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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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地捞钱。”
“可你应当尽量不去想这类事情。”丹比少校坚持道,“你应当尽量不让这类事情弄得你心烦意乱。”
“噢,我倒也没有真的心烦意乱。不过,叫我心烦意乱的是,他们把我当成了傻瓜。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而我们其余的人都笨得很,你知道,丹比,我刚才突然头一回冒出这么个念头,也许他们是对的。”
“可你也应当尽量不去想这种事。”丹比少校争辩道,“你应当只考虑国家的利益和人类的尊严。”
“是啊,”约塞连说。
“我真的是这个意思,约塞连。这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你千万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在跟侵略者作战。如果他们打赢了,他们不会让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活下去。”
“这我知道,”约塞连硬邦邦地回答道。他突然恼怒地板起了脸。“哼,丹比,无论他们发给我那枚勋章的理由是什么,那勋章反正是我自己挣来的。我已经执行了七十次该死的飞行任务,别再对我讲那些为拯救祖国而战斗的废话啦。我一直在为拯救祖国而战斗,现在我要为救我自己而战斗一下。祖国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而我却正处在危险之中呢。”
“战争还没有结束呢。德国人正朝安特卫普推进。”
“几个月之内,德国人就会被打败。那之后再过几个月,日本人也会被打败。如果我现在战死了,那就不是为国捐躯,而是替卡思卡特和科恩送死。所以,在此期间,我要交回我的轰炸瞄准器。从现在起,我只考虑我自己。”
丹比少校高傲地笑笑,颇为宽容地反问道,“可是,约塞连,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呢?”
“要是那样,如果我不这么想,我不就成了个头号大傻瓜了吗?”约塞连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身体坐得更直了。“你知道吗?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以前也和什么人进行过一次跟这次一模一样的谈话。这跟牧师的感觉一样,他觉得每件事他都经历过两次。”
“牧师希望你让他们把你送回国去。”
“牧师希望什么,我才不在乎呢。”
“哦,唉。”丹比少校叹了口气,遗憾而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担心自己可能影响了你。”
“他没有影响我。你知道我可能会干什么吗?我可能会一直呆在医院的这张病床上,像株植物那样生活。我在这儿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植物般的生活,让别人去拿主意吧。”
“你必须自己拿主意,”丹比少校反驳道,“一个人不能像一株植物那样生活。”
“为什么不能?”
丹比少校眼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热情。“像一株植物那样生活必定是很愉快的,”他若有所思地承认道。
“是糟糕透顶的,”约塞连说。
“不,摆脱了所有这些疑虑和压力的生活必定是非常舒适的,”丹比少校坚持道,“我觉得我很愿意像一株植物那样生活,那样就不必为大事情操心拿主意了。”
“什么样的植物呢,丹比?”
“黄瓜,或者胡萝卜。”
“什么样的黄瓜?是好黄瓜还是坏黄瓜?”
“噢,当然是好黄瓜咯。”
“那么,你只要一成熟,他们就会把你摘下来,切成片做色拉。”
丹比少校沉下脸来。“那只能是坏黄瓜啦。”
“那么,他们会让你腐烂掉,把你拿去给好黄瓜当肥料,好让它们快些成熟。”
“要是那样的话,恐怕我不会愿意像一株植物那样生活的,”丹比少校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伤感地说。
“丹比,我真的必须让他们送我回国吗?”约塞连严肃地问他。
丹比少校耸了耸肩。“这是救你自己的一种方法。”
“这是毁掉我自己的一种方法,丹比。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你可以得到许多你想要的东西。”
“没有多少我想要的东西,”约塞连回答道。他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愤怒和失望,举起拳头狠狠地捶着床垫。“真他妈的,丹比!我有不少朋友在这场战争中送了命。这笔交易我不能做。让那个娼妇捅了一刀,这算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好的事情了。”
“那你宁愿进监狱吗?”
“你会愿意让他们送你回国吗?”
“我当然愿意!”丹比少校斩钉截铁地说,“我肯定愿意。”过了一会,他又用不那么肯定的口气加上了一句。“不错,要是我处在你的地位,我想我会让他们送我回国的。”他忧虑不安地思索了片刻之后,很不自在地拿定了主意。接着,他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厌恶地猛然把脸扭向一边,脱口叫道,“噢,是的,当然啦,我会让他们送我回国的!可我是一个最最胆小的人,我根本不可能处在你的位置上。”
“可假如你不是个胆小的人呢?”约塞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问道,“假如你的确有勇气跟某个人作对呢?”
“要真是那样,我是不会让他们送我回国的,”丹比少校断然发誓说。他的声音强劲有力,欢快热情。“可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对我进行军法审判的。”
“你愿意执行更多的飞行任务吗?”
“不,当然不愿意。那样做无异于全面投降。再说,我可能会送命的。”
“那你会逃走吗?”
丹比少校露出高傲的神色,刚要反驳,又突然停住了,他那半张开的嘴巴也默默地闭上了。他厌烦地噘起了嘴唇。“我想,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不是吗?”
不一会,他的前额和暴出的白眼球又显出了紧张不安。他把两只软绵绵的手腕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坐在那儿屏住呼吸,垂下眼睛盯着地板,默默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陡斜的暗影从窗外映了进来。约塞连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在外面猛然刹住,发出一阵嘎的声响。随后,传来了什么人匆匆跑进大楼的咯咯脚步声。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有动一动。
“不,你还有希望。”约塞连愣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主意来。
“米洛也许会帮助你。他比卡思卡特上校有来头,他还欠我几桩人情呢。”
丹比摇了摇头,语调平淡地回答道:“米洛和卡思卡特上校现在是伙伴啦。他让卡思卡特上校当上了副总裁,还答应他战争结束后给他安排一个重要的职务。”
“那么,前一等兵温特格林会帮助我们的,”约塞连叫道。“他恨他们两个,这件事准会把他惹火的。”
丹比少校又一次悲哀地摇了摇头。“米洛和前一等兵温特格林上个星期合伙了,他们现在全都是MM辛迪加联合体的合伙人了。”
“这么说我们没有希望了,是吗?”
“没有希望了。”
“没有一点希望了,是吗?”
“没有,没有一点希望了,”丹比少校承认道。过了一会,他抬起脸,说出一个尚未成熟的想法来。“如果他们能够像使其他人失踪那样让我们失踪,使我们摆脱这些沉重的负担,那不是件好事情吗?”
约塞连认为那不是好事。丹比少校忧郁地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便又垂下了眼睛。两个人全都觉得毫无希望了。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很响的脚步声,牧师可着嗓门嚷嚷着冲进门来。他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是关于奥尔的。他又高兴又激动、有那么一两分钟连话都说不成句了。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喜悦的泪花、当约塞连终于听明白牧师的话时,他不敢相信地大叫一声,抬腿从床上跳了下来。
“瑞典?”他大声问。
“奥尔!”牧师大声说。
“奥尔?”约塞连大声问。
“瑞典!”牧师叫道。他兴高采烈地不住地点着头,开心地、兴奋地咧嘴笑着,得意洋洋地满屋子走个不停。“我告诉你,这是个奇迹!奇迹,我又信仰上帝啦!真的。在海上漂了这么多个星期,最后竟被冲到瑞典海岸上去啦!这是个奇迹!”
“冲到岸上去的?见鬼!”约塞连大声说,他在屋里蹦来蹦去,欣喜若狂地冲着墙壁、冲着天花板、冲着牧师和丹比少校吼叫着。
“他不是被冲到瑞典海岸上去的。他是划到那儿去的。他是划到那儿去的,牧师,他是划到那儿去的。”
“划到那儿去的?”
“他预先就这么计划好的!他是存心去瑞典的。”
“噢,这我不管。”牧师依旧热情洋溢地回答说,“这仍然是个奇迹,这是人类智慧和忍耐力所创造的奇迹;瞧瞧,他干出了什么事情来!”牧师伸出双手捂往脑袋,笑得弯下了腰,“你们难道想象不出来他的样子吗?”他惊奇地叫道,“你们难道想象不出来他的样子?坐在黄色的救生艇里,握着那把小小的蓝色船桨,趁着黑夜划过直布罗陀海峡——”
“身后拖着那根钓鱼线,一路上吃着生鳕鱼划到瑞典,每天下午还给自己泡茶喝。”
“我甚至能看见他的样子!”牧师大叫道,他停了一下,趁机喘了口气,接着又赞叹下去。“我告诉你们,这是人类不屈不挠的毅力所创造的奇迹;这也正是我从现在起要做的事情。我也要不屈不挠,是的,我要不屈不挠。”
“奥尔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约塞连欣喜若狂地叫道;他得意洋洋地高高举起两个拳头,似乎想从拳头里面挤压出什么启示来。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丹比少校。“丹比,你这个笨蛋,到底还是有希望的、你难道没看出来吗?甚至克莱文杰也可能还活在那片云彩里面呢,他就藏在那里面一个什么地方,要一直等到安全了才出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丹比少校困惑地问,“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呀?”
“给我弄些酸苹果来,丹比,还有坚果。快去呀,丹比,快去呀。
趁着这会儿还来得及,给我弄些酸苹果和七叶树坚果来,给你自己也弄一些。”
“七叶树坚果?酸苹果?要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塞到我们的腮帮子里去咯。”约塞连自责而又绝望地高高扬起两只手臂。“唉,我为什么不听他的呢?我为什么就没有信心呢?”
“你疯了吗?”丹比少校惊恐而困惑地问道,“约塞连,请你告诉我你们在讲些什么,好吗?”
“丹比,奥尔预先就这么计划好的。你难道不明白吗?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他甚至演习过如何让自己的飞机被击落下来。每次执行飞行任务时,他都要演习一遍。可我竟然不愿意跟他一起飞!唉,我为什么不听他的呢?他叫我跟他一起飞,可我竟然不愿意!丹比,再给我弄些龅牙来,还有装牙的牙套。只要装成一副愚蠢无知的傻瓜模样,就没有人会怀疑你其实是个机灵鬼。所有这些东西我都需要。唉,我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呢?现在我明白他一直想跟我说什么了,我甚至明白了那个姑娘为什么拿鞋砸他的脑袋。”
“为什么?”牧师追问道。
约塞连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牧师衬衣的前襟,恳求道:“牧师,帮帮我吧!请帮帮我。把我的衣服找来。赶快去找,行吗?我现在就需要它们。”
牧师抬起腿就往外走。“好吧,约塞连,我去找。可你的衣服在哪儿呢?我怎么才能拿到它们呢?”
“谁要是拦住你不让拿,你就吓唬他们,对他们吹胡子瞪眼睛。
牧师,给我把制服拿来!我的衣服肯定在这医院里的某个地方。你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干成件事情吧。”
牧师坚定地挺了挺肩膀,又咬了咬牙。“别着急,约塞连。我会给你把制服拿来的。可那个姑娘为什么拿她的鞋砸奥尔的脑袋呢?
求你告诉我吧。”
“因为是他出钱叫她干的,就为这个!可她打得还不够狠,所以他只好划到瑞典去了。牧师,给我把制服找来,我好离开这个地方。
问问达克特护士吧,她会帮你找到的。只要能甩开我,她什么都愿意干的。”
“你要去哪儿呀?”牧师冲出房间后,丹比少校担心地问道,“你打算干什么呀?”
“我打算逃走,”约塞连用欢快而清晰的嗓音宣布道。他已经拉开了睡衣领口处的扣子。
“噢,不。”丹比少校叹息了一声,用两只手掌来来口口地轻轻拍着自己那张汗淋淋的脸。“你不能逃走。你能逃到哪儿去?你能到哪儿去呢?”
“去瑞典。”
“去瑞典?”丹比少校惊奇地叫道,“你要跑到瑞典去?你疯了吗?”
“奥尔已经去了。”
“噢,不不,不不,不,”丹比少校恳求道,“不,约塞连,你永远也到不了那儿。你不能跑到瑞典去。你连船都不会划。”
“可是,只要你离开这儿后闭上嘴不吭气,找个机会让我搭上一架飞机,我就可以到罗马去。”
“可他们会找到你的,”丹比少校固执地争辩道,“会把你抓回来,会更加严厉地惩罚你的。”
“这一回,他们要想抓住我可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他们会使出吃奶的力气来的。就算他们找不到你,你过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呀?你永远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