吗?”音子瞅着市子。
“死了。”
岛津也许有她自己的情敌,不过,音子指的当然是那个同清野结了婚的女人。市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