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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双成后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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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的月娘。”金枝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银枝却向她扮了个鬼脸,作出不依不饶的样子。金枝知她性子,便用轻罗扇轻敲着栏杆,曼声唱:“異江流水去沉沉,岸上丛丛凤竹林。竹林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康朗的目光一瞬也不曾从她脸上移开,听到她婉转的歌声,嘴角浮起笑意,待她唱完,便唱道:“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月光有如轻纱,笼在金枝的脸上,她便似一枝醉红的珈罗花,与康朗脉脉相视,两人浑然已经忘却了一旁的银枝。夜色里无数小虫在唧唧的唱歌,台下的木番莲淡芭菰花香浓冽的像蜜一样,银枝含着笑意咬着唇角,蹑手蹑脚的退走了。 远远的有铃声响起,那铃声越响越近,这才听出不是一只金铃,而是数十只金铃闻声相递,近处的铃使一听到铃响,便摇起金铃,更近处的听到铃响,再摇起金铃,一声递一声的传进来。身侧的紫金蟠花烛台上数十枝巨烛,照得殿中明亮如昼,她从大立地铜镜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艳丽得一丝不苟,如同发间那朵怒放的“琼枝烟罗”,女官已经跪了下来:“请娘娘接驾。”   入宫之前便有教引女官向她传教过礼仪,她由阿悯搀了自己,跪在玉阶之下,十二对宫灯导引着皇帝的步辇缓缓而来,内官的脚步声轻微齐整有如出一人。今晚的月色也是这样好,如牛乳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细密枝叶的影子似挨挨挤挤的暗绣,印在她的衣裳上。皇帝降辇后阿悯扶她起立,然后入殿中再行见驾的跪拜之礼,因为是初次见驾,三跪九叩,裙上的金铃发出细微的响声,皇帝的声音传来,十分清晰:“免礼。”旋即有一双手伸到她面前,拇指套一只汉玉螭龙扳指,腕上覆着赤色衣袖用玄线刺绣蟠龙虁纹,那是大梁皇帝御衣方准用的花纹,她胸腔里乱得像有一千只蚕茧缫了丝,本能将自己的手交到这双掌中,只轻轻一携,她就站了起来。烛火明亮,她忽然生了异样的勇气,终于抬起头来,灯光下只见一张年轻的面庞,总不过二十岁左右,朗眉星目,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的双眸。   此人便是大梁的天子,她要托付终身的夫君,他还握着她的手,但他的指尖亦是冰凉的,他的手腕隐隐捺着力道,她分明看见,他虽然面带微笑,可是眼睛深处,却似没有丝毫温度。   这是个可怕的人,聪明,果断,决绝,做任何事情都毫不留情。如同昨天晚上,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个人扔在中宫,那是大婚的洞房花烛夜,他根本没有踏进凤藻宫一步。她不得不独自在紫檀龙凤雕花大床上枯坐了一夜,直至天色微明,才由阿悯替她揭去了大红绣龙凤的盖头,他的行为无疑重重给了她,给了南荑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忍,哪怕忍无可忍,亦要从头再忍。   不论如何,自己是正位中宫,是大梁的皇后,在这六宫之中,在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女人比她尊贵。今日早晨至慈懿殿太后处晨省,亦未曾见到他。太后微笑道:“听说昨天晚上盂兰关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他召见辅相商议军政,直到大半夜,今天一早又有大朝,所以没有回凤藻宫去,真是委屈你了。”她神色恭谨的道:“母后说哪里的话,皇上以社稷政务为重,乃是天下万民以至臣妾的福份,何曾委屈了臣妾。”   太后含笑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女官们送上茶点,皇帝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在金铁木的胡床之上坐下,斜凭着床几,神色十分闲逸,说:“你也坐。”她曲膝谢恩,方在绣墩上坐下。因已入夜,皇帝只着赤色金玄龙缎袍,软冠上的巾角半垂,她忆起在前往中京的漫漫长路上,赵女官曾向她夸耀道:“皇上风姿英发,虽世家公子亦不能有其半分风流神采,陛下尝自西苑纵马回宫,适有风吹软冠巾垂,翌日中京九城诸家公子竞皆相仿陛下折冠上巾角,时人称‘折巾冠’。”   高几上的玉瓶内斜插着几枝牡丹,皇帝随手折取一枝于手中把玩,似是随意的说:“这一路上必然十分辛苦吧。”她静静的答:“卤簿行得慢,所以走了三个多月,好在驿路平整,进入大梁疆界后,又蒙陛下遣特使相迎,所以一路上很是顺利。”皇帝嗯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南荑素来是女王称制,你身为女王长女,本是南荑王储,如今远嫁我大梁,不知南荑国体将如何处置?”她答:“自臣妾出南荑,臣妾王妹银枝公主,已经被母后立为王储。”皇帝抬起头来,一双利如鹰隼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她的灵魂,那目光似乎在探研着什么般意味深长,过了片刻,才说:“那就好。”   她从来是无知无谓的,终以坦然的目光迎视。他的唇角渐渐浮起笑意:“中京与南荑相隔千里,气侯风物各不相同,此来可还习惯?” 她答:“中京已是臣妾的家,臣妾诸事皆惯。”   他似笑非笑,嘴角似牵起耐人寻思的弧线:“朕看你亦真是习惯了,起码你这身宫装衣饰无一不妥当。”她微微抿着嘴,不理会他的挑衅,他目光中的轻慢却并未减去半分:“听说荑女善歌,皇后今日能为朕歌上一曲吗?”   她用一双澄若星辉的眼眸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方才道:“陛下有旨,妾安能不从?但闻陛下善鼓,臣妾斗胆恳请陛下为臣妾击鼓作拍。”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仿佛是意想之外,很快大笑:“好,朕答应你。”回头便吩咐小黄门:“取羯鼓来。”   取来的是小羯鼓,山桑木制鼓身状如漆桶,两端蒙以细薄如翼的小牛皮,置于小牙床之上。两支黄檀鼓杖上系着赤色长穗,灯光下杖润如玉,穗艳似血,皇帝执杖于手,轻敲鼓边,得得连声,她方听出曲调,皇帝忽击于鼓上,如春雷遽发,其声焦杀明裂,她遂唱:“铁山碎,大漠舒。二虏劲,连穹庐。背四海,专坤隅。岁来侵边,或傅于都。”鼓声转急,隐隐似有金戈之音,她声调愈高,歌喉如裂云破月:“天子命元帅,奋起雄图。破定襄,降魁渠,穷竟窟宅,斥余吾。”   鼓声越发高冗,急破促拍,她一口气唱道:“百蛮破胆;边氓苏。威武辉耀;明鬼区。利泽弥万祀;功不可逾。官臣拜首;惟帝之谟。”至谟字,鼓声骤然一落,歌声亦随鼓声,如霹雳滚地,方当惊天动地,已然遽收于天。 皇帝掷开鼓杖,大笑道:“冗烈激越,隐伏十面金戈,果然不愧王女心胸。”   她盈盈下拜:“谢陛下谬赞,陛下鼓技非凡,昭如日月,妾所歌为萤烛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但有一语——妾已非南荑王女,而是大梁皇后。”   他嘴角含笑:“皇后说的对,是朕说错了。”执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凝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目光已经收敛而温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心瑟抖了一下,几乎要害怕了,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两个字:“金枝。”他暖暖的呼吸拂在她的鬓上,用掌尖抬起她的脸:“这名字很好。”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异样起来,烛火的光线渐渐模糊,殿中静得令人害怕。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鬓上那朵“琼枝烟罗”每一片娇艳的花瓣都在颤抖。他于她还是个陌生人,可是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令她害怕。他慢慢伸开手臂搂住她,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她一下子软弱得失去了力气,她从来不曾被男子抱在怀中,她本来觉得世间万事俱不能令自己退缩半分,可是她现在竟然在害怕。   两侧的内官侍女都放轻了脚步,往后退去,连阿悯亦慢慢向外退去,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连阿悯都离她而去,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黑,幽暗得似燃起异样的火苗,这火苗如此的危险,令她本能的想要逃离。可是他的臂怀如此有力,她只微微一挣,他已经猛然低头。   这个吻霸道而猛烈,她的呼吸全被他吞噬,天地间充盈着他的气息,他身上有清凉的芳香,仿佛是新丝初缫的味道。她几乎要窒息,幸好他很快就放开了她,他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内殿深处走去,内殿里红烛滟滟,照着重重帘幕,寂静空旷得令她心中发慌。这样深闳的殿宇里,只有她与他两个人。他留意到她手腕上的十二色彩丝,同心结系得那样紧密,他微笑以手指摩挲着那彩虹样的丝结,问:“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连声音都不似自己:“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就近在她的耳畔,呼吸吹进她的脖子里,又暖又痒:“你撒谎,你知道。南荑风俗女儿出嫁,腕上由其母系十二色彩丝,待夫君亲解,称为开结。”   她惶然的望着他,他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他慢慢扯开开结,十二色的彩丝纷纷跌落在金砖地面上,她的衣裳亦一件一件无声的落在地面上,春夜寒气犹冽,她冷得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他的唇灼热而柔软,安抚着她紧绷的身躯:“别怕,别怕。”   她还是惶然的想立刻逃掉,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离开他。冰冷的空气令她战栗,陌生的体验更令她害怕。他轻声的笑起来,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腔上,那笑声便如在震动着她的耳她的心神。他笑得那样愉悦:“朕看你适才唱歌胆子可大了。”他在嘲笑她,她咬一咬牙,倔强的仰起脸来,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在烛火的晕彩里隐隐流动,没有人可以轻视她,没有人可以轻视南荑的王女,正如没有人可以轻视南荑。她用力将他按倒在床上,笨拙的去解他的衣带,毕竟大家都不穿才是公平,不能唯有她裸裎袒裼。   他有几分错愕,很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只顾用力扯着他的衣带,金镶白玉版珊瑚勾带,她从来没有解过男子的衣带,尤其是中原男子的衣带,简直无从下手。她终于用蛮力扯开了勾带,带上系的荷包佩玉长穗龙绦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扶住她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亵衣,她无知无畏的望着他的脸庞。相对于南荑男子,他太白净了,那样俊美的面容,有中原男子独有的儒雅气质。可是他的掌心有薄茧,那是常年执缰与弓矢的缘故,他的目光似新硎的蓝铁刀,锋锐得令她肌肤生寒。她不得不闭起眼睛来,胡乱的俯身去亲吻他。   这一吻却吻在他的鼻子上,用力过猛,撞得他鼻子隐隐作痛,他轻笑了一声,她终于寻找到了他的唇,他的笑声消失在她的亲吻中,她的唇轻巧如同蝴蝶的双翅,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唇际,瞬间之后便要振翅高飞去。他却不肯轻易放她逃开,扶牢了她的脸辗转吮引,这个吻这样缠绵而悠长,而后一路往下延伸至她的颈中,酥痒里隐约一点啃噬的微痛,她如同喝醉了一般,只觉得双颊滚烫得似要燃起,他翻转身来,她的背心触到冰冷柔滑的缎子,而他在她身上点燃一把火来。   窗外有细微的沙沙声,也许是下雨了,淅淅沥沥。风吹过无重数的垂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穿帘而来,床前的珍珠罗帐亦让风吹得飘飘欲飞。她听到隐约有歌声,那歌声婉转动人:“異江流水去沉沉,岸上丛丛凤竹林。竹叶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是谁在那里唱歌,是谁在唱南荑调……阿郎不来坏人心……阿郎不来坏人心……她痛了一身冷汗,那样痛,痛得她几乎要流泪,终于张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咬得那样用力那样狠,终于令得他轻轻吸了口气,低头将灼热的吻贴在她的耳垂上,她用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缎褥,夜雨潇潇,仿佛打在阔大的蕉叶上。在南荑王宫里,她赤着足顶着蕉叶,呢喃般吟唱:“竹林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 一颗大大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滚下去,滚到赤色绣龙凤如意的缎枕之上,咕碌碌就不见了。 殿外有清脆的响声,像是玉磬的声音。皇帝却知道是云板的叩声,于是双掌两击。骤然的灯火突然明亮起来,内官与侍女执着灯鱼贯而入,她的眼睛半晌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裸露在外的肩头感觉到殿门开处带来的微风,她这才记起扯过锦被遮掩,皇帝已经问为首锦衣内官:“怎么回事?”   那内官跪下奏对:“启禀陛下,贵妃娘娘要生了。”皇帝哦了一声,欠身起来,立刻三四个内官替他穿衣着裳,不一会儿便整理妥当,他由内官簇拥着向殿外走去,走到大殿门口方想起来,回首对她道:“朕去云意宫,你先睡吧。”不等她答话,已经由前呼后拥的内官簇拥着走出了殿门。   她拥着被子,缎子滑腻冰冷的贴在她的肌肤上,杂沓的步声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头,烛光轻跳,似在梦境中一样。 (下接本页的第 25 楼) 

金枝皇后(二)

  早晨的时候赵女官替她梳头,她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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