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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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的手结合在一起。既然我又见到了您,而且您把我叫住了,那您就不必因为把自己的事说给我听而懊悔,而且,不管您讲给谁听,也别因自己的哭诉而悔恨。您向我透露的秘密只不过是从您的眼睛里流出的一滴泪水,但它却已经滴进了我的心中。请允许我再来看您,让咱俩有时候能够一起痛苦悲伤。”
我在这么说的时候,一种极其强烈的同情心抓住了我,竟至使我不加思索地亲吻了她。我并没想到她是否会因此而觉得受到冒犯,而且她甚至好像没有觉察到似的。
勒瓦瑟夫人的宅第中寂寥无声。宅中有个客人病了,仆人们把草撒在街上,所以车辆驶过,一点声响也没有。我靠紧她坐着,把她拥在怀中,心里充满着一种甜蜜的激动,那是一个痛苦被人分担了的感觉。
我们以一种友情至深的情怀畅叙着。她向我倾诉她的痛苦,我也向她倒出我的苦水;在我俩的这种互相倾诉的痛苦中间,我感觉到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温馨、道不明的慰藉,宛如从那个呻吟的声音的合声中产生出的一种纯洁的仙声妙乐的谐音。可是,在勒瓦瑟夫人哭泣着倾诉的过程中,因为我勾着头对着她,所以我只看见她的面庞。在沉默的当儿,我站起身来,走开来一点,我发现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把她的脚高跷在壁炉框沿上,所以衣裙滑下来,大腿全都露了出来。我觉得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见我挺尴尬的,但她却不以为然,我只好扭过身去,走了几步,好让她有时间整理一下衣裙,但她依然未动。我走回壁炉边,默默地倚着壁炉,看着她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觉得这明显是在挑逗,令人难以忍受。最后,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出她自己是心知肚明的,我感到自己遭到了雷击似的,因为我十分清楚我成了一个如此可怕的骗局的玩偶了,我明白痛苦本身于她只不过是感官的一种诱惑。我一句话也没说,拿起了帽子:她慢慢地放下衣裙,而我则深深地鞠了一躬,走出了客厅
第07章
回到家里之后,我发现房间中央放着一只大木箱。我的一个姑妈去世了,我从她的财产中继承一份不算大的遗产。这只木箱里除了装有各种什物而外,还有不少的尘封的旧书。由于无事可做,心烦难耐,我便决定拿出几本书来看看。其中大部分是路易十五时期的小说。我姑妈是个虔诚笃信的人,这些书可能也是她从上辈继承下来的,她一直保存着,都没有看过,因为这里面可以说有不少诲淫诲盗的书。
我脑子里有一个奇特的癖好,喜欢思考我所遭遇的一切事情,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以便给它们找出一种合情合理的道理来。我就像是把它们看作一颗颗的念珠,不由自主地要把它们穿在同一根线上。
尽管我在这一点上显得幼稚可笑,但这些书籍的到来在我目前所处的境况之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以万种悲痛和无限忧伤的心情贪婪地在读它们,我的心在破碎,但嘴唇上仍挂着微笑。我对它们说:“是呀,你们是对的,只有你们才懂得人生的秘密;只有你们才敢于说,没有比放荡、虚伪和腐化更真实的了。做我的朋友吧,在我灵魂的伤口上撒下你们那有毒的腐蚀剂吧;教会我如何信任你们吧。”
当我如此这般地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我们欣赏的诗人们的著作以及我的教科书全都散乱地扔在尘埃里了。在我愤怒之极的时候,我常常践踏着它们,我在吼道:“你们这帮疯狂的幻想者,你们只教给人们去受苦,如果你们知道真理,那你们就是可悲的编谎话者,就是江湖骗子;如果你们是心地坦诚的,那你们就是天真幼稚的人。在这两种情况之下,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在用人类的神话来编故事,来骗人,我要把你们全都烧个精光!”
在我愤怒之极的时候,泪水帮了我的忙,我发现只有我的痛苦是真实可信的。于是,我疯狂地叫嚷道:“喂!不管你们是善的使者还是恶的帮凶,不管你们是天神还是魔鬼,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替我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个抉择者来吧。”
我抓起桌子上的那本旧《圣经》,随手翻开来。我对它说道:“你,上帝的书,你回答我吧,让我们知道一下你是什么意见。’俄翻到的是第九章,看到传道书上的这么一些话:
“我在心中反复思索过所有这些事情,我费尽心力想从中找到智慧之光。世上有一些正直的人和明智的人,他们的事业掌握在上帝的手中,但是,人类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应该被爱还是遭恨。
“但是,所有的一切全在未来,因而是没有定论的,因为所有一切都会同样地变为公正或不公正,善良或丑恶,纯洁或肮脏,都会降临到愿做牺牲或不屑于做牺牲的人身上。无辜者被当作有罪之人,而违背誓言者却被看作信誓明志的人。
“一切事情都同样地会落到每个人的头上,这就是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中最令人生气的事情。而且,人在其一生当中,从孩童时起,心里便充满了狡诈和轻蔑,而最后都得到死人堆中去找归宿。”
读了这些话之后,我惊呆了,我不相信《圣经》里会存在这样的一种情感。我对《圣经》说道:“这么说来,希望之书,你也同样是在怀疑呀。”
当天文学家预言天体中运行最不规则的若星将于某时某刻在某个确定地点经过时,他们是怎么想的呢?当博物学家通过显微镜向您指出一滴水中的一些生物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难道以为他们在创造他们所看见的东西,以为他们的显微镜或望远镜在向大自然发号施令吗?当人类的第一个立法者在探索该用什么来做社会这座大厦的奠基石的时候,他想必会因某个不识时务的饶舌者而大发雷霆,他便会拍案而起,心中感到腾起一股针锋相对地进行回击的怒火,那此时此刻,这位立法者会是什么想法呢?难道他发明创造了正义了吗?而那个第一个从地里偷取了他的邻人所种的果实、藏在自己的衣服里,然后便慌忙地逃之夭夭的人,他发明创造了羞耻了吗?而那个捉住了这个偷去了他的果实的小偷的人,先是原谅了小偷的过错,非但没有打他,反而对他说道:“你坐下歇歇吧,再把这个也拿去吧。”他在这样以德报怨之后,抬头望天,感到心在发颤,眼里满是泪水,跪倒在地,难道他发明创造了道德了吗?啊,上帝!啊,上帝呀!这儿有一个女人,她高唱爱的赞歌,但却欺骗了我;这儿有一个男人,他大谈友情,但却劝说我去放浪形骸,以求寻乐解闷;这儿有另一个女人,她在哭泣,但却要用她的大腿来安慰我;这儿有一本《圣经》,它在谈论上帝,但却回答我说:“也许是吧;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奔向开着的窗户,仰望头顶上方的苍穹,大声呼喊:“难道你真是空荡的吗?回答呀,回答呀!在我死之前,你除了梦幻而外,将会把别的什么放在我这两条臂膀中吗?”
我窗下的广场上,万籁俱寂。当我双臂伸向空中,目光落在苍穹之中的时候,一只燕子发出了一声哀脉,我不由得以目寻它而去。当它像箭似的飞走,消失之后,一个小姑娘唱着歌走了过去
第08章
可我不想退却。在终于积极地看待我总看到其丑恶的一面的生活之前,我决定要尝试所有的一切。我就这样长时间地被无尽的痛苦所摆布,被可怕的恶梦所折磨。
阻碍我康复的最大原因是我青春年少。我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勉强地在做什么事情,我总是只想着女人,看见一个女人我就浑身发颤。不知有多少次,半夜里,我浑身大汗淋漓地起来,用嘴贴着墙壁,因为我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曾遇上的最大的、也许是最罕见的幸福之一,就是把我的童贞给了爱情。但是,导致的结果是,对一切感官的快乐的看法与对爱情的看法却结合在了一起;正是这一点把我给毁了,因为我无法禁止自己去不停地想念女人,所以我也就不能在做别的事情时日里夜里地在脑子里回想我所饱尝的所有的放荡行为、虚假爱情和负心女子。在我看来,占有一个女人,这就是爱阿是,我只是想女人,而不再相信会有真正的爱情存在。
所有这些痛苦害得我像是得了疯狂症;我忽而想像苦修士那样摧残自己以压制住感官的需求;可我忽而又想跑到大街上去,跑到乡间去,跑到不知什么地方,扑倒在随便一个我遇上的女人面前,向她海誓山盟。
上帝可以作证,我当时是竭尽了全力在自娱自乐,在医治自己的创伤。首先,那种不由自主的思想在缠绕着我,认为人类社会是一个丑恶和虚伪的巢穴,所有的人都同我的情妇相像,所以我决心摆脱它,完全置身其外。我又捡起了我以往的学业。我潜心于历史、古代诗人们的著作以及解剖学中。我住的那幢楼的五层楼上,住着一位颇有教养的德国老者,他独自一人过着隐居式的生活。我费了很多心计才使他决心教我学习德语。一旦开始教授,这个可怜的人就把教我的事放在了心上。我老是不专心学,这使他大失所望。不知有多少次,他坐在冒着烟的油灯下,坐在我的对面,两手交叉地放在书本上,以惊人的耐心,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则深陷在自己的梦想之中,既看不见他的存在,也看不出他对我的怜悯!最后,我对他说道:“我的好老师,这实在是毫无办法,但您是最好最好的人。您的任务太繁难了!让我听从命运的安排吧。无论是您还是我,咱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我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我的这番话。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握了握我的手,从此,学德文的事就撇在一边了。
我立即感觉到,孤独非但无法使我康复,反而在毁我,于是,我便改弦更张了。我到乡间去,在林中纵马飞驰,去打猎,我还练剑,练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我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在一天的汗流泱背,纵马飞奔之后,当我晚上躺到床上,还闻到马厩味和火药味的时候,我便把头理在枕头里,身子紧裹着被子,嚷叫道:“幻影呀,幻影!你也倦怠了吧?你能离开我一夜吗?”
但是,这种玩命是徒劳无益的,能起什么作用呢?孤独把我驱向大自然,可大自然又把我驱到爱情中去。当我在戒律街的时候,我周围尽是些尸体,面色苍白地呆在死人中间,双手在满是血污的围裙上擦拭,腐臭味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不由得扭过头去,只见眼前绿油油的庄稼波浪起伏,草场飘香,以及傍晚那沉静而和谐的氛围。我自言自语地说:“不,能安抚我的不是科学,我置身于这死人堆中是毫无用处的,我也将会死在其中的,像一个溺水者一样,面色苍白,像一只剥了皮的羔羊。我的青春病症是治不好的了,那我们就到有生活的地方去吧,或者至少是要在阳光下死去。”我这么说着,随即便骑上一匹马,奔向塞夫勒和萨维尔的散步场所;我正要在某处僻静的山谷中的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上躺下来的时候,唉!所有那些森林、所有那些草地都在冲我叫喊道:“你跑这儿来找什么呀?可怜的孩子,我们是绿色的,只是象征希望的颜色呀。”
于是,我便返回城里,在黑漆漆的街巷中走迷了路,我望着那所有的窗户里透出的光亮,望着所有那些家庭的神秘巢穴,望着那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啊!多么地孤独呀!那家家户户屋顶上冒着的烟是多么地凄凉呀!在这些任人踩踏的曲曲弯弯的街道上,人们忙碌着,受苦流汗,成千上万的陌生人挤来挤去,这里存在着多少苦痛呀。这简直就是一座垃圾场,只有人的躯体在社会上生活,而把灵魂撇在孤独之中,只有妓女在您走过的时候,向您伸过手来!“你堕落吧,腐化吧!那你就不会再痛苦了!”这就是城市向人类发出的呼喊,这就是用木炭写在墙壁上的话语,用污泥写在马路上的话语,用渗出的血写在脸上的话语。
可有的时候,当我参加一个盛大的晚会时,我坐在客厅一隅,看着所有那些穿着粉红色、蓝色、白色衣裙的女子坦胸露背,发辫垂着,翩翩起舞,宛如一群在和谐与美丽的天体中闪着金光的小天使,我便自言自语地说;“啊!多美丽的花园呀!有那么多可以采摘可以闻香的鲜花!啊!推菊呀,维菊!对那个要把你们的花瓣一片片地摘下来的人,你们的最后一片花瓣将对他说什么呀?‘有点爱,有点爱,一点也不爱。’这就是世上的道德,这就是您微笑的结局。您正是在这个可悲的深渊上,在极其轻批地抛撒着所有那些缀着鲜花的轻纱;正是在这个丑恶的现实之中,您像一只北鹿似的跟着您的小脚尖在奔跑!”
“唉!上帝!”德热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