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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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帽子打他那时起——就这样了。
由于十分疲乏,我也在半夜就睡了。第二天一天是在去多佛的马车上过的。当我姨奶奶正在喝茶时,我平平安安地冲进了她的老客厅。她(这时已戴眼镜了),狄克先生,还有亲爱的皮果提(这时已在这里做管家了),都张开胳臂用欢喜的眼泪迎接我。我们开始安安静静谈话时,我报告说我碰见了齐力普先生,他对我姨奶奶怀有非常恐怖的记忆,这使她觉得很有趣。她和皮果提两人把我那可怜母亲的后夫和那个“默德灵姐姐”谈了很多。我相信,我姨奶奶决不肯用任何教名或姓氏来称那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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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爱妮丝
屋里只剩下姨奶奶和我以后,我们一直谈到深夜。已移居海外的人每次来信都怎样愉快并满怀希望;米考伯先生怎样已寄回一笔笔小数目的钱以偿还“金钱的债务”——他过去怎样像在男子汉和男子汉之间那样严格办事样借下的债;珍妮怎样在我姨奶奶回多佛后又来伺候她,并实行那排斥男性的主义而和一个生意不错的酒店老板结了婚;我姨奶奶怎样表示对那伟大的主张表示认可而帮助和教导那新娘,还亲自参加了那场婚礼;这些都是我们所谈到的——我也早从我过去收到的许多信中知道了。当然,我们不会忘记狄克先生。我姨奶奶告诉我,他曾不断抄写他能得到的一切东西,并借这一工作而把查理王一世放到了一边。他是自由而快乐的了,不再感到生活的乏味,这又怎样成为她一生的主要快乐和收获之一;还有除了她,没有别人能充分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仍被当作一个全新的总结。
“特洛,你什么时候,”当我们像原先那样在火炉前坐下时,姨奶奶拍拍我的手背说道,“你什么时候去坎特伯雷呀?”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姨奶奶,我就明天早上骑马去。
你去吗?”
“不!”我姨奶奶用她那种简捷明了的方式说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那我就骑马去,我说。如果我不是迫切想看到她而是要看别的人,我今天就不会经过坎特伯雷而不在那儿留下了。
她听了我的话很开心,不过她说道:“得了,特洛,我的老骨头准能留到明天呢!”见我又在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盯着火时,她又拍拍我的手。
我所以若有所思,因为我不能不在回到这里时而且挨爱妮丝这么近时而不感到那久已揪心的悔愧。这悔愧使我领悟到早年我不曾学到的东西,也许它已减轻了许多,但仍然是悔愧。“哦,特洛,”我好像又听到姨奶奶那样说,我现在也比较要更为了解她了——“盲目,盲目,盲目!”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几分钟。当我抬起眼睛时,我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也许,她已看出我的心思了,因为我觉得我的心思虽然曾是狂热的,现在却比较容易被猜度的了。
“你会发现,她父亲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我姨奶奶说道,“可在各方面来说,他比过去更好了——他成了一个自新的人。你也会发现,他现在不再用他唯一的狭小尺度来衡量其他人的趣味,欢乐和忧伤了。相信我,孩子,当那一切被那样衡量着;一定会缩小许多呢。”
“当然,一定缩小了。”我说道。
“你会发现,她,”我姨奶奶继续说道,“还一如既往地善良、美丽、诚恳、无私。如果我知道有更高的称许之词,特洛,我一定用来形容她。”
对她怎么称赞也不会过份;对我怎么责备也不会过头。
哦,我偏离正途多远了呀!
“如果她把她周围的女孩调教得像她自己那样,”我姨奶奶噙着泪花诚恳地说道,“哦,上帝知道,她就没白白活这一生了!有用和快乐,正像她当日说过的!她怎么会没有用和不快乐呢!”
“爱妮丝有没有——”我自言自语道。
“嘿!嘿!有没有什么呀?”我姨奶奶很尖锐地说道。
“有没有爱人。”我说道。
“二十个呢,”我姨奶奶怀着一种愤怒的骄傲叫道,“自你去后,我亲爱的,她完全可以结二十次婚呢!”
“没有疑问,”我说道,“这是没有疑问的。可是她有没有配得上她的爱人呢?爱妮丝不会看中配不上她的人呀。”
我姨奶奶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她慢慢抬起眼皮看着我说道:
“我怀疑她有一个心上人,特洛。”
“一个有出息的人?”我说道。
“特洛,”我姨奶奶很严肃地说道,“我不能说。我连把这话告诉你的权利都没有。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只不过我自己这么猜罢了。”
她看着我,那么关切,那么注意,我甚至发现她在颤抖了。这时,我觉察到她对我最近的心思非常留心。在那许多个日日夜夜,我内心反复冲突后所下的决心这时更坚定了。
“如果是那样,”我开始说道,“我希望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样,”我姨奶奶赶紧说道,“你不应该受我怀疑之心的影响。你应当把我的猜测放在心底。也许,我的猜测是毫无根据的。我不该说出来。
“如果是那样,”我重复道,“爱妮丝会在她认为适当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对其坦诚公布过那么多秘密的妹妹,姨奶奶,是不会觉得难于向我启齿的。”
姨奶奶的目光像当初转向我时那么缓缓收回。她沉思着用手捂住她的眼,慢慢地将另一只手放在我肩头。我们就这样坐在那里回首往事。一直到我们分手就寝,我们都没再说任何话。
一清早,我骑马去我过去上学的地方。虽然我抱着战胜自己的决心,但想到马上就要又见到她了,我不能说我是很轻松的。
记得很清楚的地方很快就游历过了,我便来到那里每块石头于我都是一篇儿童故事的安静街道。我步行到那老住宅前,却又走开,因为我心情太激动了而无法走进去。我终于回来了。我经过那里时,朝曾先为尤来亚、后为米考伯先生坐着的那圆室的矮窗里张望。我看到这房间已改成一个小客厅了,事务所已没有了。除此以外,那安静地老宅仍和我当年首次见到它时一样清洁整齐。我请接待我的新女仆转告威克费尔德小姐,说一位海外朋友差遣来问候她的人到了。我被带着走上那光线幽暗的楼梯,并被提醒要留心这楼梯——我早已熟悉的楼梯——然后就到了那没任何变化的客厅。在架子上放着爱妮丝和我当年读过的书,我过去很多夜里坐在其旁做功课的那书桌还摆在老地方。希普母子曾硬加在那里的一些变化又都消失了,一切都是原样了。一切都和在快乐岁月里的一样。
我站在窗前,看那古老街道对面的住房,回忆起我刚到时是怎样在阴雨的下午张望着它们,回忆我怎样总猜测不时在窗口出现的人,并用目光追随他们上下楼梯;那时女人总穿着木鞋呱呱嗒嗒地走过人行道,让人发闷的雨斜斜落下,从对面的喷水口泄出,然后流到大路上;我记起在那阴雨的夜晚,当无家可归的人们用棍子穿起行李放到肩头,蹒跚而过时,我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观察他们,仍和那时一样,我觉得街上弥漫着湿土、湿树叶、湿棘藜的气味,还觉到有在我那困苦旅行中吹到我身上的风。
镶板壁的墙上那扇小门开了,我吃了一惊地转过身来。她向我走过来,她美好明净的眼光与我的相遇。她站住了,把手放在她胸前。我把她搂到怀中。
“爱妮丝,我亲爱的姑娘!我来得太突然了!”
“不,不!看到你,我很高兴,特洛伍德!”
“亲爱的爱妮丝,又见到了你,我多幸福呀!”
我紧紧搂住她。有一会儿,我们俩都没说话。然后我们并肩坐下;她天使般的脸转向了我,她那欢迎的表情正是我整年整年无论是睡梦里还是醒来都在我心头想往的。
她那么诚实,那么美丽,那么善良——我受她的恩惠实在太多了。我觉得她太可爱了,我找不到可以表达我感情的词句。我想为她祝福,我想向她道谢,我想告诉她,我受她的影响有多大(就像我曾在信中常说到的那样);可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我的爱和喜乐是难以言表的。
她用她才有的那可爱的详和使我平静了下来。引我谈起我们的分别。她对我说她曾背着我多次看望过的爱米丽,对我深情地谈起朵拉的坟墓。她凭她高尚心灵的精确本能轻柔和谐地拨动了我的记忆之弦,使得那每条弦都和美,使我可以平静地听那若有若无的悲怆哀乐,却又不用躲避被它唤醒的其它记忆。当那全部乐音中有她——我生命中的吉祥天使——可爱的旋律时,我又怎么会回避呢?
“你自己呢,爱妮丝,”我慢慢说道,“给我谈谈你自己吧。
你几乎一点都没对我说你这么久以来的生活呢!”
“我有什么说的呢?”她容光焕发的脸上布满微笑地说道,“爸爸很平安。你在这儿看到我们了,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在我们自己的家里;我们的忧愁消除了,我们的家庭又回到了原样;亲爱的特洛伍德,知道了这个,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爱妮丝?”我说道。
她带着一丝不安地望着我,显得吃惊。
“再没别的什么了,妹妹?”我说道。
她脸上褪去的红晕又回来了,然后再度褪去。她微笑了;
我觉得那微笑中含有一种无言的悲哀。她又摇摇头。
我本想引她谈我姨奶奶暗示的那问题,因为我虽知道明白那秘密会令我痛苦,可我要磨炼我的心,尽我对她的责;但是一见她这么不安,我就不去谈那问题了。
“你有很多事要做吧,亲爱的爱妮丝?”
“我学校的事?”她又神情泰然地抬起眼睛说道。
“是呀,学校的事很辛苦吧,是吗?”
“那种辛苦是那么让人愉快,”她回答道,“用辛苦两个字来形容它,似乎对它不起呢。”
“凡是好事于你都不难。”我说道。
她脸上的红晕又一度复来而复去。当她低下头时,我又一次看到那同样悲哀的微笑。
“你可以等到爸爸回来,”爱妮丝高兴地说道,“和我们一起度过一个白天吧?也许你可以在你自己的卧室里睡吧?我们总把那卧室叫做你的卧室。”
我不能那样,因为我已答应过姨奶奶要晚上骑马回她那里,可我一定尽兴地在这里度过整整一个白天。
“我还得做一会儿的囚犯呢,”爱妮丝说道,“不过这儿有的是旧书,特洛伍德,还有旧的乐谱呢。”
“连那些花也还在这里,”我朝四下看着说道,“也许还是那种。”
“你在国外的日子里,”爱妮丝笑着接过去说道,“我喜欢让一切都保持我们还是孩子时的那样子。因为,我觉得那时我们很幸福。”
“我们那时的确很幸福!”我说道。
“一切能使我想起哥哥的小玩艺都是我喜欢的伴侣,”爱妮丝用她热诚的目光高高兴兴地看着我说道。“连这个”,她把依然挂在她腰上的那个装满钥匙的小篮子指给我看,“似乎也叮叮当当响着老调儿呢!”
她又笑了笑,就从她先前进来的那门出去了。
我的任务是用宗教的精神来守护这姐妹的感情。这是我留给自己的一切了,也是一种珍宝。如果我动摇了这神圣的信任和习惯的基础——正是在这基础上那姐妹的感情才被交托给我的——那么我就会失去这感情,永远也不可复得。我非常重视这点。我越爱她,就越不能忘记这点。
我到街上散步。我又看见了我的老对头,就是那个屠夫,他现在是个地方民团的治安人员了,他的指挥棒就挂在肉店里;由于看到了他,我就去看我当年和他交战的地方,在那里我又回想起谢福德小姐和大拉金斯小姐,还有所有那些当然没有结果的爱情、旧日的喜好和憎恶。除了爱妮丝,当年的一切都已随时间逝去了。只有她一直是我头上的一颗星,越来越亮,越来越高。
我回来时,威克费尔德先生已从他的一个花园回家了。那花园在城外两英里左右的地方,现在,他几乎每天去那里管理。我发现他确实像我姨奶奶所说的那样。当我们同半打左右的小女孩一起坐下进晚餐时,他似乎是墙上他那英俊肖像画的一个影子了。
我记忆中那安静地方又充满了昔日的详和安宁。晚餐后,因为威克费尔德先生不再喝酒了,我也不想喝。我们便都去了楼下,爱妮丝和她的小学生在那里唱歌、做游戏、做功课。喝过茶后,那些孩子离开了我们,我们三人就坐在一起,谈起了往事。
“我过去,”威克费尔德先生摇摇白发苍苍的头说道,“干了许多让我悔恨的事——非常让我悔让我恨的事,特洛伍德,你知道得很清楚的。不过,就算我可以把过去勾消,我也不会那样干。”
看到我身边他这张脸,我不难相信他的话。
“我要那样的话,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