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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美国悲剧-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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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第十七封信。在那些信里,她零零碎碎地写到了,或是提到了具有关键性的一些重要事实。她就这样把自己跟克莱德交往的来龙去脉全都说到了,而且,一直说到他打算来找她,先是说在三周以内,接着又顺延一个月,最后约定在七月八、九日;随后,她突然出言威吓,他在仓卒之间决定在方达跟她见面,如此等等。梅森在念那些信时,全场无不为之动容。只见列席听众和陪审团中间,两眼噙着泪花,掏出手绢来擦眼泪,还不时夹着一些咳嗽声。这一切都足以证明那些信具有多大的感染力:

你说要我对自己的感受不必担忧,也不必想得太多了,而是要我快快活活地把时间打发过去。你这么说说,那敢情好。你是在莱柯格斯,朋友们都围着你转,到处有人邀请你,可我在威尔科克斯家打电话真难,经常有人立壁脚听我说话,你还老是关照我这个说不得,那个又不准讲。不过,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只不过在电话里却没法问。

你老是重复说什么一切都好。可你并没有肯定说你二十七号准来。你说,因为有什么事,我听不清楚——电话里嗡嗡声太大——也许你来不了,还要晚些日子再动身。但这是不行的,克莱德。爸爸妈妈三号要上汉密尔顿我叔叔那里去。托姆和艾米莉在同一天要到我妹妹那里去。可我既不能,也不愿再去她那里了。我可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里呀。所以,你应该,说真的,你应该来,因为你事先答应过的。就我眼前的身子来说,克莱德,我实在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你就是应该来这里,把我接走。啊,劳驾,劳驾,我求求你,别一再拖延时间来折磨我了。

还有:克莱德,我这次回家来,是因为我自以为对你信得过。在我临走前,你那么一本正经地答应过我,说你最多过三周就来看我——还说在这期间把一切安排停当,筹措到一大笔钱,以备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或是你上别处另觅工作以前过日子。虽然到七月三号我回家快要一个月了,可是昨天,你一开头压根儿就没说定三号那天准来,何况,后来我还告诉你,我爸爸妈妈在同一天准定上汉密尔顿去住十天。当然罗,后来你也说过你要来的,不过你说这话,好象只是想让我宽心罢了。这件事从那时起,一直让我怪难过的。

可我得告诉你,克莱德,我病了,来势过猛。我差不多老是觉得自己要晕过去。再说,我老是怪担心的,你要是不来,我该怎么办,这几乎使我快要发疯了。

克莱德,我知道,现在你再也不象过去那样疼我了。

而且,你也巴不得一切都变了样才好。可我怎么办呢?我知道,你会说一切的一切全错了,有你的份,也有我的份哩。而且,人们要是知道,说不定也会这么想的。可是,我不知有多少次求过你别勉强我去做我压根儿不愿做的事啊。即使在那个时刻,我还害怕这事将来我会后悔不及的,尽管我是那么爱你,不让你走,可你依然是一意孤行。

克莱德,但愿我死了,该有多好。这样也就一了百了。最近我一直在祈祷呀,祈祷呀,但愿我能瞑目而去。真的,我是祈祷过的。因为,如今,我觉得,生命已不象我初次碰见你、你倾心爱我时那样弥足珍贵了。啊,往昔那些幸福的日子!要是一切不是这个样子,该有多好!要是当初我没有跟你相识,该有多好。那就对我和对我们大家都会好得多。可现在我没辙呀,克莱德,我一个子儿都没有,我也没法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不过,要不是那样会给我父母和我全家人带来极大痛苦和奇耻大辱,我真愿意用另一种办法来结束这一切。我说的确实是真话。

还有:

啊,克莱德,克莱德,今天,生活里一切跟去年相比,该有多么不一样呀。只要想一想——那时,我们一块到过克拉姆湖,还到过方达、格洛弗斯维尔和小瀑布附近一些湖上。可现在啊——现在啊。刚才汤姆和艾米莉的几个男女朋友来了,找他们一块采草莓去。我看见他们走的时候,心里明白我是去不了的,我再也不能象他们那样了,我就哭呀,哭呀,哭了那么长时间。

最后:

今天,我跟自己心爱的地方一一告别。要知道,亲爱的,这里有那么多可爱的角落,对我来说,全都是怪亲切的。你知道,我的一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先说说我家那个井台子,四周长满了一大堆一大堆青苔。我走过的时候,就向它说了一声再见,因为,如今我不会很快再回到它身边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还有——那棵老苹果树,我们——艾米莉、汤姆、吉福德和我,小时候常常在树底下玩耍,还有——那个“猜一猜”果园里的一座怪有趣的小凉亭,我们有时也在那里玩儿。

啊,克莱德,所有这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是没法体会到的。我心里感到好象我这次离家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它了。还有妈妈,可怜的、亲爱的妈妈,我多么爱她,而我一直在欺骗她,这让我多么难过啊。她从来不生气,对我老是全力相助。有时候,我真想能不能干脆向她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我可千万不能啊。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怎么也不能再让她心碎呀。不,要是现在我走了,多咱再回来,不管是结了婚,还是一死了之——这对我来说几乎无所谓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而我怎么也不愿让她受到任何痛苦。这在我看来,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得多。好吧,再见了,克莱德,一直到我们相见的时候,就象你电话里所说的那样。请原谅我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你那伤心的

罗伯达

梅森在念信的时候,往往自己也哭了,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尽管困乏不堪,但他还是很得意。他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套最为完整和颠扑不破的论证,便大声说:“人民停止举证。”就在这时刻,随同丈夫和艾米莉一起出庭的奥尔登太太,不仅这些天来长时间听取庭审太紧张了,而且特别是在得悉这一证据后给她刺激太深,突然抽抽噎噎地发出一声尖叫,昏倒了过去。这时,克莱德也精疲力竭,听她这么一叫,看她倒了下去,就猛地一跃而起——杰夫森马上伸出手去制止了他,庭警等人则搀扶奥尔登太太和在她身旁的泰特斯一起走出法院大厅。这一场面极大地激怒了全体列席听众,仿佛觉得克莱德在此时此地又犯了一项大罪。

可是,不一会儿,群情激愤终于过去了,天色也很黑了,法庭上时钟已指到五点,整个法院大厅里人们全都困乏不堪,奥伯沃泽法官认为有必要宣布休庭。

所有的新闻记者、特写作者和画家马上站了起来,窃窃私语说,明天,被告一方及其律师的辩护就要开始了,暗自纳闷,真不知道会有哪些见证人,这些见证人现在哪里;面对这么一大堆惊人的、对他不利的证据,不知道克莱德能不能获准亲自出庭辩护,还是由他的辩护律师自圆其说地来上一套什么心灵上、道德上软弱这类貌似有理的辩解。其结果也许是判他无期徒刑——至少也得如此罢。

克莱德在人们的一片嘘声和咒骂声中走出了法院大厅;他暗自纳闷,既然他们为了明天这件事缜密筹划了那么久,真不知道明天他有没有这份勇气站起来,登上证人席呢——他心里又在想: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比方说,要是没有人注意(从监狱押往法庭的来去路上,是不给他戴手铐的),也许就在明天晚上,正当全体离座站了起来,人头攒动,法警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只要——嘿,只要他能一溜快跑,或是从容不迫,但又好象是压根儿无心地快步走到了石阶那儿,就径直往下逃奔而去——嘿——那石阶会通往哪儿呢——只要不通往在这以前他从监狱里早已看见过主楼旁边的那道边门就行!只要他能奔进一座树林子,然后就安步当车,或是一溜小跑,一刻儿也不停,什么也不吃,也许一连好几天,一直到,嘿,一直到他完全脱险时为止——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行。当然罗,这是一个机会啊。也许人们会向他开枪,或是放出警犬、派人来追缉他,但这总归还是一个逃命机会,可不是?

但是现在他在这儿压根儿不会有这样逃命的机会。经过这次审讯以后,不论到哪儿,谁都不会相信他是无罪的。可他却不愿自己就象这样死去。不,不,就是不能这样死去!

这样就又捱过了一个凄凉的、黑暗的、疲乏的夜晚。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个凄凉的、灰沉沉的冬日早晨

第23章

转天早上八点钟,出现在报摊上的各大城市的报纸,用最鲜明的大字标题昭示天下:

对格里菲思一案提起公诉

以大量惊人的罪证结束

谋杀动机和手法现已铁证如山

死者头脸部分伤痕

与照相机边棱完全吻合

宣读已故女儿书信时

其母闻后当场为之昏厥

由于梅森根据严谨的逻辑性进行论辩,发言时又富于惊人的戏剧性,顿时使贝尔纳普、杰夫森和克莱德心里都感到:他们已经彻底给打垮了,现在怎么也想不出什么绝招来,让陪审团相信克莱德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大家都为梅森论辩时所运用的那种高明手法而向他纷纷祝贺。可是克莱德呢,他一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母亲都会看到的,不由得十分泄气,伤心透顶。他非得请杰夫森打电报给她,关照她——还有弗兰克、朱丽娅和爱思德——切莫相信。这些新闻报道,毫无疑问,今天桑德拉也在读,可是,经过这么多的白天黑夜,她却连一个字眼儿都没捎来过!报上只是偶尔提到了一位某某小姐,但从来没有刊登过一篇有关她本人的真实写照。有钱的人家能为你做的就是这样了。就在今天,被告一方及其律师开始进行辩护了。他就得以独一无二、至关重要的见证人身份出庭。可他反躬自问,叫他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听众呀。他们肚里有一股子气呀。如今,他们那种不信赖他和敌视他的态度,使他心里多么惴惴不安啊。而且在贝尔纳普盘问过他以后,就挨到梅森了。贝尔纳普和杰夫森,当然罗,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并没有碰到受折磨的危险,可他,毫无疑问,面临着受折磨啊。

他忧心忡忡地在牢房里跟杰夫森、贝尔纳普在一起打发过去了一个钟头后,终于又被押上了法庭,这个难以形容的陪审团和十分好奇的观众,眼睛始终紧盯着他。这时,贝尔纳普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扫了陪审团一眼以后,才开了腔说:“先生们!大约在三个星期以前,地方检察官对你们说过,他坚持认为,根据他将要提出的证据,你们这些陪审员先生一定会承认被告席上的人确实犯了起诉时控告他的罪行。从那时起延续到今天,是一个冗长乏味的诉讼程序。甚至连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的每一件无心、无辜的行为,在列位先生面前通通论证过了,好象这一切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囚犯干下的一样,其用意,显然,是要你们对被告怀有敌意。可是,这位被告,除了在堪萨斯城仅仅有过一起被歪曲的意外事故以外——它可以说是我开业以来不幸碰到的一起最最粗暴、野蛮地被歪曲了的意外事故——可以说他是一向过着那么纯洁、精力旺盛、无懈可击和天真无邪的生活,跟普天下与他同龄的孩子们的生活一模一样。你们已经听到,有人把他说成是一个成年男子——一个长了胡子的成年男子——一个罪犯,一个从地狱里喷薄而出、最最阴险、存心作恶的妖孽。可他总共才不过二十一岁。此刻,他就坐在列位面前。而我敢大胆说,所有那些惨无人道的思想情绪,都是喜欢大肆喧闹的、认识错误的、而且我还可以说是(如果我没有受到警告,不准这么说的话)怀有政治偏见的原告一方及其律师强加给我所辩护的当事人身上的,所以,如果说我此时此刻可以凭借具有魔术一般的语言,在你们列位面前,把它们的实质内容一层层剥开来,那末,你们再也不可能用现在那种眼光来看待他,就象你们不可能离开座位,从这些窗子里飞出去一样。

“陪审团的先生们,毫无疑问,你们,还有地方检察官,甚至于所有列席听众,一定感到奇怪:在这一大堆环环相扣,有时几乎是很恶毒的证词有如倾盆大雨似的袭来之后,我本人,或是我的同事,或是这位被告,怎么还能始终如一地神色不动,奉然自若哩。”(说到这里,他威风凛凛地朝他的那位正静候着自己出场时刻的同事挥挥手)“不过,正如你们所见到的那样,我们不仅保持着一种宁静,而且还享受到它的乐趣,要知道这种宁静只有这些人才有,他们不但感觉到,而且还深深知道,在法律面前进行任何争论中,他们是有着正确的、正义的目标。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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