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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卫·科波菲尔-第56章

小说: 大卫·科波菲尔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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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的每一家每一夜都有被烧掉的可能。

我们一路旅行好快活,一直谈着博士院,遥想我在那里作代诉人的远景,斯梯福兹用各种诙谐话来摹拟那时的情景,使我们俩都很快活。我们到达旅行的终点后,他就回家去了,并约定后天来看我。我则乘车去了林肯院广场,却见我姨奶奶尚未就寝,还在等着吃晚饭呢。

就算我们别后我曾云游天下,我们重逢时也不会比这时更高兴了。姨奶奶拥抱我时便哭了起来,又强装笑脸说如果我那可怜的母亲还在世,无疑,那傻兮兮的小人儿也会落泪的。

“你把狄克先生撂下了,姨奶奶?”我说道,“我感到好遗憾。”啊,珍妮,你好吗?”

珍妮一面向我行礼一面问好时,我发现姨奶奶拉长了脸。

“我也很不快,”姨奶奶擦着鼻子说道,“自打来这里后,特洛,我就没安过神。”

不等我问她原因,她就告诉我了。

“我想,”姨奶奶说道,一脸忧郁的样子把手放到桌上,“狄克的性格不是种驱赶驴子的性格。我相信他意志不够。我本当把珍妮留下照顾家里,那我也可能安心点。如果有驴子践踏了我的草地,”姨奶奶加重了语气说道,“准是今天下午四点钟。我觉得我从头到脚一阵发冷,我·知·道就是那头驴子。”

我想就这点来安慰她,可她听不进去。

“那是头驴子,”姨奶奶说道,“而且是默杀人那女人到我家来时骑的那头驴子。”从那时以后,我姨奶奶一直把这当作默德斯通小姐的唯一名字。“如果多佛有头驴子,那它的放肆就比别的驴子格外令我难忍,”姨奶奶拍着桌子说:“就是那畜生!”

珍妮斗胆暗示我姨奶奶,也许这么苦恼她自己是毫无必要的。珍妮还暗示说她认为姨奶奶说的那头驴这时正在干着运沙石的苦役,不能来践踏草地的。可姨奶奶听都不愿听。

晚饭按要求摆了上来,虽然姨奶奶的房间在楼上,——是不是为了她的钱安全而多要几级石台阶,还是为了离屋顶处那便门更近些,我可不知道——可晚饭还是热的,其中有一只烤鸡,一份煎肉,还有一些蔬菜。这些菜肴样样都好,我吃得很痛快。而姨奶奶吃得很少,因为她对伦敦的食物一直有她独特的看法。

“我认为这只倒楣的鸡是在一个地窖里长大的,”姨奶奶说道,“除了在又破又旧的菜车上,它从未见过天日。我希望这煎肉是牛肉,可我不能相信真是这样。依我看,在这里,除了垃圾,没什么是真的。”

“你不认为这鸡会是从乡下来的,姨奶奶?”我暗示道。

“当然不啦,”姨奶奶马上说道,“货真价实地做生意,这只会让伦敦的商人不痛快。”

我不冒险去反对这说法,但我吃得很多。姨奶奶见我这样也非常满意。餐桌收拾干净后,珍妮为她挽好头发,戴上睡帽——这是顶格外精心设计的睡帽,我姨奶奶说是“以防火警”,把她的长袍折到膝盖上,这是她就寝前取暖的一贯前奏。于是,按从不能有丝毫变动的一种规则,我为她调好一杯热腾腾的兑水的酒,摆上一片切成细长条的烤面包。这一切准备好后,就只剩下我俩来消磨这夜晚了。姨奶奶坐在我对面喝酒和水;每吃一口烤面包前都将揪下的烤面包在酒水里沾沾。睡帽的绉边把她脸团团围住,她慈祥地看着我。

“嘿,特洛,”她开始说道,“你觉得那个做代诉人的计划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我想了很多,我亲爱的姨奶奶,我也和斯梯福兹好好谈过了。我的确喜欢这计划。它好中我意。”

“好!”姨奶奶说道,“这可真让人高兴!”

“我只有一个困难,姨奶奶。”

“只管说吧,特洛。”她忙说道。

“嗯,我想问问,姨奶奶,据我所知,这是种名额受限的职业。我投身于它要不要用很多钱呢?”

“为了你签约学习,”姨奶奶答道,“要恰好一千镑。”

“喏,我亲爱的姨奶奶,”我把椅子朝她挪了点说道,“就是这点让我不安。这可是一大笔钱呀。你已经为我受教育花费了许多,而且在各方面都尽可能好好照顾我。你已经成了慷慨的典型。一定有一些既可出息又毋需破费什么的路可行,只要有决心,吃得苦,也可以有发达的希望。你不认为去试试那些方法更好吗?你能肯定你出得起那么多钱,而且这么用是对的吗?我真希望你,我的第二个母亲,能好好想想。你能肯定吗?”

姨奶奶把正在吃的那面包吃下,不断打量我,然后把杯子放到火炉架上,把手交叉放在卷起的长袍下摆上,如是答道:

“特洛,我的孩子,如果我平生有什么目的,那就是要尽力使你成为一个善良、明理、快乐的人。我一心这么做——狄克也是这样做的。我真希望我所认识的人听听狄克就这问题所说的话。他这番话精明得令人吃惊。可是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人有多聪明!”

她停了一下,把我的手放到她的两手中,又继续说道:

“特洛,回忆往事是没什么益处的,除非对现在有什么作用。也许我和你那可怜的父亲应当成为更好的朋友。也许,就是你的姐姐贝西·特洛伍德令我失望后,我也仍应和你那可怜的娃娃母亲成为更好的朋友。当你满身灰土,以一个疲于奔命的逃跑出走的孩子那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时,也许我就那么想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特洛,你永远是我的一种光荣,一种骄傲,一种快乐。我对我的财产没什么别的想法,至少”——我吃惊的是,她说到这儿时显得迟疑、惶惑,“至少,没有,我对我的财产没有什么别的主张——你是我领养的孩子。在我这把年纪,只要你是一个有仁慈爱心的孩子,能容忍我的古怪想法;对一个正当年时没得到应有的快乐和安慰的老太婆,你所能做的可比那老太婆能为你做的要多了。”

这还是第一次我听到姨奶奶讲她的过去。她想到过去却又放得下的镇静态度让人感到她的大度,正是这种大度使我对她更加敬重爱慕了。

“现在我们一致了,也都彼此了解了,特洛,”姨奶奶说道,“我们就不必再谈这个了。吻我一下吧,明天吃过早饭后我们去博士院。”

在就寝前,我们在火炉前谈了很久。我的卧室和姨奶奶的卧室在同一层楼上。那天晚上,她一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车或运菜车的声音,就去敲我的门,并问“你听见救火车了吗?”所以我不免受到些儿惊扰,但在早晨将近时,她睡得安稳些了,也让我睡得安稳了。

近中午时,我们动身去博士院里的斯宾罗——约金斯事务所。关于伦敦,姨奶奶另持有一种概括性意见,即她见到的每个人都是扒手。所以她把钱袋交给我替她拿,钱袋里有十几个尼和些银币。

在舰船街的一家玩具店前我们停留了一下,看圣丹斯坦教堂的木头巨人敲钟——我们算好了时间去的,就是为了看他们在十二点钟时敲钟——然后我们去拉盖特山和圣保罗教堂。经过拉盖特山时,我发现姨奶奶大大加快了步子,显得神色慌张。同时,我还看到一个表情阴沉、衣衫不整的汉子(他曾在我们前边一点停下来看我们)走来跟在我们后面,近得可以挨到她。

“特洛!我亲爱的特洛!”姨奶奶抓住我的胳膊惊恐万分地低声叫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慌,”我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走进一家商店去,我马上把这家伙赶走。”

“不,不,孩子!”她马上说道,“千万别对他说什么。我求求你,我命令你。”

“唉呀,姨奶奶!”我说道,“他不过是个想死乞百赖的乞丐罢了。”

“你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姨奶奶答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我们这么说着,来到一个前面无人的门口停下,他也停了下来。

“别看他!”我忿忿回头去看那人时,姨奶奶说道,“去帮我叫辆车,我亲爱的,然后到圣保罗教堂等我。”

“等你?”我重复道。

“是的,”姨奶奶答道,“我必须一个人走。我必须和他走。”

“和他,姨奶奶?就和这个人?”

“我头脑清醒,”她答道,“我对你说,我·必·须。去帮我叫辆车吧!”

虽然我很惊诧,我知道我不能违抗这一严厉的命令。我跑了几步,叫了一辆经过的空车。我几乎还来不及放下踏板,我姨奶奶就不知怎地一下跳进了车厢,那人也跟了进去。她那么焦急地向我摆手,要我走开,于是我虽然很吃惊也马上转身走开了。我转身时,听见她对车夫说,“随便去什么地方!就这么不停地走!”马车立刻从我身边经过,往山上驰去。

过去,狄克先生告诉我的事被我当做他的幻觉,现在又涌上我心头。我无法不信这人就是被狄克先生神秘地提到的那个人;不过他在我姨奶奶身上得到的把柄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一点都想象不出。在教堂的院子里,我等了半个小时,其间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这才看见马车回来了。车夫在我身边停下车,车里只坐着姨奶奶。

她还很激动,尚无法进行我们必须做的拜访。她叫我上车,让车夫慢慢地赶车来来回回了一会。她只说道:“我亲爱的孩子,永远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也永远别提到它。”直到她完全恢复了镇静,她才对我说她已很平静了,我们便可以下车了。她把钱袋交给我让我付车钱时,我发现所有的几尼都没了,只剩下那些散币。

一道低低的小小拱廊通向博士院。我们从院前的街市上往前没走几步,城市的喧嚣就似乎被抛到幽静的远方了,好像一种魔术一样。经几处沉沉院落和几条窄窄通道,我们来到斯宾罗——约金斯那带着天窗的事务所。在那不用敲门一类礼节便可径入而朝拜的圣殿前廊里,有三、四个文书在忙着抄抄写写。其中一个独坐的人又干又瘦,头上褐色的假发硬硬的,仿佛是用姜饼制成一样;他起身迎接我姨奶奶,把我们带进斯宾罗先生的房间。

“斯宾罗先生还在法庭里呢,夫人,”那干瘦的人说道,“今天是拱形法庭开庭日;不过法庭离这儿很近,我立刻派人去请他。”

在斯宾罗先生到来前,我趁机向四处打量。屋里的器具陈设都是旧式的,蒙满了尘垢,书桌上的丝绒布已完全褪了色而灰暗得像个老乞丐。桌上有许许多多纸卷,有的标为“证件”,有的标作“诉状”(这令我吃惊),有的标作“监督法庭办理,”有的标作“海军法庭办理”,有的标作“代表法庭办理”。我很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法庭,要弄明白它们又得花多少时间。此外,还有各种抄写的宣誓词卷宗,装订得很牢固,捆成一卷一卷,每一案为一卷,每一案都像是一部十卷和三十卷的历史那样。我觉得,这一切看起来无比宝贵,使我对代诉人这一职业十分满意。我正怀着越来越强的好感检阅这些及类似的东西时,听到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斯宾罗先生穿着镶白皮边的黑袍,匆匆走入。他边走边摘下帽子。

他是个小个的人,生着淡黄色的头发,脚蹬上乘的靴,白领饰和衬衣领也浆得硬得不能再硬。他的衣着整洁。他在那精致卷过的胡子上无疑也花了番心思。他的金表链那么粗,以至我竟想入非非地认为:他应该用如同金箔店招牌那样了不起的金胳膊把它拉出来。他的装束是如此周全和僵硬,看上去他几乎无法弯下腰了。他坐到椅子上看桌上那些文件时,只好像小丑那样转身时得转动胯部。

我由姨奶奶介绍后,受到很礼貌周全的接待。他当时说道:

“原来,科波菲尔先生,你想加入我们这行?我前几天有幸会见特洛伍德小姐”——把身子倾斜一次,又做了一次小丑——“我无意间言及,这里尚有一空缺。特洛伍德小姐谈到她有一个她特别关心的侄孙,并说希望他能求得一体面职业。这位侄孙,我相信,我此刻有缘”——又做一次小丑。

我鞠了一躬,以示承认,并说姨奶奶曾对我说到有这么一个机会,认为我会对此愿意一试。我觉得我很愿意,所以马上就接受了这提议。在我对这职业有更进一步了解之前,我不能肯定地说我会喜欢它。我认为在我决定正式从事这职业前,我应当试试,看我能不能真正喜欢它,虽说这不过是种形式而已。

“哦,当然!当然!”斯宾罗先生说道,“在敝处,我们的规定一向是一个月——一个月试用期。我本人希望是两个月——三个月——事实上无限期都行——不过我有一个合作人,约金斯先生。”

“押金,先生,”我说道,“是一千英镑吗?”

“连印花在内,押金是一千镑,”斯宾罗先生说道,“我曾对特洛伍德小姐提及过,我本不把金钱看得多重,我想世人很少能在这点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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