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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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本《烹饪学》的主要用处就是放在屋角供吉普去站立其上。当看到吉普被训练得不用引诱就肯站到上面去,同时还衔起那个笔盒,朵拉是那么开心,我也为我买了那本书而高兴。
于是,我们回到吉它、回到花卉画,回到那嗒啦啦永远跳舞没个完的歌,我们的快活和那个星期一样久。有时,我觉得,我最好斗胆向拉芬尼娅小姐暗示,说她把我的心上人太当成一个玩具了。我有时也恍然大悟,发现我也陷入这种误区,把她看成一个玩具了,只不过我不总是那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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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作恶
我凭着对朵拉和她两个姑妈的责任感,怎么致力于学习那可怕的速记,怎样在那方面取得进步,这一切仿佛不该由我来记述,我觉得,哪怕这部手稿只是写给我自己而看的也不必了。我在这一段日子里的艰苦生活,以及在这段难忘的日子里开始在我心里日益成熟的忍耐力(我知道,如果这忍耐力多少坚强的话,那就是我的一种美德),除了我写过的以外,我只补充一句——回想起来,我发现我成功之源就在于此。在这红尘世界的事业上,我是幸运的;许多人比我工作努力得多,成就却不及我的一半;不过,若没有我在那时养成的认真、条理分明、勤恳的习惯,没有我在那时立下的无论多少事只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决心,我永远不能取得我已取得的成就。上天可为证,我写这些话,完全没有自夸之意。一个像我这样一页页往下回顾自己生平的人,如果他能不深刻地感到他忽略了许多才干,错过了许多机会,曾有许多谬误不当的感情在他心中不断冲击并征服他,那他实在是完美无缺。我相信,我没有一种不曾被我拼命用过的天赋才能。我的意思不过是说,我这一生无论做什么,总是全心全意去做,无论我投身于什么,总是完完全全投入。事无巨细,我都认真到底。我从不相信,任何先天或后天的才能可以不需坚定、坦诚和努力的品质而获成功。世上没有那样的成功。某种可喜的才能,某种可庆的机会,可以形成某些人往上攀的梯子的两侧直木,但那梯子的一级级横木必须是用经磨经拉的材料制成。完全彻底、热诚坚韧的真本领是没有什么可以取代的。凡值得我献上全身心的事,我决不只献出一只手;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自暴自弃;现在我发现这已成了我的行事方针。
我刚才归纳成格言的行为有多少应归功于爱妮丝呢,我不想再在这里重复了。我的回忆怀着感激的爱心朝爱妮丝走去。
她到博士家来小住两个星期。威克费尔德先生是博士的老朋友了,博士想和他谈谈,给他些帮助。爱妮丝上次来伦敦就是为了说这事,而这次也是上次谈话后的结果。她和她父亲一起来。听她说,她已答应为希普太太在附近找个住处,因为希普太太的痛风症需要换换空气,而且希普太太本人也想来这儿,我对此一点也不怎么吃惊。第二天,尤来亚像个孝子一样,把他的父母送来住,我也不吃惊。
“你知道,科波菲尔少爷,”他和我在博士的花园里别别扭扭地散步时,他说道,“恋爱的人总有点妒忌——无论怎样意识、社会发展的原因等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些主要问题。,总对所爱的人十分关心。”
“那现在你又妒忌谁呢?”我说道。
“谢谢你,科波菲尔少爷,”他答道,“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至少没有男子。”
“你的意思是妒忌一个女人了?”
他用他那阴险的红眼睛斜乜了我一下,大笑起来。“当然,科波菲尔少爷,”他说道,“——我应当说先生,不过,我知道你会原谅我已经形成的习惯——你那么善于刺探,你像一个开瓶器那样引出我的话!行,我不怕告诉你,”他把他那鱼一样的手放在我手上,“我在斯特朗夫人眼里一般都不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我从来不是的,先生。”
他用一种下流的狡猾神气看着我时,眼睛都发绿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道。
“嘿,我虽然是个吃法律饭的,科波菲尔少爷,”他冷笑着答道,“可这会儿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那神态是什么意思?”我平静地问道。
“那种神态?唉呀,科波菲尔,真够行啊!我用那种神态是什么意思?”
“是呀,”我说道,“用那种神态。”
他似乎觉得十分有趣,那样开怀地笑,仿佛发自天性一样。他用手搔了搔下巴,眼光朝下继续说道——同时仍慢悠悠地搔着下巴:
“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文书时,她从来看不起我,总是把我的爱妮丝留在她的住宅附近,总是只把你当朋友,科波菲尔少爷,那时我远远在她以下,不在她眼里。”
“行了!”我说道,“就算你那时是那样的!”
“——也在他以下,”尤来亚一面继续搔下巴,一面若有所思似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难道你不知道博士的为人吗?”我说道,“你甚至想你不在他眼前时,他会想到你吗?”
他又斜着眼看我,把脖子伸得老长好抓搔,并答道:
“天哪,我指的不是博士!不,那可怜的人!我指的是麦尔顿先生!”
我完全灰心了。我在这一点上以前所有的怀疑和忧虑,博士的所有的幸福和平安的可能,所有我无法解释的会使清白遭玷污、名声遭败坏的可能,都全落入这家伙的控制中了,我一下全明白了。
“他不来事务所则罢,来了就对我吆三喝四,把我打发来打发去,”尤来亚说道,“他是你们优等的上层人中一员!我过去很怯懦,很卑贱——现在也如此。可我过去不喜欢那种情形,现在我也不喜欢!”
他停止搔他的下巴,把两颊往里吸,一直吸到它们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同时不住对我侧目而视。
“她是你们可爱的女人中的一位,她是的。”他一面慢慢让他的脸回复原状,一面继续说道,“不愿和我这样的人作朋友,我知道。她正是会唆使我的爱妮丝玩那种上流把戏的人。喏,我不是你们那些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中的一员,科波菲尔少爷;但我头上长着眼睛,很久以前就有了。我们卑贱的人长着眼睛,一般来说,我们也用眼睛观看。”
我尽量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可是我从他脸上看出我这番努力效果不佳。
“喏,我不愿让人看不起,科波菲尔,”他抬起脸上红眉毛所在的地方(如果他长过眉毛),露出恶毒的得意说道,“我要尽可能破坏这种交情。我反对这种友情。我不怕向你承认,我生有一种斤斤计较的品质,我要排除一切障碍。只要我知道,我就不会让人暗算我。”
“你总在暗算,所以你认为每一个人都在这么做,我相信。”我说道。
“也许是那样,科波菲尔少爷。”他答道。“可我已经抱有一个宗旨,就像我的合伙人说的那样;我努力那么去干。我虽然是个卑贱的人,但也不能被人太欺侮了。我不能任人设障碍。事实上,他们应当让开了,科波菲尔少爷!”
“我不理解你。”我说道。
“你不理解?”他抽搐了一下说道,“你使我吃惊,科波菲尔少爷,因为你一向很聪明的呀!下次我会说得更明白。——
是麦尔顿先生骑在马上在门口拉铃吧,先生?”
“好像是他。”我尽可能冷淡地答道。
尤来亚突然住了嘴,把他的两手夹在他的那双大膝盖中,笑得喘成一团。他的笑是没有声音的。没有一丝声音从他嘴里漏出来。他的举止很让人憎恶,特别是最后这一种,让我憎恶得不和他告别就走掉了。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缩成一团,像个抽掉了支撑的稻草人。
不是在那一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次日夜晚,一个星期六,我带爱妮丝去看朵拉。我先和拉芬尼娅小姐安排好这次访问,然后请爱妮丝去喝茶。
我又骄傲又担心,十分不安;我为我可爱的小妻子朵拉骄傲,又为不知爱妮丝是不是能喜欢她而担心。去帕特尼的路上,爱妮丝在车厢里,我坐车厢外,我想象出朵拉每一种我十分熟悉的优美姿态;一阵我认定我只喜欢她某一时刻的样子,然后我又怀疑我是否应该更喜欢她另一时刻的样子;这问题几乎弄得我心烦意乱得发烧。
无论如何,我毫不怀疑她的美丽,可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好的模样。当我把爱妮丝介绍给她的两个小姑妈时,她并不在客厅里,而是羞答答地躲起来了。我便知道该去哪儿找到她。果然,我又是在那一扇晦气沉沉的门背后找到用手堵住耳朵的她。
当时,她说什么也不肯出来;然后她请求照我的表再等5分钟就出来。当她终于挽着我胳膊往客厅走时,她那可爱的小脸变红了,而且从没那么美过。可是我们走进客厅时,她的小脸又变白了,也有一万倍的美丽。
朵拉对爱妮丝有畏意。她曾告诉我,她知道爱妮丝实在太聪明了。可是,她看到爱妮丝那么友好诚恳,那么体贴和善,她不禁又惊又喜地小声叫了一声,立刻热情地搂住爱妮丝的脖子,用她的天真的脸偎在爱妮丝的脸上。
我从没那么快乐过。我看到她们俩并肩坐在一起,看到我的小爱人那么自然地抬眼迎接那诚恳的目光时,当我看到爱妮丝投在她身上的那温柔可爱的眼光时,我从没那么快乐过。
拉芬尼娅小姐和克拉丽莎小姐以各自的方式分享我的快乐。这是世界上最让人惬意的一个茶会。克拉丽莎小姐为主持人;我切开香子饼分给大家——那两位小姊妹像鸟一样喜欢捡香子、啄糖;拉芬尼娅小姐带着保护人的一脸慈祥在一边看着,仿佛我们这幸福的爱情乃是她的心血;我们大家都对己对他人均感到十分满意。
每个人都能深深感受到爱妮丝那种高尚可爱的精神。她对朵拉爱好的东西都很平静地予以喜爱,她和吉普见面时的态度(吉普很快就向她表示了友好),见到朵拉不好意思像往常那样坐在我旁边时她表示出的愉快,她谦和的举止和安祥的态度引起朵拉的信任而使脸上泛起一大片红云,我们的聚会因了她的上述一切而十全十美。
“你居然喜欢我”,朵拉喝茶后这么说道,“我高兴极了。我本以为你不会喜欢我。我现在比过去还需被人喜欢呢,因为朱丽亚·米尔斯已经走了。”
顺便补一句,我把这茬事给忘了。米尔斯小姐已经坐船走了,朵拉和我曾去格雷夫岑德的一条去东印度的大商船上为她送行。我们吃了腌姜、番石榴,以及其它这一类的美食后就和米尔斯小姐分开了。米尔斯小姐在后夹板的帆布椅上哭泣,臂下夹着一本崭新的大日记本;她要把被对大洋冥思默想以及随之而生的新感受全郑重写进去。
爱妮丝说,她恐怕我已把她形容成一个得让人讨厌的人物了,可是朵拉马上予以纠正。
“哦,不对!”她对我摇着她的鬈发说道,“完全是赞美。
他那么看重你的意见,我都很怕了。”
“我的好意见不能加强他对他认识的某些人的感情,”爱妮丝笑着说:“那不值得他们听。”
“可是,请你把那些意见给我吧,”朵拉用诱人的态度说道,“如果你能的话!”
我们对朵拉想要人喜欢的心情加以嘲笑。朵拉说我是只大笨鹅,她根本不喜欢我。那个夜晚就这么轻飘飘地很快飞逝了。马车接我们的时间到了。我一个人站在火炉前时,朵拉悄悄溜了进来,依惯例给我临别前那可爱的一吻。
“如果我很久以前就和她交了朋友,大肥,”朵拉用她那小小的右手漫无目的地摸着我的纽扣说道,她那晶莹的眼光更加亮闪闪的了,“你难道不认为我会更聪明一点吗?”
“我的爱人!”我说道,“什么样的胡说啊!”
“你认为这是胡说?”朵拉根本不看着我就很快说道,“你相信这是胡说?”
“当然我这么相信!”
“我忘了,”朵拉仍然把那只钮扣转来转去地问道,“爱妮丝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亲爱的坏孩子?”
“没有血缘关系,”我答道,“但我们像兄妹一样一起长大。”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爱上我?”朵拉开始转着我外衣的另一粒钮扣说道。
“也许因为我一看见你就不能不爱上你,朵拉!”
“如果你根本就没见过我呢?”朵拉转着另一粒钮扣说道。
“如果我们根本就没出生呢!”我高兴地说道。
我无言地欣赏着那沿我外衣的一行钮扣上移的那只柔软小手,看那偎在我胸前的成束长发。还有那随着漫无目的移动的小手而轻轻抬起又垂下的眼睫毛,我不知道她这时在想些什么。终于,她抬起双眼与我的相顾,她踮起脚,比平常更沉默地给了我可爱的吻——一次,两次,三次——这才走出了房间。
又过了5分钟,她们俩都回了。朵拉刚才那罕见的沉默神气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