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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海明威文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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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船在黑暗中划出去。在浓雾里,尼克听到远远地在前面传来另一条船的桨架的声响。两个印第安人一桨接一桨,不停地划着,掀起了一阵阵水波。尼克躺倒下去,偎在父亲的胳膊里。湖面上很冷。给他们划船的那个印第安人使出了大劲,但是另一条船在雾里始终划在前面,而且越来越赶到前面去了。

〃上哪儿去呀,爸爸?〃尼克问道。

〃上那边印第安人营地去。有一位印第安妇女病势很重。〃

〃噢,〃尼克应道。

划到海湾的对岸,他们发现那另一条船已靠岸了。乔治大叔正在黑暗中抽雪茄烟。那年轻的印第安人把船推上了沙滩。乔治大叔给两个印第安人每人一支雪茄烟。

他们从沙滩走上去,穿过一片露水浸湿的草坪,跟着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走,他手里拿一盏提灯。接着他们进入了林子,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去,小道的尽头就是一条伐木的大路。这条路向小山那边折去,到了这里就明亮得多,因为两旁的树木都已砍掉了。年轻的印第安人立停了,吹灭了提灯,他们一起沿着伐木大路往前走去。

他们绕过了一道弯,有一只狗汪汪地叫着,奔出来。前面,从剥树皮的印第安人住的棚屋里,有灯光透出来,又有几只狗向他们扑过来了。两个印第安人把这几只狗都打发回棚屋去。最靠近路边的棚屋有灯光从窗口透射出来。一个老婆子提着灯站在门口。

屋里,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印第安妇女。她正在生孩子,已经两天了,孩子还生不下来。营里的老年妇女都来帮助她、照应她。男人们跑到了路上,直跑到再听不见她叫喊的地方,在黑暗中坐下来抽烟。尼克,还有两个印第安人,跟着他爸爸和乔治大叔走进棚屋时,她正好又尖声直叫起来。她躺在双层床的下铺,盖着被子,肚子鼓得高高的。她的头侧向一边。上铺躺着她的丈夫。三天以前,他把自己的腿给砍伤了,是斧头砍的,伤势很不轻。他正在抽板烟,屋子里一股烟味。

尼克的父亲叫人放些水在炉子上烧,在烧水时,他就跟尼克说话。

〃这位太太快生孩子了,尼克,〃他说。

〃我知道,〃尼克说。

〃你并不知道,〃父亲说。〃听我说吧。她现在正在忍受的叫阵痛。婴孩要生下来,她要把婴孩生下来。她全身肌肉都在用劲要把婴孩生下来。方才她大声直叫就是这么回事。〃

〃我明白了,〃尼克说道。

正在这时候,产妇又叫了起来。

〃噢,爸爸,你不能给她吃点什么,好让她不这么直叫吗?〃尼克问道。

〃不行,我没有带麻药,〃他的父亲说道。〃不过让她去叫吧,没关系。我听不见,反正她叫不叫没关系。〃

那做丈夫的在上铺翻了个身面向着墙壁。

厨房间里那个妇女向大夫做了个手势,表示水热了。尼克的父亲走进厨房,把大壶里的水倒了一半光景在盆里。然后他解开手帕,拿出一点药来放在壶里剩下的水里。

〃这半壶水要烧开,〃他说着,就用营里带来的肥皂在一盆热水里把手洗擦了一番。尼克望着父亲的满是肥皂的双手互相擦了又擦。他父亲一面小心地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一面说道:

〃你瞧,尼克,按理说,小孩出生时头先出来,但有时却并不这样。不是头先出来。那就要给大家添不少麻烦了。说不定我要给这位女士动手术呢。等会儿就可以知道了。〃

大夫认为自己的一双手已经洗干净了,于是他进去准备接生了。

〃把被子掀开好吗,乔治?〃他说。〃我最好不碰它。〃

过一会儿,他要动手术了。乔治大叔和三个印第安男人按住了产妇,不让她动。她咬了乔治大叔的手臂,乔治大叔说:〃该死的臭婆娘!〃那个给乔治大叔划船的年轻的印第安人听了就笑他。尼克给他父亲端着盆,手术做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父亲拎起了孩子,拍拍他,让他透过气来,然后把他递给了那个老妇人。

〃瞧,是个男孩,尼克,〃他说道。〃做个实习大夫,你觉得怎么样?〃

尼克说,〃还行。〃他把头转过去,不敢看他父亲在干什么。

〃好吧,这就可以啦,〃他父亲说着,把什么东西放进了盆里。

尼克看也不去看一下。

〃现在,〃他父亲说,〃要缝上几针,看不看随便你,尼克。我要把切开的口子缝起来。〃

尼克没有看。他的好奇心早就没有了。

他父亲做完手术,站起身来。乔治大叔和那三个印第安男人也站立起来。尼克把盆端到厨房去。

乔治大叔看看自己的手臂。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想起什么,笑了起来。

〃我要在你那伤口上放些过氧化物,乔治,〃大夫说。

他弯下腰去看看印第安产妇,这会儿她安静下来了,她眼睛紧闭,脸色灰白。孩子怎么样,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清早我就回去,〃大夫站起身来说。〃到中午时分会有护士从圣依格那斯来,我们需要些什么东西她都会带来。〃

这当儿,他的劲头来了,喜欢说话了,就象一场比赛后足球运动员在更衣室里的那股得意劲儿。

〃这个手术真可以上医药杂志了,乔治,〃他说。〃用一把大折刀做剖腹产手术,再用九英尺长的细肠线缝起来。〃

乔治大叔靠墙站着,看着自己的手臂。

〃噢,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错的。〃他说道。

〃该去看看那个洋洋得意的爸爸了。在这些小事情上做爸爸的往往最痛苦,〃大夫说。〃我得说,他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他把蒙着那个印第安人的头的毯子揭开来。他这么往上一揭,手湿漉漉的。他踏着下铺的床边,一只手提着灯,往上铺一看,只见那印第安人脸朝墙躺着。他的脖子贴两个耳根割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冒,使躺在床铺上的尸体全汪在血泊里。

他的头枕在左臂上。一把剃刀打开着,锋口朝上,掉在毯子上。

〃快把尼克带出棚屋去,乔治,〃大夫说。

其实用不到多此一举了。尼克正好在厨房门口,把上铺看得清清楚楚,那时他父亲正一手提着灯,一手把那个印第安人的脑袋轻轻推过去。

父子两个沿着伐木道走回湖边的时候,天刚刚有点亮。

〃这次我真不该带你来,尼克,〃父亲说,他做了手术后的那种得意的劲儿全没了。〃真是糟透了——拖你来从头看到底。〃

〃女人生孩子都得受这么大罪吗?〃尼克问道。

〃不,这是很少、很少见的例外。〃

〃他干吗要自杀呀,爸爸?〃

〃我说不出,尼克。他这人受不了一点什么的,我猜想。〃

〃自杀的男人有很多吗,爸爸?〃

〃不太多,尼克。〃

〃女人呢,多不多?〃

〃难得有。〃

〃有没有呢?〃

〃噢,有的。有时候也有。〃

〃爸爸?〃

〃是呀。〃

〃乔治大叔上哪儿去呀?〃

〃他会来的,没关系。〃

〃死,难不难?爸爸?〃

〃不,我想死是很容易的吧。尼克。要看情况。〃

他们上了船,坐了下来,尼克在船梢,他父亲划桨。太阳正从山那边升起来。一条鲈鱼跳出水面,在水面上弄出一个水圈。尼克把手伸进水里,让手跟船一起在水里滑过去。清早,真是冷飕飕的,水里倒是很温暖。

清早,在湖面上,尼克坐在船梢,他父亲划着船,他满有把握地相信他永远不会死。

玉澄译

第二章

泥滩对面亚得里亚堡上空,伊斯兰教寺院的尖塔矗立在雨中。沿着喀拉迦奇公路,三十英里地都挤满了牛车。水牛和黄牛在泥地里拖着车。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只见运载他们所有东西的牛车。老头儿和老大娘,浑身透湿,一路走一路不断赶着牛。发黄的马里查河滚滚流过,几乎漫到桥边。牛车在桥上挤得水泄不通,还有骆驼出没在期间。这支队伍一路上由希腊骑兵带领着。妇女儿童蹲在牛车里,跟床垫、镜子、缝纫机和包袱挤在一起。有个在生孩子的女人,旁边有个年轻姑娘一边拿着一条毯子盖住她,一边在哭。瞧着这恶心的一幕真吓人。撤退时一路上都下着雨。

陈良廷译

亚得里亚堡:古城名,现为土耳其埃迪尔内。地处巴尔干通向伊斯坦布尔和爱琴岛铁路的交点,具有战略意义。马里查河:在巴尔干半岛东南部,源出保加利亚里拉山,全长476公里。

医生夫妇

迪克·博尔顿从印第安营地来替尼克的父亲锯木材。他随带儿子埃迪和另一个叫比利·泰布肖的印第安人。他们走出林子,从后门进来,埃迪扛着长长的横锯。他走路时锯子就在肩上啪嗒啪嗒发出乐声。比利·泰布肖带着两把活动大铁钩。迪克挟着三把斧子。①

他转身关上院门。那三个径自走在他头里,直奔湖岸而去,木头就掩埋在岸边沙滩里。

这些木头原是〃魔法〃号轮船拖运到湖边工厂里来,从大筏堰②口气失的。木头漂流到沙滩上来,要是没碰上什么事,〃魔法〃号上的水手迟早会乘一条划子,顺着湖岸划来,找到木头,用带环的铁钉钉住每根木头的端头,然后把木头拖到湖面上,做一个新的筏堰。不过伐木工兴许不会来找木头,因为区区几根木头犯不着出动水手来捞取。要是没人来捞,这些木头就会泡足水,在沙滩里烂掉——

①一端装有活动钩的木杆,用来钩住木头使其翻转。

②横栏于河面上或港口的大铁链,或一大批浮木,用来防止由水上拖运来的木头漂走——

尼克的父亲一直以为总会这么着,才雇了印第安人从营地来替他用横锯锯断木头,再用楔子把木头劈开做木材和敞口壁炉用的柴禾。迪克·博尔顿绕过小屋,向湖边走去。有四大根山毛榉木头几乎掩埋在沙滩里。埃迪将锯子一个把手挂在一棵树的树叉上。迪克在小小的码头上把三把斧子放下。迪克是个混血儿,湖边一带不少庄稼人都认为他其实是个白人。他很懒,不过一干起活来,还是一把好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嚼烟来,嚼了一口,就用奥杰布华①语对埃迪和比利·泰布肖说话——

①奥杰布华:居住在北美苏必利湖地方的一支印第安人——

他们用活动铁钩扎进一根木头,使劲转动,想把木头从沙滩里松开。他们把浑身力量都压在铁钩杆上。木头在沙滩里松动了。迪克·博尔顿对尼克的父亲回过头来。

〃我说啊,医生,〃他说,〃你偷了好大一批木材啊。〃

〃别那么说,迪克,〃医生说,〃这是冲上岸来的木头。〃

埃迪和比利·泰布肖把木头从湿沙里摇出来,滚到水里去。

〃把木头放在水里,〃迪克·博尔顿大喝一声道。

〃你干吗这样?〃医生问道。

〃洗一洗。把沙土洗掉才好锯呢。我倒要看看这木头是谁的,〃迪克说。

木头就在湖水里飘荡。迪克和比利·泰布肖身子靠着活动铁钩,在日头底下直淌汗。迪克跪在沙地里,瞧着木头顶端上过秤人的锤印。

〃原来是怀特…麦克纳利的,〃他说着站起身,掸掉裤膝上的沙土。

医生很不安。

〃那你最好别锯了,迪克,〃他不耐烦地说。

〃别发火啊,医生,〃迪克说。〃别发火。我可不管你偷谁的。这不关我的事。〃

〃你要是认为木头是偷来的,就让它去,带着你的工具回营地去吧,〃医生说。他的脸红了。

〃别急啊,医生,〃迪克说。他把烟草汁唾在木头上,烟草汁一滑,滑在水里冲淡了。〃你我都清楚这是偷来的。跟我不相干。〃

〃得了。你要是认为木头是偷来的,那就拿着家伙滚吧。〃

〃喂喂,医生——〃

〃拿着家伙滚吧。〃

〃听我说,医生。〃

〃你要是再叫我一声医生,我就敲断你的狗牙,叫你咽下去。〃

〃啊,不,谅你不敢,医生。〃

迪克·博尔顿瞧着医生。迪克是个大个儿。他知道自己个儿多大。他乐意打架。他高兴。埃迪和比利·泰布肖身子靠在活动铁钩上面,瞧着医生。医生嚼着下唇的胡子,瞧着迪克·博尔顿。然后他转身就朝山上小屋走去。他们看他背影就知道他多火了。他们全都目送他上山,走进小屋里去。

迪克说了一句奥杰布华语,埃迪笑了,可是比利·泰布肖神色非常严肃。他不懂英语,但吵架时他一直在卖力干活。他身子肥胖,只有几根胡子,像个中国佬。他操起两把活动铁钩。迪克捡起斧子,埃迪从树上摘下锯子。他们动身了,走过小屋,走出后门,进了树林。迪克让院门开着。比利·泰布肖回身把门拴住。他们穿过树林走掉了。

医生在小屋里,坐在房里床上,看见大书桌旁地板上有一堆医学杂志。这些杂志还包着没拆封。他一看就火了。

〃你不是回来工作吧,亲爱的?〃医生太太房里拉上百叶窗,她正躺着,顺口问道。

〃不!〃

〃出什么事了?〃

〃我跟迪克·博尔顿吵了一架。〃

〃哦,〃太太说。〃但愿你没动肝火,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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