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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安徒生童话-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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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可躺在麻袋上,也不愿睡在他的丝绸床上!”她说道。“我愿意赤脚走路也不愿和他一起坐在高头大马拉的车子里。”

十一月某一天的夜晚,两个妇人骑马来到了奥胡斯城。这是谷伦吕弗的夫人玛莉亚·格鲁伯和她的使女。她们是从维勒来的,是从哥本哈根乘船到维勒的。她们骑马到了格鲁伯先生的石建庄园里。他对这次来访很不高兴,对她说了一些很不入耳的话。不过他还是让她住进一间屋子里,给了她美味的早餐,但没有对她说好话。父亲对她的态度很凶狠,是她所不习惯的。她的性情也不温和,既然你骂了我,我也要对你喊叫。她的确狠狠地回敬了他,又怨又恨地讲到了她的丈夫,她不愿和他生活在一起,加之她太温顺太谦让了。这样过了一年,这一年过得并不舒心。父女之间恶语相加,这本是不该有的事情。恶言结恶果,结果如何呢?

“我们两人无法在一起生活下去了!”有一天,父亲这样说道。“搬到咱们的旧庄子里去吧!可是,你最好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而不要到处造谣!”

这梓,两人分手了。她和她的使女搬到了老庄子里——她出生和被抚养大的地方。她的温柔而虔诚的母亲就在教堂的墓地中安息。庄园里住着一位年老的看庄人,他是这儿唯一的人。房子里挂着蜘蛛网,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显得很暗。花园成了荒园,葎草和旋花在树木和灌木丛之间交织成网,荨麻和毒参长得又高又粗。“血山毛榉”被别的树挡住,见不到一点阳光;它的叶子现在已经变成绿色,和普通树一样,那份荣耀已经丧失了。数不清的白嘴鸦、乌鸦和寒鸦在高大的栗子树上飞来飞去,一通喊叫,好像有重要的消息要互相通报:她又回到这里来了,曾叫人偷它们的蛋和孩子的那个女孩又回来了。那个亲手偷东西的贼现在在爬一棵没有叶子的树。——高高地坐在桅杆上,他要是不听话,绳索便会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身上。

这些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牧师讲的。他翻阅书籍和札记,把它们整理一番,抽屉里还藏着许多许多的手稿。

“世界上的事都总有兴衰!”他说,“听起来很稀奇!”——我们想听玛莉亚·格鲁伯的遭遇,不过也没有忘记看鸡人格瑞得。她坐在我们时代的漂亮的鸡屋里,玛莉亚·格鲁伯则在她那个时代生活在这里,不过她的心思和老看鸡人格瑞得却不一样。

冬天过去了,春天、夏天过去了,萧瑟多风的秋天来到了,刮来了潮湿和寒冷的海雾。庄子里的生活很孤独,令人厌倦。

后来,玛莉亚·格鲁伯拿起了枪,跑到了矮草丛生的荒地里打野兔、打狐狸,碰到什么鸟便打什么鸟。在那边,她不止一次遇到诺尔贝克出身高贵的帕勒·杜尔先生,他也带着枪和猎犬。他的身材高大,长得很魁梧,他们在一起谈话的时候,他总要炫耀这点。他可以和菲因岛上伊尔斯考庄园已经过世的勃洛肯胡斯先生比一比,这位勃洛肯胡斯先生的力量在当时还被传为美谈呢。——帕勒·杜尔先生模仿他,让人在自己的庄园的大门上拴上一条链子,锁着一条猎狗,他打完猎回家,便要拉住链子,扯得马从地上立起来,然后吹起号角。

“请您自己来看一看吧,玛莉亚夫人!”他说道。“诺尔贝克的空气是十分新鲜的!”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去了他的庄园,札记上没有写。不过,在诺尔贝克教堂的蜡烛台上写着这样的话,说这些烛台是诺尔贝克霍维兹戈的帕勒·杜尔和玛莉亚·格鲁伯赠送的。帕勒·杜尔有着魁梧的身材,强壮有力。他喝起酒来像块吸水的海绵,是一只装不满的桶。他打起鼾来像一窝猪。他的脸上看上去又红又肿。

“蠢家伙,笨家伙!”帕勒·杜尔夫人——格鲁伯先生的女儿这么说。没有多久她便厌烦了那种生活,但这并不能使生活好起来。

有一天餐桌摆好了,饭菜也凉了,帕勒·杜尔猎狐狸去了,夫人也不见踪影。——帕勒·杜尔半夜回到家里,但杜尔夫人没有回来,第二天早晨也没有回来。她从诺尔贝克走了,既不打个招呼,也不告辞,就骑马走了。

那天灰暗、潮湿,风很凉,她的头上飞过一群呱呱叫的黑鸟,它们不像她那样无家可归。

她先往南走,一直接近了德国的边界。她用两只嵌着宝石的戒指换了钱,又往东走去,接着又折回向西边走去。她漫无目的,对一切都十分恼怒,连对上帝她也感到生气,她的心情就是这么坏。没过多久,她的体力耗尽了,连抬脚都很困难。她倒在了草地上,一只土凫从巢里飞出来,这只鸟像平常那样叫喊起来:“你这个贼,你这个贼!”她从来没有偷过邻居的东西。不过,当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让别人从窝里掏过小鸟;现在她想起了这件事。

她从躺着的地方可以看到海滩上的沙丘;那边住着渔民,可是她没力气到那边,她病得很厉害。白色的大海鸥在她的头上飞着、叫喊着、就像在家乡花园上空飞过的白嘴鸦、乌鸦和寒鸦的叫声。鸟儿飞得离她很近,最后她觉得它们变成了黑团。不过,这时她的眼前已经是黑夜了。

待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被人抱了起来,一个魁梧健壮的男子用胳臂把她托住。她望着他那满是胡子的脸,他的一只眼上有一个疤痕,眉毛就像是被分成两半。他把她抱上了船——她就这么可怜。在船上,他被船主责备了一番。第二天船开走了,玛莉亚·格鲁伯没有回到岸上;就是说,她随船去了。不过谁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呢?是啊,但在什么时候回到那里呢?

关于这些牧师也能够讲上一番,但这不是他自己拼凑起来的故事,他是从一本可靠的古书上读到这一段奇特的经历的。这本书我们可以自己去取来读的。丹麦的历史学家路兹维·霍尔格③写下了许多值得一读的书和有趣的戏剧,从这些书中我们可以很好地了解他的时代和那个时代的人。他在他的信中讲到了玛莉亚·格鲁伯,讲到他在哪里、是如何遇到她的。这是很值得一听的,可是不要为此而忘记了看鸡人格瑞得,她在这讲究的鸡屋里生活得很惬意。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

鼠疫在哥本哈根肆虐着,那是1711年④。丹麦王后动身回到她的德国娘家,国王离开了国家的首都,凡是能跑掉的人都跑掉了。大学生们尽管能免费住宿膳食,也都逃出了城。学生之中的一位,留在皇家学生宿舍所谓的“波克学舍”⑤的最后一位也离开了。那是清晨两点钟,他带上他的行囊,行囊里装的书和笔记远比衣服还多,城里弥漫着粘湿的雾。他走过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屋门、大门上尽画着叉,表示里面不是有人染上了鼠疫,便是人已经死光。从“圆塔”到王宫的那条“商人街”也空无一人。这时一辆很大的运载尸体的马车隆隆地驶了过去。马车夫挥舞着鞭子,马儿飞奔着,车上都是尸体。年轻大学生用手捂住了脸,拼命地闻着酒精,这酒精是他用一块海绵蘸上装在一个小铜匣子里的。从街上的一个酒馆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闹声、歌声和令人听了很不舒服的笑声,这些人用饮酒消磨长夜,想忘却死亡已经来到了门前,就要把他们装上运尸车陪伴尸体。大学生匆匆跑上王宫前的那座桥,水上停着几只小船,其中的一只正解缆要离开这个瘟疫流行的城市。

“若是上帝还让我们活下去,而我们又碰上顺风的话,我们要驶向法尔斯特⑥的格陵松去!”船主问这位想搭船的大学生叫什么名字。

“路兹维·霍尔格。”大学生说道。那时这个名字和其他任何名字一样,而现在是丹麦最值得骄傲的名字之一,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年轻学生。

船从王宫前驶过,当它驶进宽阔的水面时,天还没有亮。一阵轻风吹过,船帆鼓了起来。那位年轻学生脸朝向清风坠入了睡乡,这正是最不可取的事。

第三天早晨,船已停泊在法尔斯特岛外。

“你们在这儿认识什么人可以让我少花点钱住下吗?”霍尔格问船长。

“我想你可以到波尔胡瑟摆渡妇人那里去,”他说道。“要是你很懂礼貌的话,她的名字是索昂·索昂森·默勒妈妈!不过,她可能很粗暴,如果你对她太好了的话!她的男人因为行为越轨被捕了,她自己在摆渡,她的拳头可有劲儿呢!”大学生背起了行囊来到了渡口小屋。屋门没有上锁,门闩是打开的。他走进一间铺了地砖的屋子。这里有一条宽凳,上面有一床皮褥子,这要算是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宽凳上拴着一只白母鸡,旁边有几只小鸡。鸡把水盆打翻了,水流得满地都是。这里没有人,隔壁房间里也没有人,只有一个摇篮,里面有一个婴儿。渡船回来了,上面只坐着一个人,是男是女很难说。那人披着一件很大的披风,头上戴着一顶口袋似的大帽子。船靠岸了。

来人是一位妇女,她走进屋子。当她直起腰来的时候,她的样子很体面,黑眉毛下长着一双很有神采的眼睛。她就是索昂妈妈,摆渡的妇人:白嘴鸦、乌鸦和寒鸦会叫她另外一个我们更熟悉的名字。

看上去她很忧郁,而且不喜欢说话,不过她说的话总够表示出她的允诺了:如果哥本哈根的疫情无好转,大学生可以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在她这里搭伙。

时常有一两个很像样的人从附近的镇子来这里。来的人有做刀子的弗朗斯,有好管闲事的西沃尔,他们在渡口的屋子里喝上一札啤酒,还和大学生讨论问题。大学生是一位能干的年轻人,懂自己的专业,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他学希腊文和拉丁文,熟悉那方面的知识。

“一个人懂得的东西越少,受到的压力就越小!”索昂妈妈说道。

“你的日子可真艰难!”霍尔格说道。一天,她用很浓的碱水刷衣服,还自己动手劈树疙瘩当柴烧。

“别管我的事!”她回答道。

“你从小就这样操劳吗?”

“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了!”她说道,同时让他看她那两只细小、粗糙而强壮的手,指甲都磨秃了。“你不是有什么都能看懂的本事吗?”

圣诞节的时候,下起了漫天大雪。寒气一阵比一阵冷,风刮得十分刺骨,就像它带有硝镪水可以把人的脸洗一番。索昂妈妈不在乎这些,她用大衣裹住自己,把帽子严严地扣在头上。下午,天早早就黑了下来。她在火上添了些柴和泥炭,坐下补袜子,这种事是没有人帮她做的。到了晚上,她对大学生讲的话比平常多了一点儿;她讲到了她的男人。

“他打死了德拉厄尔的一个船主——并不是故意的,为此他被链子锁着送到霍尔门去做三年苦工。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水手,所以法律就要制裁他。”

“法律对地位高的人也有效。”霍尔格说道。

“鬼话!”索昂妈妈说道,呆呆地望着火。接着她又说了起来。“你听说过凯恩·吕克吗,他让人把一座教堂拆了,牧师麦斯在布道坛上说了些不满的话,他便让人把麦斯先生捆了起来,用链子锁住,然后组织了一个法庭,判决他砍头,头也真的被砍掉了。那并不是什么无意的行为,然而当时凯恩·吕克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在他那个时代他有特权!”霍尔格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跨过那个时代了!”

“这种鬼话只有你才相信!”索昂妈妈说道,站起身来,走进里面的小屋,那个叫“丫头”的婴孩睡在里面,她把她撒了尿,又把她放下,接着为大学生把宽凳铺好。他有皮褥子,他比她怕冷,虽然他出生在挪威。

新年早晨是一个大晴天,夜里冻了冰,而且冻得很厉害,落下的雪花都冻硬了,人可以在上面走。城里教堂的钟敲响了,大学生穿上他的呢子大衣进城去。

大群白嘴鸦、乌鸦和寒鸦,在摆渡人的屋子上飞着大声地乱叫,叫声弄得人们几乎听不到教堂的钟声。索昂妈妈站在屋外,在铜壶里装满了雪,她要把壶放到火上,融化出饮用的水,她抬头看着鸟群,产生了她自己的想法。

大学生霍尔格走到教堂,在进城和回家时他都经过住在城门旁的爱管闲事的西沃特家。他被请进去,喝了一杯加了糖浆和姜汁的热啤酒。他们谈到了索昂妈妈,不过这位爱管闲事的人知道关于她的事情不多,的确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不是法尔斯特的人,他说,她曾经有点钱。她的男人是一个普通的水手,性情很暴躁,打死了德拉厄尔的船主。“他打老婆,然而她护着他。”

“我可受不了这种事!”爱管闲事的人的妻子说道。“我也是体面家庭出来的!我父亲是给国王织袜子的!”

“所以你才和国王的政府官员结了婚。”霍尔格说道,对她和对那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鞠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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