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悲剧-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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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此之快。他上这里来以前所下的那些美好的决心,现在都上哪儿去了?他应该怎么办呢?可是,由于丽达富于肉感和魅力,他对当初自己的决心,与现在自己又不敢越雷池一步(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都觉得很恼火。
后来接连有两件事,终于使克莱德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一是与格里菲思一家人的态度有关。除了吉尔伯特以外,他们全家人并不反对他,也不是完全不关心他,但是,不论塞缪尔·格里菲思也好,还是家里其他成员也好,他们都没有认识到:他们一家人应该对他表示哪怕是一丁点儿关注,就是不时真心诚意地对他进行劝告,要不然的话,即便克莱德在这里不是真的感到寂寞,也会觉得挺别扭的;所以,不妨说他们全家对克莱德的态度是一个失败。塞缪尔·格里菲思一向非常忙,没得空闲,至少在头一个月里几乎一点儿都没想到过克莱德。他听说克莱德一到,住处早已安顿好了,以后也有人会好好照料他的——那么,至少暂时没有什么事需要为他做了吧?
因此,整整五个星期里,对于克莱德什么事都没有做,吉尔伯特·格里菲思对此感到很满意。克莱德只是在地下室里过糊涂日子,心里纳闷,真不知道关于他的将来人家已经做了怎样的安排。周围一些人(包括迪拉特和那些年轻姑娘在内)
的态度,终于使他在这里的地位看起来有点儿莫名其妙。
但是,克莱德来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主要因为吉尔伯特好象不乐意提到他),有一天老格里菲思才这么问道:“哦,你的堂兄弟怎么啦?现在,他干得怎么样?”吉尔伯特不免有点担心,不知道父亲这一问会预示着什么,便回答说,“哦,他一切都好。我让他到防缩车间先干起来。这样安排好吗?”
“是啊,我想可以。依我看,让他从头学起,这个工作可比别的合适得多了。不过,现在你对他评价怎么样?”
“哦,”吉尔伯特回答时态度很稳健,而又很有独立见解——这一特点,历来为他父亲所赞赏,“评价不太高。我看,他还不错。工作也许他还对付得了。不过,依我看,他在这里不象会有很大出息似的。你也知道,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再说,他好象不肯卖力似的。我看他这个人太软弱。不过,我还是不想净找他岔儿。也许他还不错。你喜欢他,可我也许把人看错了。不过,我总觉得,他上这儿来的真正意图,是认为你照顾他会比别人多得多,因为他跟你是近亲。”
“哦,你以为他有这样想法。嘿,他要是有这样想法,那就错了。”可是,老格里菲思还有点儿戏谑地笑着继续说,“不过,也许他不象你所想象的那么不能干吧。他在这里时间还不长,我们对他也还难说,可不是吗?他在芝加哥给我的印象可不是这样。再说,我们这里还有不少小小的职位可以安插他,不算多大浪费,反正他也不是世界上最有天才的家伙,是不是?他要是安于一辈子就干这样的小差使,那是他的事啦。我也阻拦不住。不过,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我还不想把他打发走,而且,我也不指望他打零工去。这也不行。说到底,他毕竟跟我们是亲戚。暂时让他到防缩车间干一阵,看看他在哪儿有能耐呗。”
“好的,爸爸,”他儿子回答说。他心里真是巴不得父亲会心不在焉地让克莱德待在目前这个地方——待在厂里所有工作中最低贱的职位上。
然而,塞缪尔·格里菲思又找补着说,使他儿子深为不满:“最近得请他上我们家吃饭,好不好?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可就是一直没得空。事前我早就该跟你妈说一声。他一直没有来过这里,是不是?”
“没有,先生,我可没听说过,”他态度冷峻地说。这事他压根儿不喜欢,但他为人八面玲珑,不便立时表示反对。“我想,我们个个都在等你的意见呢。”
“那敢情好,”塞缪尔接下去说,“你们最好了解清楚他住在哪儿,就去请他来吧。定在这个星期日得了,反正我们没有什么别的事。”他发觉儿子的目光里有一丝儿迟疑乃至于不赞成的神色,就找补着说,“不管怎么说,吉尔,他总是我的侄子,你的堂弟,我们可不能压根儿不睬他。你知道,那是要不得的。今儿晚上,你最好跟你妈说一声,要不然我来说,这事就由我来安排了。”他在桌子抽屉里找了一会儿文件,这时关上抽屉,站了起来,取下帽子和大衣,走出了办公室。
这次谈话后给克莱德送去了一份请帖,邀他星期日下午六点半上格里菲思家便饭。通常星期日中午一点半,他们照例设宴,邀请本地或是别处来访的一两位至亲好友。到六点半,这些客人差不离都走了,格里菲思一家人里头有时也有一两位走了,那时,格里菲思夫妇和麦拉就在一起共进便餐——而贝拉和吉尔伯特往往上别处赴约去了。
可是这一回,格里菲思太太、麦拉和贝拉一起商量后决定,到时她们都准备参加,只有吉尔伯特一人例外,因为一是他反对这件事,二是他另有约会。他说,到时他在家最多只能待一会儿。这么一来,吉尔伯特很高兴地看到招待克莱德仅仅限于本家族小圈子内,就不会跟午后或许突然来访的重要亲友碰头,因而也用不着把克莱德向客人们进行介绍和说明了。此外,还可以有机会让他们完全不受任何约束地亲自观察一下他,看看究竟该如何看待他。
这时,克莱德觉得自己跟迪拉特、丽达和泽拉的关系已成为棘手的问题,突然间又受到格里菲思家这次决定的影响。那天晚上在舒曼家里聚会以后,尽管当时克莱德心中犹豫不决,可他们三个人(包括丽达本人在内)还是认为他一定被她的魅力所倾倒了,因此,向克莱德作出了各种各样的暗示。最后,由迪拉特出面直接向他提出了邀请,也可以说是一种提议,大意说:既然他本人和克莱德跟那两位姑娘已建立了同志般友情,他们不妨去哪儿作一次周末旅行——最好去尤蒂卡或是奥尔巴尼。姑娘们,当然罗,一定会去的。他可以通过泽拉跟丽达事前说定,如果克莱德心里对这事能不能谈成还有疑虑或是担忧的话。“您知道,她是喜欢您的。前天泽拉跟我说,她认为您很帅。是姑娘们的宠儿。怎么样?”他怪亲热地轻轻推了一推克莱德的胳膊肘——这种亲热的关照,要是在过去,克莱德恐怕决不会放过的,可现在并不喜欢,因为他认为自己隶属于一个新的、更高贵的圈子,而且还深知自己在莱柯格斯是何许人也。是的,真可以说,这些家伙只要觉得你比他们高出一头,就这么起劲儿!
再说,迪拉特这个建议,虽然从某个观点来看很带劲,很迷人——但也可能给他招来无穷的麻烦——可不是吗?首先,他没有钱——到现在为止,一星期才只有十五块美元——要是指望他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出去旅行,那他当然是办不到的。车费、饭费,以至旅馆住宿费,也许两个人还要坐坐小汽车。这么一来,他就得跟他几乎还不了解的丽达变得关系很密切。以后,说不定她就觉得在莱柯格斯这里也可以继续这么亲亲热热的——还指望他经常去看她——带她到处玩儿去——然后——唉,老天哪,万一让格里菲思一家人,他堂兄吉尔伯特听说了,或是看见了呢。泽拉不是说过,她老是在莱柯格斯街上碰见吉尔伯特吗?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正当他们俩在一块时——恰巧给吉尔伯特撞见了?这样,吉尔伯特不就会认定克莱德跟迪拉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商店小伙计过往很密切吗?说不定他在这里的终身事业也就此完蛋了!谁知道这样下去还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啊?
克莱德咳了一声,说的净是各种各样的托词。现在他工作多,没有空。此外——象那样担风险的事——他可得先考虑一下。他的那些亲戚,你也清楚嘛。再说,星期日与下星期日,他厂里还有不少紧急工作,使他没法离开莱柯格斯。看来还得过了这一阵再说。其实,有时他也回想到丽达的魅力,使他心中困惑不安。这时,由于他摇摆不定的性格,直接违背自己先前作出的决定,心里又在盘算另一种计划——是不是在两三个星期内应该尽量节省自己开支,然后照样出去玩儿。他早已在积攒一些钱,打算买一套新晚礼服和一顶折叠式大礼帽。这笔钱能不能动用一部分呢——虽然他也知道这么一个计划完全是错误的了。
那个俏丽、丰腴、肉感的丽达啊!
可是以后,正好在这个时刻,格里菲思家的请帖来了。有一天,傍晚时分,下班后回来,已很困累,可心里还在盘算迪拉特这个诱人的提议,他发现自己房里桌子上有一封信。是重磅纸,很漂亮,是他不在家时,由格里菲思家一个佣人送来的。信封封口处浮凸出“E.G.”的缩写字样,特别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马上把信拆开,急忙读来:
我亲爱的侄儿:
自从您来这儿以后,我丈夫经常去外地出差。我们虽然一直希望您来,可是总觉得最好还是等他有空时再说。
最近他比较空些,要是您觉得方便,能在星期日下午六点钟跟我们共进晚餐,那我们将感到非常高兴。我们的晚餐是非常随便——只有家里人——因此,不论您能来,或是不能来,您用不着再写信,或是打电话。而且您也用不着特别穿上什么晚礼服。不过,还是请您尽可能来。见到您,我们一定很高兴。
您诚挚的伯母
伊丽莎白·格里菲思
克莱德读了这封信,心中又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梦想,因而还不切实际地用它来激励自己。最近他一直默默无声,在防缩车间干他最腻味的活儿,这时,有一个念头使克莱德心中越发困惑不安:也许他的探求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空,他那显贵亲戚也不会真的跟他建立什么关系。可现在,看吧——这儿就有这么一封堂堂正正的信,上面还写着“见到您,我们一定很高兴”。这封信好象说明,他们对他的看法也许并不是那么坏。塞缪尔·格里菲思经常去外地出差。问题就在这里。现在,他就可以见到他的伯母、他的堂兄妹,还可以到那座大公馆里去。一定非常了不起。往后,也许他们会关心他的命运——有谁知道呢?正当他几乎认定他们不会关心他的时候,他们忽然惦念起他来了,该有多走运啊。
他对丽达的迷恋,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至于他对泽拉和迪拉特的兴趣,就更不用提了。乖乖!跟社会地位远远地低于他——一个格里菲思家族成员——的那些人厮混在一起,甘冒危及他跟这一名门世家关系的风险,那可要不得!这是天大的错误。眼前及时送来的这封信,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幸亏(多么运气啊!)他一直很明智,始终没有同意这次旅行。因此,从现在起他必须不声不响地逐渐中断同迪拉特的这种亲密关系——而且,要是必要的话,甚至还要从柯比太太家搬出来——要不然,就干脆说,他伯父已提醒过他——说到底,只有一句话,断断乎不可再跟这拨人厮混在一起了。象那样再厮混在一起,是万万不行的。它将危及由于新近来了伯母邀请信而维系着的个人前途。现在,他已不再想到丽达和尤蒂卡之行等事了。相反,他心里又开始琢磨起格里菲思一家人的生活情景,他们常去玩儿的那些迷人的地方,以及在他们周围那些有趣的人物,等等。他马上想到,他要上伯父家作客,就非得有一套晚礼服,至少也得有一套无尾常礼服。于是,转天上午,他得到凯默勒许可,十一点就下班,到一点钟再上班。在这段时间里,他就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套无尾常礼服、一双漆皮鞋,还有一条白色丝围巾。他这才放心了,觉得自己经过这么一打扮,谅必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从那时起,一直到星期日傍晚,在这整段时间里,他早已不再去想丽达、迪拉特,或是泽拉,净在想这次大好机会。有幸亲临如此高门鼎贵的府邸,显然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现在他看得很清楚,这件事中唯一的障碍,还是这个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此人不论在何时何地,始终用那么严肃、冷峻的目光打量他。到时,也许他就在那里,恐怕他又要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逼使克莱德感到自己地位低下——克莱德有时不能不承认吉尔伯特果然是常常得逞的。毫无疑问,要是他(克莱德)在格里菲思一家人面前表现得太神气,事后吉尔伯特准在厂里工作上找岔儿,来报复他。比方说,他可以在他父亲面前说些净是对克莱德不利的话。当然,如果老是把克莱德放在这个糟透了的防缩车间,也不给他表现机会,那他还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