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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克·吐温作品集-第6章

小说: 马克·吐温作品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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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定一项实施方案,还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办——我要把那个镇子拉下水!” 

六个月之后,他坐着一辆轻便马车再次来到哈德莱堡,约摸晚上十点钟左右,马车停在了银行老出纳员的大门外。他从马车上搬下一只口袋,扛着它跌跌撞撞地穿过院子,敲了敲门。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了声“请进”,他就进去了。他把那只口袋放在客厅里火炉的后面,客客气气地向正在灯下坐着看《教友导报》的老太太说: 

“您只管坐着好了,太太,我不打扰您。好了——现在这东西藏得严严实实;谁想知道它在哪儿可不容易了。太太,我能见见您先生吗?” 

“不成,他上布里克斯顿了,也许过半夜才能回来。” 

“很好,太太,这不要紧。我只不过是想让您先生照管一下这只口袋,如果他找到了物主,就转交给他。我是外地人,您先生不认识我;今天夜里我是特意路经这个镇子,了却我搁了好久的一桩心事。现在事情已经办妥,我可以走了,我很高兴,还稍稍有点儿得意,以后你们再也不会见到我了。口袋上别着一张字条,上面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了。晚安,太太。” 

这位老太太害怕这个神山鬼没的大个子外地人,见他走了心里才踏实。不过她的好奇心被引逗了起来,就直奔口袋而去,取下了那张字条。上面开头的话是: 

请予公布;或者用私访的办法找到物主——只要能找到物主,无论哪一种办法皆可。这个口袋里装的是金币,重一百六十磅零四盎司—— 

“老天,门没锁呀!” 

理查兹太太哆哆嗦嗦地扑过去把门锁上,然后把窗帘放下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提心吊胆,思量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和那一口袋钱更保险一点儿。她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贼,过了一会儿,她抵挡不住好奇心,又回到灯下,看完了那张纸上的话: 

我是个外国人,马上就要回本国去,在那里常住。我在贵国旗下逗留了很长时间,多蒙贵国关照,不胜感谢;对于贵国的一位公民——一位哈德莱堡的公民——我更想格外致以谢意,因为一两年前他有大恩于我。事实上,那是两桩恩德。容我细说端详。我曾经是个赌徒。我的意思是,我过去是个赌徒。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那天夜里我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腹内空空,身无分文。我向人求告——是在黑影里,我不好意思在亮处乞讨。我求对人了。他给了我二十块钱——也可以说,他给了我一条命,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还给了我财运;因为我靠那笔钱在赌场里发了大财。还有最后一条:当时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记在心上,直到如今。这句话最后让我口服心服;因为口服心服,我才良心发现,再也不赌了。现在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要找到他,让他得到这笔钱,至于他是把钱给人,扔掉,还是自己留着,全都由他。这只不过是我知恩图报的方式罢了。假士。我可以在此地逗留,我本来会自己去找他;不过没有关系。一定能找到他的。这是个诚实的镇子,腐蚀不了的镇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它,不用担心。凭那位先生当年对我说的那句话,就可以确定哪一位是我的恩人;我相信他一定还记得那句话。 

现在我有这样一个办法:假如您愿意进行私访,悉听尊便。把这张纸上写的话告诉每一个可能是那位先生的人,假如他回答说,“我就是那个人;我当初说过怎样的一句话,”就请核实一下——也就是说:打开口袋,您能在口袋里找到一个装着那句话的密封信袋。如果那位候选人所说的话与此相符,那就把这笔钱交给他,不用再问下去了,因为他无疑就是那位先生。 

如果您愿意公开寻访,就请把这番话发表在本地报纸上——再加上如下说明,即:从当日起三十天内,请申领人于(星期五)晚八时光临镇公所,将他当初所说的话密封交给(如果他肯费心料理的话)伯杰斯牧师;请伯杰斯先生届时到场,把钱袋上的封条去掉,打开钱袋,看与袋内的话是否相符;如果相符,就请将这笔钱连同我的衷心谢意一起,交给我的这位已经确认身份的恩人。 

理查兹太太坐下来,先是激动得颤颤巍巍,很快又陷入了沉思——她的思路如下:“这可真是件蹊跷事儿!……那个好心人蜻蜓点水施舍了几个小钱,瞧这份回报!……这件好事要是我丈夫干的就好了!——因为我们太穷了,这么老了,还这么穷!……”这时她叹了一口气——“可这并不是我的爱德华干的;不是,给外地人二十块钱的不是他。这可真不巧,真的;现在我明白了……”这时她打了个冷战——“不过,这是赌徒的钱哪!是不清不白得来的:这种钱咱们可不能拿,连沾都不能沾。我可要离它远远的;这钱一看就赃兮兮的。”她换了把远一点的椅子坐下来——“我盼着爱德华回来,把这钱拿到银行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偷就会来;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它真难熬啊。” 

十一点钟的时候,理查兹先生回来了,他妻子迎头就说:“你可回来了!”他却说:“我太累了——累得要死;过穷日子可真不容易,到了这个岁数还要出这种苦差。就为那点儿薪水,熬来熬去熬不出头,……给人家当奴才;可人家趿拉着拖鞋在家里坐着,有的是钱,真舒坦哪。” 

“为了你,我有多难过呀,爱德华,这你都知道;不过,你得想开点儿:咱们的日子总算还过得去;咱们的名声也不错……” 

“是呀,玛丽,这比什么都要紧哪。我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一阵儿想不开,算不了什么。亲亲我——好了,什么事也没了,我也不再发牢骚了。你弄什么东西来了?口袋里有什么?” 

于是,他妻子把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说: 

“一百六十磅重?唉,玛丽,那得有四——万——块钱哪——想想——一大笔财产啊!咱们镇子上有这么多财产的人过不了十个。给我看看那张纸。” 

他把那张字条扫了一遍,说: 

“这可是出了奇了!嘿,简直就像小说一样;和书上那些没影的事一样,平常谁见过这样的事呀。”这时他激动起来,神采奕奕,兴高采烈。他打着哈哈弹弹老太婆的脸蛋儿,说:“嗨,咱们发财了,玛丽,发财了。咱们只要把这些钱埋起来;把这张纸一烧就行了。要是那个赌徒再来打听,咱们只要爱理不理地瞪着他,说:‘你说什么胡话呀?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你,也没听说过你那条什么金子口袋。’那时候,他就傻了眼,还有——” 

“还有,你就顺嘴说笑话吧,那一袋子钱可还堆在这儿哪,眼看就要到贼出门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好吧,那咱们怎么办呢——私访?不行,不能这么办:那可就把这篇小说糟蹋啦。还是挑明了好。想想看,这件事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来!还不让别的镇子全都嫉妒死。在这种事情上,除了哈德莱堡,一个外乡人还能信得过谁呀,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不是给咱们镇子金榜题名吗。我现在就得到报馆的印刷厂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慢着——慢着——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守着它呀,爱德华!” 

可是他已经走了。不过只走了一小会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就遇见了报馆的主笔兼老板。理查兹把那篇文字交给他说:“我有一篇好东西给你,考克斯——登出来吧。” 

“可能太晚了,理查兹先生,不过我看一看吧。” 

回到家里,他和妻子坐下来又把这件迷人的蹊跷事谈论了一遍;两个人一丝睡意都没有。第一个问题是,那位给过外乡人二十块钱的公民会是谁呢?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夫妻俩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 

“巴克利·古德森。” 

“不错,”理查兹说,“这样的事他干得出来,这也正是他的作派,像他这样的人镇子里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了。” 

“谁都会这么说,爱德华——不管当众怎么样,背后谁都会这么说。到如今有六个月了吧,咱们镇子又变成原来那个老样子啦——诚实,小心眼,老子天下第一,还老虎屁股摸不得。” 

“他向来都是这么说的,一直说到咽气的那一天——还一点儿都不避人。” 

“是呀,就为了这个,他才遭人恨。” 

“嗨,就是;不过他倒不在乎。叫我说,除了伯杰斯牧师,在咱们这些人当中,最遭人恨的就是他了。” 

“可伯杰斯遭人恨是活该呀——在这块地方,他再也别想有人听他布道了。虽说这镇子也没什么出息,可人们对他总还是心里有数的。爱德华,这个外乡人指名让伯杰斯发这笔钱,这件事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怪呀?” 

“哎,对——是有点怪。那是——那是——” 

“哪来的这么多‘那是’呀?换了你会挑他吗?” 

“玛丽,说不定那个外乡人比这镇子上的人更了解他哪。” 

“这话说得再多,也帮不了伯杰斯的忙!” 

丈夫似乎左右为难,不知说什么好;妻子直瞪瞪地盯住他,等着他答话。理查兹后来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好像明知道他的话要受到质疑: 

“玛丽,伯杰斯不是个坏人呀。” 

他妻子自然是吃了一惊。 

“胡说!”她叫了起来。 

“他不是个坏人。这我明白。他人缘不好,都是因为那一件事——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件事。” 

“那‘一件事’,太对啦!就那‘一件事”还不够大么?” 

“够大了。够大了。只不过那件事不是他的错啊。” 

“你说什么!不是他的错!谁都知道,就是他作的孽!” 

“玛丽,你听我的——他是清白的。” 

“我没法相信,我不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不打自招。我没脸说,可是我非得说出来不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清白。我本来能够救他,可是——可是——唉,你知道那时候全镇子上的人一边倒——我哪有勇气说出来呀。一说出来大家就都冲着我来了。我也觉得那样做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可是我不敢哪;我没有勇气和众人对着干。” 

玛丽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想你就是——就是——也没有什么用处。人可不能——呃——大家伙的看法——不能不那么小心——那么——”这条路不大好走,她绕不出来了;可是,稍停一会儿,她又开了腔。“要说这件事是不大合适,可是——嗨,咱们顶不住呀,爱德华——真是顶不住啊。哎,无论如何,我也不愿让你说出来!” 

“玛丽,假如说出来,不知会有多少人不拿正眼看咱们;那样一来——那样一来——” 

“现在我担心的是他怎么看咱们,爱德华。” 

“他?他可没想过我当初能够救他。” 

“啊,”妻子松了一口气,嚷嚷着,“这样我就高兴了。只要他当初不知道你能够救他,他——他——呃,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唉,我原本就该想到他不知道,虽然咱们不大搭理他,可他老是想跟咱们套近乎。别人拿这件事挖苦我可不止一次了。像威尔逊两口子,威尔科克斯两口子,还有哈克内斯两口子,他们都话里有话地寻开心,明知道我面子上过不去,非要说‘你们的朋友伯杰斯’如何如何。我可不想让他一个劲儿缠着咱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撒手呢。” 

“他为什么这样做我明白。这可又是不打自招了。那件事刚闹出来,正在沸沸扬扬的时候,镇上打算让他‘爬竿’。我被良心折磨得简直受不了,偷偷去给他通风报信,他就离开镇子,到外地避风去了,直躲到没事儿了才回来。” 

“爱德华!当时镇上要是查出来——” 

“别说了!直到现在我一想起来还害怕呢。那件事刚做完我就后悔了;所以我都没敢跟你说,就怕你脸上挂不住,被别人看出来。那天晚上,我心里嘀咕,一夜都没有合眼。可是过了几天,一看谁也没有怀疑,从那以后我又觉得干了那么一件事挺高兴。到现在我还高兴呢,玛丽——别提有多高兴了。” 

“现在我也高兴啊,那样对待他也太可怕了。是呀,我挺高兴;你知道,你这样做才算对得起他。可是,爱德华,万一这件事哪天露了馅呢?”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谁都会以为那是古德森干的。” 

“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就是。当然啦,他也不在乎大家这么想。大家撺掇那个可怜的索斯伯里老汉找他算账,老汉就照他们说的风风火火跑了去。古德森把老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好像要在索斯伯里身上找出一块自己特别瞧不起的地方,然后说:‘这么说,你是调查组的,是吗?’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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