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丢了你我的地老和天荒-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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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薰租的这处房子,三室一厅有明亮如雪的墙壁,茶色的落地玻璃窗刚好对着夕阳,光线温和而精致。老蒋夫妇把布置最堂皇的一间屋子租给她,表情快乐而眼神疼惜,说,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雨薰感激万分。
清晨,小雨润湿过路面散着闲闲的泥土香。雨薰有一场极重要的面试。招聘方是她青睐有佳的灵韵广告。
到传说中的Office大楼门口,雨薰单薄的身子,倏地生出一个瞬间的颤抖。她缱绻的眼波触及到秦之阳久违的身影。她想喊他却堵了喉头。她忆起她大学时代那些楚楚可怜的心事,周遭仿佛霎时便波涛暗涌。
秦之阳。
雨薰埋了头,径直往电梯里走,直到站在灵韵公司人事部长的办公桌前,她忐忑如小鹿乱撞的心才稍稍松弛下来。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开始不断对她提问,从出身姓名到对广告行业的认识,雨薰的应答尚算得体。
三天后,雨薰得了录用的通知。她在春风得意的当口坐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面,方知,秦之阳竟也在这里。他的办公间,门上挂着创意总监的牌。透明的窗玻璃,让雨薰稍稍抬头便能瞥见秦之阳深灰色的西装。
而秦之阳发现雨薰,不过怔忡了片刻。相对雨薰的紧张,实是小巫见大巫。他说,是你。随即轻浅地笑开,不着半点尴尬的痕迹。
雨薰黯然,她想秦之阳当是丝毫不知自己对他谨小慎微的迷恋的吧。大学时候,秦之阳是学生会的主席,外表爽朗而性格温和。他当时极爱拿了小巧的DV机满天满地地拍,雨薰遇到他,正是学校的玉兰花怒放的时节。饱满的白,夹在大片的粉色桃花之中,相得益彰。雨薰看着爱不释手,于是秦之阳拿了DV从她旁边经过时,她便毫不犹豫冲上前拦了秦之阳的路。她的脸红得像火烧云。她问,是否能借你的DV一用。
一场唐突,雨薰便这样认识他。彼此交换姓名的时候雨薰才知道,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笑容友好的男生,便是传说中的王子,秦之阳。
但那以后,再碰面的机会几乎是很少了。秦之阳大雨薰两届,她尚处于对童话的沉迷阶段,他已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奔忙。
99年的七月分手天,雨薰的世界因为失去秦之阳,变得黯然无光。从前,秦之阳在学校,她至少可以在行走途中怀想着任何可能性的偶遇,又或者,找漂亮的借口与秦之阳半生不熟地约会。
雨薰爱他,爱在心口难开的枷锁。甜蜜或疼痛,她都甘之如饴。
那日下班回家,雨薰见老蒋夫妇忙忙碌碌无比欢喜。打听之下,才知是罗生要回来了。也曾听老蒋太太提过,罗生是他们自孤儿院领养的孩子,在本地一处广播传媒学院念播音专业。雨薰想他必定有好听的嗓音。
翌日清晨,雨薰杯子里的咖啡刚刚兑好,秦之阳的前脚便进了公司大门。她有些迟疑,终还是鼓起勇气挥手打了招呼,装做很随意地说,这咖啡我新买的,要不要试试。秦之阳的眼光在雨薰身上停留了5秒。雨薰觉得那5秒足以像一个世纪的烟花那般灼热,她不由得又红了面颊。
秦之阳点头,微笑。雨薰暗喜,她想她单薄的亲近计划总算有了一丝的进展。她把咖啡放上秦之阳的办公桌,她竟然听见面前男子主动的说话,晚上一起吃饭吧。雨薰轻浅地点头,将内里如潮水一般的欢喜伪装成镜湖水。
她知,她对秦之阳的迷恋,已是春风过境死灰复燃。
那一晚秦之阳开着他的银色雅阁,载雨薰去了滨江路的陶然居。雨薰的心情亦如这食府的名字一般,一步一陶然。饭后秦之阳送雨薰回到租屋的楼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目送她走进漆黑的楼道。雨薰悄悄回头,就望见秦之阳似是不舍的目光,和停留在脸上满足而自醉的微笑。
彼时夜色正好。
老蒋打开门的时候雨薰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头发微长,神色漠然。老蒋说,小生,这是新来的房客,傅雨薰小姐。
罗生抬眼望了一下雨薰,简单地招呼两句,便不再搭理。雨薰一心沉醉在方才那场璀璨的约会中,亦无心计较,便和老蒋夫妇寒暄几句,径自回了房。
秦之阳,在她收敛不住的笑意间一夜鲜亮。
稍后,雨薰和秦之阳的关系开始稳步起飞。那些大学时代不可言喻的伤亦逐渐被抚平。她惯了每天为秦之阳冲一杯麦斯威尔的咖啡,微烟袅袅如坠天堂。偶尔两人一起吃饭泡吧,秦之阳的本田雅阁被雨薰了若指掌。雨薰流离失所的心亦欣然安定。
那天秦之阳打开车内音响,悠扬的钢琴曲恣意流淌。雨薰思虑再三终是将头靠上了秦之阳的右肩。她一直是个矜持的女子,从不主动与任何男子有肌肤的亲近。秦之阳衣领上古龙水的味道漫过来时,她觉得自己即使为他放弃一些惯常的做人准则亦是值得。她在微笑的姿势里落出眼泪来。
秦之阳把车停在路边,捧起雨薰妆容精致的脸。他说,薰,你可知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雨薰望着秦之阳皱起来的眉心,双眼朦胧而心头潮湿。她看见流星一闪而逝的光芒。她像一个朝圣者许下地老天荒的愿望。她想微笑却只晓得扑进秦之阳怀里如猫咪那样哭泣。她未想秦之阳将一段感情隐忍,比自己还优胜几分。但终能欣慰自己投到他心湖的石不是没有动静的。就如秦之阳所说,当初是你的矜持与闪躲让我不敢僭越,你若早些表露,我们也不致耽搁这蜿蜒的三年时光。
不管秦之阳是否明白,雨薰将他奉若神灵的心都是可昭日月的。她亦不过是太小心翼翼,才那么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幸好,王子骑白马,兜兜转转终于又停在她家。
那晚秦之阳很绅士地吻了她,雨薰闭起眼睛睫毛落下阴影。她的花朵在雅阁窗外悉数怒放。她的爱情峰回路转。她终于能摆脱歉收的窘境,逃离孤单的城堡。
'二 '
老蒋夫妇受邀去了武汉,参加好友之子的结婚庆典。是以罗生周末回来的时候,房子里就剩下他和雨薰。
枯燥的电视屏幕被罗生跑了一遍又一遍,傍晚时候他提了包要回学校。
雨薰停下敲键盘的手侧头去看他,发现他的外衣上有一处明显的油污。她说你把外套换下来我给你洗了吧。罗生以沉默否定。小屁孩一个,怕啥。雨薰作势要拍罗生的肩膀,却被他狠狠将手挡了回去。她后退两步,罗生开始不住地咳嗽。
雨薰懊恼。但她想到老蒋夫妇,想到他们对罗生的珍视。她知罗生是他们的宝,是他们迟暮之年最辉煌的工程,不容闪失。她于是给罗生兑了一杯药水,面无颜色地,放在茶几上转身便回了卧室。
客厅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持续了好一阵,大门才打开复又关上。雨薰走出来,看见杯子里的药水一滴不剩,那件脏了的外衣也被扔在沙发上像晒干的牛皮。这让雨薰再次觉出罗生孤僻背后的温驯。终究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孩子,心上有阴翳,再所难免。
只是,要怎样才能消退。雨薰为此思忖了许久。
而公司这边,关于雨薰和秦之阳的风言风语便逐渐盛行起来,这让秦之阳多少有了些心不在焉的情绪。雨薰说你何必为此苦恼,大不了将关系公开,公司非外企,哪有明文规定内部职员之间不能恋爱。
但每每说到这个话题,秦之阳的笑容便显得极勉强,这让雨薰觉得是自己触犯了他的某些原则,她竟然愧疚起来。
十七日,秦之阳打电话来说要去苏州,草草便取消了第二天为雨薰庆祝生日的计划。倒是老蒋的太太细心,看出雨薰浅浅的失落。他们于是积极地为雨薰张罗起来。鸡鸭鱼肉花椰西芹,红红绿绿的颜色刺激了雨薰的泪腺,好几次湿了睫毛。但总算是忍住。
罗生亦回来,面上有些怏怏的神色,想必是老蒋逼迫着,他心有不从。席间他虽然沉默,筷子倒是没闲下。雨薰见他包了饭菜鼓着腮帮咀嚼的模样甚是可爱,再看老蒋夫妇愉悦的神情,她在心底轻轻笑起来。
晚饭后雨薰在阳台上收衣服,罗生进来,颇有些尴尬地说生日快乐。语气未免生硬,但雨薰仍是错愕了好一阵子,方说,谢谢。然后她发现罗生尴尬地将头转到了一边,才惊觉自己手里刚好抱了一件黑色的胸衣。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罗生说后天你来我们学校吧,有一个英语的演讲比赛,我是一号选手。雨薰稍做犹豫,仍是点了头。她对罗生渐长的疼爱情绪,叫她总舍不得说拒绝。
好巧不巧,那天,偏在雨薰去C大的途中塞了车。长长的龙,连绵如丘陵。待雨薰赶到C大艺术馆的门前,便听里面传出清脆的女声,有请二号选手。她黯然又怅然。
尾声时,罗生上台领灿灿的奖杯,站在中央,他是一等奖。但面上没有多大欢喜的颜色,他的视线自台上散射下来,带着寻觅的光。雨薰去后台等他,罗生看见,只是说,你总算来了。
于是,原本好转的关系又一次淡下来。
'三 '
秦之阳从苏州回来,面对雨薰,由从前的心不在焉变成了言辞闪烁。雨薰不是流于表面的女子,秦之阳的态度却促使她产生刨根问底的倾向。
之阳,你爱我吗?有多爱?
秦之阳耷拉着脑袋不敢撞上雨薰殷殷期盼的眼神,薰,你要明白,我对你不会有半点的虚假。
她于是在秦之阳看上去有些颓丧的真心里,原谅了他的力不从心。但总还是有隐忧在两人之间频频作祟。如千里之堤的蚁穴,叫她惴惴不安。
约会减少,电话减少,连见面时目光相遇的次数都减少。不知道,那份叫爱的感情,会不会也在蓄谋减少。
如此,僵持到第二年的春天。罗生已经大四,开始在电台实习。但他对雨薰的态度,依旧停留在数月前的那场演讲比赛之后。淡如茶水,爱怨皆退。
倘若不是老蒋的那场急性阑尾炎,也许,他们之间便这样生疏下去直到终老。
忙活了大半夜,雨薰打电话给罗生,还未把整件事叙述清楚,那边就传过嘟嘟的盲音。随即罗生以闪电的速度出现在病房门口,直到确定父亲的安全,他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
雨薰递给他一罐可乐,啪的一声拉环响,荡在午夜幽静的医院回廊。你这么在意,又何必总表现出冷漠。
罗生的眼里有一丝恨,扫向雨薰,冰冷而决绝。他说,不要妄自尊大,你能了解我多少?雨薰揶揄地笑,至少,我能体谅你失去血亲的疼。
罗生有些错愕,雨薰不看他,语调轻轻浅浅,我是看着爸爸提行李离开的,妈妈去拖他的腿,最后趴在了地上,还是留不住。她的脸沾了地上的灰尘,从此再洗不掉,她把自己结成茧,不肯复员。
罗生没有继续再问,他的拳头不紧不松地握着,埋头,眼眸深深地埋进阴影里。那是他心疼她的眼眸,他已经知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流露。
而雨薰和秦之阳,亦逡巡了每一对情侣既定的轨道,情到浓时情转薄。谁都清楚这必定不是好兆头。
从前,秦之阳总爱在枕边轻咬雨薰的耳朵。他爱她洁白如玉的身子,能将其爱抚千遍万遍,然后小心地进入,热切,又不失温柔。但如今,雨薰睁着眼,都难以寻见初初交欢时的柔情流露,她觉得秦之阳似是要她的骨头捏碎,丝毫不怜惜,草草便奔了主题。事后秦之阳亦是倒头便睡,再后一些甚至是雨薰主动索要秦之阳也敷衍不定。
雨薰在一个寻不见秦之阳的深夜里,蹲在家门外的楼道口嘤嘤低泣。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上她的头顶,她自朦胧的泪眼中看见罗生皱起来的眉,这让她想到秦之阳曾心疼她的点滴,泪水越发肆意。
罗生给雨薰买香浓的巧克力,买柔软的棉花糖,买涂满了奶油的蛋糕。他总说,科学鉴证吃甜食能让人快乐。
雨薰照旧轻巧地捶打他的肩膀,戏称他做小屁孩。可第十次,罗生终压不住,蓦地打翻了雨薰手上咬了一口的提拉米苏。他说傅雨薰,我要你记住,我罗生再不是一年前那个任性孤僻的孩子。
他说,我爱你。
彼时,是03的夏天,雨薰的心,霎时就炙热得如同流火的骄阳。她说,罗生罗生,你怎么能这样。再无措辞。
心里亦明白,秦之阳已然形同虚设。爱情若修不得正果,便惟有半途而废。雨薰爱秦之阳,她想那是她少女时代的公主梦,她的王子情结。如今爱到荼蘼自然花事了,残梦五更钟,她想她睁眼必能看见黎明。
看见碧云天,芳草地。
'四 '
罗生的大学生涯结束之时,雨薰随他去了苏州。她倚着罗生的肩,脑子里有盲目的晕眩。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