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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鸩之媚 作者:司溟-第9章

小说: 鸩之媚 作者:司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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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对陆若薷的心思,因此对陆若薷格外热络。
  “沈太太,你们家这个醉虾的酱汁做得蛮好,鲜得人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待会儿麻烦抄个方子给我,我也回家学着做。”
  陆若薷却不大想搭理她,天上地下固然能入她眼入她心的只有沈叙一个,但是女人对于爱慕者总归存着点别样的心思,爱慕者为卿终身不娶自然是不太现实,但是找了这样一个次等货色,连带自己都会感觉到是一种折辱。于是她只冷淡地说道,“回头让张妈抄给你。”
  “哎,好。”冯青萍应得很开心。
  粗胚就是粗胚,连人话都听不明白。陆若薷眉头不觉一蹙,眼光缓缓扫视吃相斯文优雅的晏修明,瓜子脸蛋儿配着一副甜净俏丽的眉眼子,幸好相貌脾性看着都似乎更随父亲,不然真是可惜了。不过在她印象里晏经纬不是有一对双生女儿吗?怎么只见一个?
  “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一个女儿吧?”陆若薷看向晏经纬。
  原本安静的剔着鱼刺的晏修明筷子立刻就停住了,头颈低垂,是一道悲伤的弧度。晏经纬看了看妻子,半天才低声道,“夷光……二十岁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世了。”
  “我家夷光十六岁便读重点大学,谁不说她脑袋灵光,我苦命的儿,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冯青萍眼圈都红了,用纸巾不停地揩眼睛。
  “抱歉。提起了你们的伤心事。”陆若薷有些生硬地道歉。
  “大家吃菜吧。”还是沈陆嘉开了腔,调节气氛。
  “对,吃菜吃菜。”沈文彬夹起一条乳鸽腿打算送到晏修明的餐盘里,殷勤道,“晏小姐,这个乳鸽你尝尝看,我家的厨子祖上可是御厨,是伺候裕隆太后的,裕隆太后你知道吧,就是光绪的大老婆,那个叶赫拉那……”
  晏修明瞥见沈文彬筷头上的菜叶末子便倒了胃口,便以手拢盘,委婉拒绝道,“谢谢好意,我不吃鸽子的。”
  沈文彬讪讪地缩回筷子,不想手一滑,乳鸽腿径直跌落到晏修明奶油色的绉纱长裙上,酱汁糊了一裙子。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晏小姐,实在对不起。”沈文彬懊恼得要死,拿起湿毛巾便胡乱帮晏修明擦拭。
  晏修明面上没有一丝不悦,只是起了身避开沈文彬的手,然后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想借用一下盥洗间。”
  “我带你去吧。”沈文彬还不死心。
  “张妈,麻烦你带晏小姐去盥洗间,帮她把裙子处理一下。”沈陆嘉从来不愿和粗蠢鲁直的堂弟起直接冲突,但是晏修明的好修养使得他不愿意她再受到唐突,便发了话。晏修明感激地朝他遥遥一瞥,一双美目里情义无限。
  他虽辈分不大,年纪也才三十岁不到,但在家里的地位其实仅次于沈老爷子,张妈应了一声,便引着晏修明朝盥洗间去了。
  蒋玉霞先前讨了个没趣,此刻见儿子又在沈陆嘉处受挫,心下不忿更甚,有心刺陆若薷母子,便假意和丈夫开口道:“你上次落茶几上那本杂志,我闲着没事便翻了翻,里面专门介绍了一个自由摄影师,年岁不大,长得也顶顶俊俏,却非要在非洲大草原上拍狮子老虎。你说这男人,放着家里娇滴滴的老婆不要,非要跑到野地里和畜生待在一起。真是奇了怪了。”
  沈述已经喝得两颊烂红,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大哥当初净身出户时只带着三脚架还有一皮箱的相机的景象,想也没想便接口道,“这还不简单,家里的娘们儿还不如老虎狮子这些畜牲呗。”
  陆若薷果然气得发抖,她缓缓转脸盯住蒋玉霞,阴森森地开口道,“弄堂里出来的就是弄堂里出来的,只会嚼舌根子的娼妇!”
  蒋玉霞满脸通红,舞女的身份是她的死穴,当下也不管不顾,嚯地一下站起来,“老话说瘸狠瞎毒,我看一点都没说错,陆若薷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变成了半瘫子,更是恶毒,你就不怕伤了你儿子的阴鹫!当初死皮赖脸嫁到沈家来又怎样,生了儿子又怎样,还不是拴不住男人!”
  陆若薷脸上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具尸体,她想站起来,却忘记自己离了拐杖根本站不稳,要不是沈陆嘉眼明手快扶住她,肯定要跌倒。
  “哈哈哈哈。”蒋玉霞得意地笑起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沈国锋猛地一拍桌子,小酒杯颤巍巍地随着掌风跳了几跳。
  “够了没有,家里还有客人!要人家看我们沈家的笑话吗?”
  众人这才噤若寒蝉。
  沈老爷子刚想拂袖而去,不想只觉心头绞痛,身子一晃,直接晕了过去。
  “爷爷!”
  “老司令!”
  “爸!”
  一干人又是乱成一团。
  沈陆嘉将母亲安置在一边,忍住头痛,挤上前去,镇定地吩咐着一切。
  “文彬你去喊勤务兵,把车开过来,我送爷爷去医院。”
  “晏伯伯,晏伯母,今日叫你们见笑了,改日我再登门道歉。二叔,请你送晏伯伯他们回去。”
  晏修明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不过去趟盥洗间的功夫,怎么就陡生变故成这样。冯青萍扯她的胳膊示意离开,不要蹚浑水。不想晏修明反而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沈老爷子的面容,然后伸出手指按了按沈国锋的内关穴和人中穴,又朝沈陆嘉说道,“可能是突发性心脏病,家里有硝酸甘油吗?有的话拿一片过来,给爷爷舌下含服。”
  “有的有的。”张妈不迭地跑上楼去。
  “谢谢。”沈陆嘉朝晏修明真心实意地道谢。
  “不客气,也未必帮得上忙。”晏修明笑着伸手抿抿头发。
  一个蓝裙女子掠头发的影子在脑海里倏地一闪,沈陆嘉惊异地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将伍媚掠头发的动作和晏修明在心中做了对比。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无来由的心慌。
  陆若薷看着儿子和晏修明,若有所思。

  窥视者

  沈陆嘉坐在蔺川大剧院的VIP座位上。今晚是晏修明的蔺川首场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演出。较之颜霁和莫傅司,其实他并不是很热爱艺术这种缠绵悱恻的玩意儿,颜霁就曾讥笑他去看歌剧等同于牛嚼牡丹焚琴煮鹤清水濯足,苦笑了一下,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寻思着两个半小时的歌剧之后是不是还可以回办公室把前几天因为爷爷住院而耽搁的工作完成。
  有鸦片香水的馥郁香味飘来,沈陆嘉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尽管光线微黯,尽管翩跹走来的女人今日不知道为何画了浓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伍媚。
  伍媚也看见了沈陆嘉,眼睛里有惊异之色闪过,她看人很准,并不认为沈陆嘉是会西装革履地坐在演奏厅里听两个小时依依呀呀花腔的人。不过转瞬间,她莓红色的朱唇微微一钩,算是致意,施施然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然而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她的座位,不偏不倚,就在沈陆嘉的左手边。伍媚在心底咒骂了一声苏浙给她搞的什么烂票,但面上还是丝毫不露,徐徐地抚着水鸭绿的礼服裙摆坐在了沈陆嘉的身侧。
  鸦片的香味愈发浓郁,沈陆嘉下意识地动弹了一下身体,将原本塌陷在天鹅绒座椅里的身体微微绷紧。他的这个小动作看得伍媚有些好笑,她是蛇蝎虫豸么,沈总看见她便这般不舒服?抱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思,她反而朝沈陆嘉那边凑了凑。沈陆嘉果然不悦地蹙了蹙眉毛。
  “好巧,沈总也来看芭蕾舞剧?”伍媚索性转头,眉眼含笑地看着沈陆嘉。
  “伍老师。你好。”沈陆嘉面无表情地回道。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越发激起了伍媚的玩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沈陆嘉,“沈总今日又觉得我无愧于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身份了吗?”
  沈陆嘉一下子没听懂,棕褐色的眸子凝视住伍媚抹着凫蓝色眼影的深邃眼窝,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伍媚好心提醒他,“伍老师。伍小姐。”
  这个女人,恁是记仇。沈陆嘉看着她微微仰着下巴,眼睛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自得,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似乎要比那种没有人味的冷好很多。他淡淡一笑:“伍老师记性真好。”
  观众开始陆陆续续进场。看着沈陆嘉右手边空出的座位,伍媚揶揄道,“沈总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还真是叫我吃惊呢。”
  “别人送的票,不来不太好。”沈陆嘉实话实说。
  伍媚心中蓦的一动,朋友送的票,不来不大好,如果朋友也是观众,自然两个人该一起亲临,但是现在却只有沈陆嘉一个人,这个朋友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她的视线垂落在手里的铜版纸票根上,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年轻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也望着她。尖尖的下颌俨然武器。又熟悉又陌生。
  芭蕾舞公主。伍媚在心底咀嚼似地反复念了几遍,这才笑道,“沈总的这位朋友可别是芭蕾舞公主晏修明吧。”
  “她是我一位世伯的女儿。”简单一句话便是对她的问题的肯定答复了。
  伍媚轻笑;“那我找偶像签名或许还要麻烦沈总呢。”
  《天鹅湖》的背景音乐骤然响起,整个大厅一下子陷入混沌的黑暗当中。
  伍媚看着舞台上的浓黑,眼神虚空。头四十五分钟她不会看,她只为那只第二幕开场时才会出现的白天鹅而来。只为她而来。
  尽管剧情俗烂,一个被魔王罗特巴尔特施了魔法的落难公主奥杰塔,变成了可怜的白天鹅,只有王子齐格弗里德真心爱上公主才能破处魔咒。然而男人永远都是“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魔王的女儿奥吉莉亚变成了奥杰塔的模样,王子被这黑衣尤物迷得神魂颠倒,与之订婚。结尾自然是大团圆,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沈陆嘉倒觉得也不是特别无聊。不过到了第一幕群舞的部分,随着一群穿着紧身裤的男舞者上了台,沈陆嘉忍不住皱眉,紧缚的裤子贴着舞者的下/身,肉体的轮廓几乎纤毫毕现,他并没有从中感受到力与美,只觉得有碍观瞻,有伤体面。
  伍媚大致猜到了沈陆嘉何以皱眉,在暗中发笑,这位沈总,还真是一位妙人。
  好容易熬过了第一幕里漫长的王子成人礼舞会,到了第二幕。伍媚这才坐直了身体,紧紧盯着舞台。
  王子拿着弓箭在湖边狩猎天鹅。然后奥杰塔,也就是穿着洁白芭蕾舞裙的晏修明轻盈地旋转跳跃着出现了。慢板双人舞里,她那么纯洁,那么含羞带怯地看着王子,眼神几乎要让人心碎。即使此刻并不是该鼓掌致意的时候,台下还是爆发出一阵掌声。
  看吧,人们永远都爱温柔无害的白天鹅。黑漆漆的厅堂内只有舞台上的一柱光,追逐着女主角。雪白的裙裾在强光下愈发白得刺目。伍媚从小就不喜欢白天鹅,别人看天鹅是纯洁的象征,她却觉得充满着□的污秽感。媚俗的长脖颈,丰腴肥美的肉/身,难怪当年宙斯为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之妻丽达的美貌倾倒时会变成天鹅与其苟合。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第三幕里黑天鹅终于出现了。晏修明换上了黑色芭蕾舞裙,头上戴着璀璨的王冠。她脸上的表情也一改第二幕的优柔温驯,变得骄矜魅惑。可是台下的沈陆嘉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瞑色初遇伍媚时她跳得那支舞。这个女人,才当得上是媚骨天成。
  伍媚没有心思看剧情,她在等着第三幕的重头戏——连续三十二圈的挥鞭转。当年她可以在不超过一条皮带圈出的范围里做完这个动作。现在她想要看看芭蕾舞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晏修明开始连续不断的轴转,黑色的裙旋出一个个完美的圆周。沈陆嘉惊奇地看着舞台上的女子。她的脚尖的移动范围没有超过直径五十厘米的圆。伍媚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左膝盖上,眼神痛楚而绝望,她的腿,现在连一个最基本的划圆圈都做不了。手指不由发力,票根在她细白的手指里痛苦地蜷缩,最后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沈陆嘉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身侧铜版纸皱褶的声音。他稍稍转头便看见了声音的来源。即使光线非常不好,他还是感受到了伍媚眼睛里黑压压的痛苦。她在为什么而痛苦?她这样恣意妄为的女人也会为什么而痛苦吗?沈陆嘉头一次发现自己涌起了蓬勃的好奇心。
  感受到沈陆嘉研判的目光,伍媚心中一惊,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到他看不见的身侧,又恢复了一贯调笑的口吻:“沈总干嘛看我,我能比天鹅公主好看吗?”
  她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残余的被戳穿的恼怒和倔强,沈陆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顾看演出的礼节,开了口:“我不懂舞蹈,但是我觉得你上次跳的弗拉明戈很好。”
  伍媚的心猛地一跳。沈陆嘉看出什么了吗?他这是在安慰她?不,她只会当做是一句客套话。捂住嘴笑了笑,“那我就谢谢沈总的夸奖了。”
  两个人又继续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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