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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大卫·科波菲尔-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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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什么了,孩子!”姨奶奶说着,满怀将要溢出的热情向特拉德尔伸出了手,特拉德尔把手又向狄克先生伸出,狄克先生又把手向我伸出,我又把手向特拉德尔伸出。于是,我们来到教堂门口。

我相信,教堂是很安静的地方。可就我来说,它对我起的镇静作用就像一台工作得劲儿十足的蒸汽织布机。我头昏脑胀得镇静不下来。

下面的就是断断续续的梦。

我梦到,他们和朵拉一起走进来。教堂的招待人员像教官一样在圣坛栏杆前把我们排成队。就是在那种时候我还是纳闷——为什么一定要这些让人生厌的女人做教堂的招待人员呢?是不是宗教对快乐的感染力怀着畏惧,总要把一些让人不快的人安置在去天堂的路上。

我梦见教士和文书出现了;一些船民和其他的人悠闲自在地走了进来。我身后有一个老船夫,他喷出很强的甜酒气。

婚礼仪式由深沉的声音宣告开始,我们都肃然起敬。

我梦见第一个哭的是女傧相助手拉芬尼娅小姐,据我想来,她那呜咽声包含着向已故的皮治尔致敬;克拉丽莎小姐嗅一个醒神的药瓶;爱妮丝照顾着朵拉;姨奶奶脸上淌着泪水却仍然努力显示出是严肃的典范;小朵拉抖得很厉害,回答问题时声音很微弱。

我梦见我们双双跪下。朵拉渐渐不那么发抖了,她一直握住爱妮丝的手;仪式在祥和和庄严的气氛下完成;然后我们含着泪水微笑着打量对方,都带着四月的气息①。在圣器室里,我年轻的太太大发悲怆,她为她可怜的、亲爱的爸爸痛苦了起来——

①莎士比亚有“四月在她眼里是爱人的春天”之句。

我梦见她不久就又高兴了。我们全都在登记簿上签了名。我进廊座去找皮果提,把她带来签名。在没人看到时,皮果提拥抱了我,告诉我说她曾见过我亲爱的母亲结婚时的情形。

一切完毕后,我们都离开了。

我梦见我很自豪地挽着我那可爱的太太走下通道,穿过像蒙了一层薄雾似的人群、讲坛、上是列位已故教区长的肖像、座位、洗礼盆、风琴、教堂的窗子等。雾中飘荡着多年前故乡教堂的沉闷空气。

我梦见我们走过时,人们低声说我们是多么年轻的一对,她是个多逗人喜欢的小新娘。在回家的车上,大家都兴高采烈,谈锋很健。苏菲告诉我,说她看到人们向特拉德尔索取证书时(我把结婚证书交他保管了),她差点昏了过去,因为她认为他会把证书弄丢或让小偷扒了去。爱妮丝快活地大笑;朵拉非常喜欢爱妮丝,一下也不肯和她分开,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梦见一顿丰盛早餐,吃的都味美也有营养。和在其它梦里一样,我味同嚼蜡地吃喝着;我可以说,我吃的喝的只是爱情和婚姻,我不相信还有什么食物。

我梦见我还同样神情恍惚地发表了演说,除了使人相信我什么也没说外,我也不知道我说过了什么。我们很亲热也很快乐(虽然总像在一场梦中一样);吉普吃了喜饼,但吃下后它很不舒服。

我梦见一对租来的马已准备好了,朵拉离开了去更衣。姨奶奶和克拉丽莎小姐同我们留下来;我们散步,姨奶奶在早餐时发表了一篇让朵拉两位姑妈大受感动的演说,因此她很开心,也有几分自豪。

我梦见朵拉已准备好了。拉芬尼娅小姐在朵拉身边飞来飞去,舍不得放掉曾为她带来那么多乐趣的漂亮大玩具。朵拉作了一连串惊人的发现,她不是忘了这就是忘了那,于是大家就都跑去找那些小玩艺。

我梦见朵拉终于开始向扎着缎带和穿着色彩斑斓得像一团花的人们告别,她们都朝她围了过去,我的宝贝在这些花衣和缎带包围中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就笑着叫着突围,投入我嫉妒的怀抱。

我梦见我要抱将和我们一起去的吉普,可朵拉说不行,一定得由她抱,要不它会觉得她不再喜欢它了,现在她结婚了就够它伤心了。我们手挽手离开时,朵拉停了下来回头看,并说道:“如果我得罪过什么人,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什么人,请忘掉这些吧!”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梦见她摇摆着小手,我们又往前走。她又停下来回头看,并朝爱妮丝跑过去。她特别地给了爱妮丝一吻,向爱妮丝道别。

我们一起坐车走了,我也从那个梦里醒了过来。我终于相信坐在我身边的就是那非常非常亲爱的小妻子!

“你现在快活吗,你这傻孩子?”朵拉说道,“你拿得准以后不会后悔吗?”

我刚才站在路边,看那些日子的幻象从我身边掠过。它们已经过去了,我又得接着讲述我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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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们的家政

蜜月已过,女傧相们也都回家去了,这时我发现我自己和朵拉坐在我自己的小房子里。把以前那有趣的恋爱比做工作,那我现在就完全失业了。这种情形真是让人奇怪呀。

把朵拉永远保持在那里了,这真是叫人难以想象的事。不用再出门去看她,不再有机会去为她苦恼,不必再给她写情书,不需再千方百计和她单独见面,这一切都不可思议。晚上,我在写作时抬起头来,看到她就坐在对面,我便靠在椅子上想,这多么奇怪呀,我们单独相处已理所当然,不再受任何人约束;我们订婚时的浪漫都束之高阁,听任去腐烂了;我们不用再讨好别人,只要彼此相取悦,一生一世彼此相悦。

议会中有辩论时,我只得在外留到很晚才步行回家,走在路上想到朵拉在家呢,我不禁好生奇怪!一开始,我吃晚饭时,看到她轻轻下来和我说话,觉得真是件奇妙的事。眼睁睁看到她把头发用纸卷起,觉得真是件可怕的事。亲眼看到她那么做时,觉得真是件十分吃惊的事。

在料理家务方面,我不相信我和我那可爱的小朵拉比两只幼鸟知道得多一点。当然,我们有个仆人,她为我们管家。直到现在,我心里仍认为生是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它克服了一切旧哲学的缺陷,使,她准是克鲁普太太的女儿,化了妆来这里。我们因为玛丽·安吃了多少苦啊。

她姓帕拉公①。我们雇她时,听说她的姓基本可以反映她的人品。她有一张像一份宣言那么大的品行证明书。据该文件记载,凡我听说过的或没有听说过的许多家务性工作她都能胜任。她是个壮年女子,生着一张很冷峻的脸,皮肤上(尤其是双臂)有长期皮疹或溃疡的红斑。她有一个表哥在禁卫军里,这位表哥的腿那么样长,使他看上去像是别人在下午的影子。他的短军衣于他委实太小,就像他对我们的那房子来说委实太大一样。由于他和那小房子反差太悬殊,他使那小房子比本来显得更小。此外,那墙壁并不厚,每当他在我们家度过晚间时光时,一旦从厨房传来不断的阵阵嘶叫,我们就知道他在那里——

①意为表率。

我们这个宝贝仆人做过不酗酒和不偷窃的保证。所以,当我们在烧水锅下发现她时,我情愿相信她是发了羊角疯,并把茶匙的丢失归咎于清洁工人。

可是,她太让我们苦恼了。我们感到我们没经验,无法自理。如果她多少有点仁慈,我们一定会受她帮助的。可她心硬极了,一点仁慈也没有。她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小小口角的原因。

“我最亲爱的心肝,”一天我对朵拉说道,“你认为玛丽·安有很多时间观念吗?”

“为什么,大肥?”正在绘画的朵拉停了下来,抬起头很天真地问道。

“我的爱人,因为已经4点钟了,我们应该4点吃饭呀。”

朵拉默默地看看钟,流露出认为钟太快了点的意思。

“恰恰相反,我的爱人,”我看着我的表说道,“它还慢了几分钟呢。”

我的小妻子走过来,坐到我膝盖上,好言好语哄我别说话,并用铅笔在我鼻子中间画了一条线。虽然这很好玩,但我总不能拿来填饱肚子呀。

“我亲爱的,”我说道,“你不认为你该劝诫玛丽·安吗?”

“哦,不,对不起!我不能,大肥!”朵拉说道。

“为什么不能呢,我的爱人?”我轻轻问道。

“哦,因为我是那样一只小笨鹅,”朵拉说道,“她也知道我是的!”

我觉得这种见解是无法有助建立任何约束玛丽·安的制度的,我皱了皱眉。

“哦,我的坏孩子的额头上长了多丑的皱纹呀!”朵拉说道。因为她还坐在我膝盖上,她就用铅笔涂那些皱纹。她还用铅笔点她的红嘴唇,把它们涂得黑黑的。她在我额头上画时那样子那么认真,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才是个好孩子,”朵拉说道,“一笑起来他的脸就那么好看。”

“可是,我的爱人。”我说道。

“不,不!我求求你!”朵拉吻了我一下叫道,“别做淘气的蓝胡子!别那么认真!”

“我的宝贝太太,”我说道,“我们有时应该认真。来!坐在我旁边这张椅子上!给我铅笔!喏!我们好好谈谈。你知道,亲爱的,”我握着的是一只多么小的手,戴着多么好看的小巧戒指!“你知道,我的爱人,人不吃饭就出门是很难受的。

喏,对吗?”

“对——!”朵拉很弱地回答道。

“我的爱人,你抖得多厉害呀!”

“因为我知道你要骂我了。”朵拉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的甜心,我只是要讲道理。”

“哦,可是讲道理比骂人更糟!”朵拉绝望地叫道,“我不是为了听人讲道理才结婚的。如果你要对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小东西讲道理,你就该事先告诉我,你这个残忍的孩子!”

我想安抚朵拉,可是她把脸别过去,把鬈发向左右摇动着说道:“你这残忍又残忍的孩子!”她说了那么多遍,我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于是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又走了回来。

“朵拉,我亲爱的宝贝!”

“不,我不是你的宝贝。你一定后悔娶了我,要不,你就不会对我说理了!”朵拉说道。

这责难实在太不合理,让我很不受用,于是也就给了我板起面孔的勇气。

“喏,我亲爱的朵拉,”我说道,“你太孩子气了。你在说些没有道理的话。我相信,你应该记得,昨天晚饭我才吃了一半就得出门;而前天又因为急忙中吃了夹生牛肉,我觉得很不舒服;今天,我根本就没吃上饭——我怕提我们为早餐等了多久——后来连水都没烧开。我无意责备你,我亲爱的,不过,这是让人很不快的。”

“哦,你这残忍又残忍的孩子,说我是个让你讨厌的太太!”朵拉哭道。

“喏,我亲爱的朵拉,你应当知道,我从没说过那种话呀!”

“你说我是让你不快的!”朵拉说道。

“我说这家政是让人不快的。”

“那也一样!”朵拉哭着说道。显然她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哭得很伤心。

我怀着对我那可爱的太太的爱心又在屋里踱了一圈,又悔又恼得只想把头朝门上撞。我又坐下说道:

“我并没责备你,朵拉。我们两人要学的太多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亲爱的,你应该,你——她实在应该,”我决定还是坚持这一点,“学会管教玛丽·安。同样,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做一点事。”

“我真惊奇,你居然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朵拉说道,“你明明知道,前几天,你说你想吃点鱼,我就亲自出去走了好多英里订了,让你大吃一惊。”

“当然,那是你的好心,我亲爱的宝贝,”我说道,“我很感谢,所以我怎么也不会说出你买了一条鲑鱼——那是两个人吃不完的。我也不会说出,那条鱼是我们负担不了的,它花了我们一镑六先令。”

“你那么喜欢吃,”朵拉呜咽着说,“还说我是一只小耗子呢。”

“我还要那样说,我的爱人,”我接着说道,“说一千遍呢!”

可我已经让朵拉那软弱的小心儿受伤了,她不肯接受抚慰。她呜咽抽泣,那么悲哀,我觉得我好像说过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受伤害的话。我只好匆匆出门了。我在外面逗留到很晚。一整夜,我都觉得悔恨交加并因此悲伤。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个凶手,一直隐隐约约为有种犯罪感而困扰。

我到家时,已经是凌晨2、3点钟以后了。我发现姨奶奶在我家里坐着等我。

“有什么事吗,姨奶奶?”我慌慌张张地问道。

“没什么,特洛,”她答道,“坐下,坐下。小花刚才不怎么高兴,我陪了她一会儿。就是这样。”

我把头支在手上。我坐在那儿盯着火炉,感到最光明的希望实现后便马上袭来的悲哀和沮丧。我坐在那儿这么想时,无意中看到姨奶奶盯着我脸望的眼睛。那眼中含着焦虑,但顷刻就消失了。

“我向你保证,姨奶奶,”我说道,“想到朵拉是那样的,我自己也一整夜都不快。不过,我只是和颜悦色地和她谈我们的家务,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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