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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花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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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忘川的河畔一座古老的桥边,有着他惦念在神魂中的身影。那一眉一目,分明就是芙叶,与他记忆中没有丝毫的不同。

她的双眼柔得有如湘江水,单衣上绣着婉转回首的飞燕,发上系着石青色的带子,她的姿态冷凝,如一尊玉雕的美人家,不知已在桥的这一端站了多久。

直到他到来,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仿佛是他的目光,才能将她唤醒。

“你来了。”她低声说道,语调轻柔。

“芙叶。”他低唤着她的名,将她扯人胸怀,激烈的拥抱如同想将她揉人体内,从来沉稳的持刀握剑的手,此刻竟在颤抖。

是她温柔的执念,终于传达进他的心,穿透了覆盖在心上多年的仇恨,才将他召唤来到此处吗?还是他的神魂想见她一面,终于懂得核在天地间寻寻觅觅?

原来,她的魂魄一直在这儿,哪里都未去,专注的等着他。

芙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却还是信守誓约。千年都等了,这几十年算得了什么?

“这是我们先前的约定,谁先死了,就在这里等着。等不到你,我不走。”她轻轻摇头,以指尖抚着他的雇,印下依恋的一吻。

他无言以对,将她抱得更紧,不愿意松开。恨意都模糊,她的痴情洗去他心间的恨,让他从无尽的血海中挣脱。

这一世,他舍下复仇的屠刀,放过那些宿世的仇人,到头来仍是听进了她泣血般的苦苦相劝。苍天听见他的悔恨,给了他最终的机会,终于让他的魂魄见着了她。

芙叶依偎在他的胸怀,握紧他的手,甚至没有追问,他是否还埋怨着她多年前犯下的错误。什么话语都毋需多说,他的到来,就已是最好的宣告,这么久远之后,他终于还是懂得,她的罪孽源于对他太深的爱恋。

因果循环,恩恩怨怨总难计较,只能牢牢记得,曾付出过的深深爱恋。只要确定情意坚贞,恨意其实微不足道。

“孩子,喝吧!”一个铜撙递来,面容苍老的婆婆难得露出微笑。

他依稀记得,曾经见过这婆婆。就是这人,陪伴着芙叶到了人间走了几回,好不容易才挽救了他的魂魄免于沉沦。

他握住铜樽,隐约的猜出,这该是忘川的水。他仰起头将忘川水饮尽,接着哺人芙叶的口中,喂得她涓滴喝下。

她温驯的饮下甘美的水,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终,她没有任何遗憾,只是专注的看着他,非要将他的面容牢牢刻印在神魂中。

他捧起她的面容,以指尖重温她的眉目。“这一次,我们一起走过去。”

芙叶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跨上奈何桥。一步又一步,奈何桥只有三尺之宽,他们都等待了千年之久,才跨过这盈盈的短桥。

两人的身影逐渐在桥的彼端模糊,在河岸的这一端,持着铜樽的婆婆转过身,重复着亘古以来的举止,将忘川水舀给众多的魂,只是她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欣慰的笑。

但愿人长久,千古皆是团圆做结。

仇恨,悠悠然消逝了。

第十一章

湘、资、沅、澧四水奔流于楚地,日升月落,无数寒暑春秋。

初夏时分,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那之后,这土地上,北方的女真族来过、东海上的日本人来过、同文同种同血缘的人们,自相残杀过,历经数次战乱与盛世,辗转到了如今。湘水畔城墙已颓,人烟始终不灭,寻常百姓的坚韧,远超过各朝各代的国柞。城※随时代推演而进步,化为繁荣都市,筑起连迭高楼。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恩恩怨怨、风流缠绵都再难寻觅。吴宫花草埋了幽径,晋代衣冠成了古坟。

只在某些角落,这土地仍保存了旧日的蛛丝马迹。许多人来到这里,缅怀这个国度的过去。

某年某月某日,她来了。

游览车停在仿唐的门坊前,载来初访楚地的游客。走入门坊,眼前是汉白玉砌成的九曲桥。桥面平展于碧绿水潭上,水潭中种枪荷花,粉嫩而鲜妍,一朵朵都是含苞,尚未绽放。

这座连荷培植所,是旅途中的一处景点,旅客们来此欣赏稀有的荷花。

据说,有种荷花十分珍贵希军,只生长在这一处,离了这里的泥土水泽,就要枯萎凋零,无法生存。这种荷花,格外眷恋这儿的土地。

团员们喧闹的快步走去,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落了单,步履迟迟,多所流连,如玉般的眉目,看过每一草每一木,不愿有任何遗漏。

“小芙,快跟上来。”站在前方,手中擎着伞遮阳的女子,是一同出游的朋友,正在声声叫唤。

“你们先走,我要看荷花。”她笑着挥挥手,脚步仍不快,像是一个回归故里的人,非要将记忆里点滴看得仔细些。

“看什么荷花,在台湾还没看够吗?再说,那些花都还没开呢!”朋友无可奈何的耸肩,放弃等待。“我们先进培植所里,你快些跟上来。听导游说一会儿要播放影片。”仔细叮嘱后,她抛下小芙,跟着同团旅客走入培枪所。

旅客都进入所内,少了异地的南方话言,九曲桥上变得寂静,她走得更慢。

燠热的夏季里荷花虽然尚未盛开,香气却已弥漫在空气中,从河塘那儿染了过来。她停在九曲桥的一个转折口,仔细读着“座石碑上的说明。

石碑上记载,这荷花是明代的珍曰叩,却被一把火焚尽。前些年长江水泛滥成灾,淹没山冈上一座明代的古坟,洪水退去后,古坟崩塌,四周化为泥沼,竟生出了姿态明媚鲜妍的荷花。

仔细考究,翻遍“花史”、“花镜”与“群芳诰”,才得知这荷花曾经出现在明代,之后就断了踪迹,历经数百年后才又再生,弥足珍贵。

荷花是从坟里再生的,阴暗的古墓中,柔软的枝芽冒出坚硬的膜,缠绕着酥脆的古老骨骼,以尸骨的灰烬做为养分,逐步成长。当第一朵荷花绽放时,泥沼之下,藕根与尸骨紧紧交缠,不分不离。

令人不解的是,坟的主人为何要怀抱着一颗莲子人土?那颗莲子对他而言很是重要吗?莲子放置在何处?是陪葬的陶瓷瓦瓮里?还是随身的衣衫里?或者,是锁在一枚折枝花五销中?

众人只知道这荷花是从明代复生,却不知道它更久远前,某段更缠绵婉转的身世。

她以指尖画过石碑,细读着那些文字,而后倾身,望着清澈的水泽,无意识的愈靠愈近。

不知为什么,她想喝水,喝这片土地下奔流淌娜的水泉,如一朵花渴盼吸取赖以维生的水流。莫名的,对这天这地道水,都有深深的熟悉感,她是一株离开故乡太久的植物,渴了许久许久。

掬起水流,她闻着水的气味,闭上眼睛。

“那是什么味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而来。

她转过头,看见他。掌心一松,清水流决回水泽,冷冷的声响如一阵私语。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也踏上九曲桥,在她转头望去时,刚好,就与她四目交接。他的黑眸锁住了她的视线,闪过某种光芒。

不偏不倚,阴错阳差,难以解释是感应到什么,她就是看见了他。千古的时间长河如同旷野般荒芜,一个人要遇见另一个人,需要多少的巧合?没有察觉时,含苞的荷花悠悠开了。

花期持续七日,恰巧与她停留在这城市里,玩赏楚地风光的时日相仿。

他不知已经站在那儿多久,那专注的目光,已经注视她许久了吗?她这些幼稚的行径,全被他瞧见了吗?

“我渴了。”她羞赧的说道,不知该怎么解释此刻的举止。

他望着她,黑眸没有挪移分毫,仿佛不论如何都还看不够。她临水的姿态,让他心头震动,震撼充斥胸口,冷静的理智乱了章法。

“你是从台湾来的吧?”他再度问道,风中传来他的声音,那挺拔的身躯跨步走了过来。微风吹动他的黑发,让梳整的发变得有些凌乱,一绺黑发落在他凌厉的黑眸前。

“是的。”她露出羞涩的微笑,在异乡首次有人主动向她开口说话,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的神态样貌不像是当地人,也没有当地的口音,但看那衣着打扮,又绝不可能是游客。当他走近时,她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来旅行吗?”

“是的。”最简单的问答,为何流淌入耳时,会让她心头有奇异的蠢动?!她仰着头,迎视那双黑眸。

他的口吻陌生,目光却不生疏,深邃的眼里带着急切的搜寻,狂肆而焦急,注视她的模样,仿佛她是他寻觅了许久的人。

一阵风吹起,荷花轻摇,花飞花谢飞满天,漫天的粉嫩鲜妍、馨香素雅。如阵风也吹乱他的发、他的衣衫,衣袂飘飘的景况似曾相识,偏又禁不起记忆细细追究。

那阵风从何处而来?是不是来自久远久远前,一个名为楚的国度?

几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行色匆匆的赶来,诚惶诚恐的追上九曲桥。“风先生,我们已经联络到这单位的人,马上就能来为您解”

他浓眉微皱,挥手示意那些人退下,只是一下手势,众人就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一步。是权势使他受人敬重,还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使得旁人本能的臣服?

“我不打扰了。”方芙轻声说道,转身往九曲桥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却亦步亦趋跟了过来,追随她的步履,不理会在旁等待的人们,将全副心神放在这初见的女子身上。初次见到她时,只觉得胸口撩动,那一眉一目,该是他记得的。

他是每年固定来一趟的商人,来自海洋的另一端,驰骋的不是沙扬,而是商场,强取豪夺始终是深植在血液里的天性。他选择此处,做为事业的数个基点之一,除却商业考量,还有莫名的因素。

一年一度,在这个季节到来时,他总会回到此处。某种约定,虽然已经被忘川之水洗涤了记忆,却是烙印在魂魄里,根深柢固。

一年来一趟,是为了等待某个纤细如荷的女子吗?等了许久许久,她这才姗姗来迟。

“你喜欢荷花?”他问道,看见她在桥边停步,温润的双手捧着一朵半开的荷。她的一眉一目一颦一笑,都教他移不开视线。

“喜欢,很喜欢。”她微笑着轻抚荷瓣,不忍采撷。她出生在台湾白河,一处荷香缭绕的地方,被荷花簇拥着诞生。

“你的名字?”

“方芙。”她脱口而出。

好霸道的男人,专制的需索陌生人的姓名,像是生来就习惯予取予求,而她竟也没有回避,答案轻易就脱口而出,甚至没有任何被唐突的不悦。

先前才被友人告诫,此处到底是异乡,行事言语都该谨慎些,但为什么在他的目光下,她失去隐瞒的能力?

“方芙吗?”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该是这个名字吗?为何还有另外两个字,在他舌尖翻滚,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风吹得悠然,撩乱她的心绪,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心慌意乱。“我该进培植所了,我的朋友在等着我。”她轻声说道,柔和的嗓音里有些懊恼。

“我送你进去。”他简洁的说道。

“埋头播放的影片,是让游客观看的。”她直觉的知道,他并非游客。

“那么,我陪你。”他简洁的说道,不许她拒绝,握住她的手跨步走入。两人执手的姿态如此自然,像是这动作已曾做过千千万万次。

一来一往的言语,以及应对之间没有发觉一切早已经越过初见男女的分界,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凭他的身分,可以在这块土地上畅行无阻,培植所中的人们不敢置喙,恭敬的议开,目送他牵着她走入已经熄灯的解说室,在两人身后投注以诧异的眼光。来过这儿数次,他从未观看过那些影片,吸引他继续留下的原因,是她。

影片已经开始播放,游客环坐在黑暗中,悦耳的旁白叨念出荷花的种种,从萌芽到凋零,前世今生,说得格外仔细分明。

黑暗的房间里光影迷离,分不清耳中听的,究竟是谁的呼吸。幽绿的灯火闪闪烁烁,仿佛是一个神秘的空间,充斥着前来探看的魂。若非此身情当在,有些情,比这肉体来得深远。

萤幕上出现荷花复生的基地泥沼,她心中一颤,手无意识的伸了出去,恰恰碰触到了某只伸来的手掌,温热宽厚而有些粗糙。隐约的知道,那该是他。

明明读是全然陌生的人,在紧握他的手时,却感到某种熟悉。怎么会这样呢?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只从那些人敬畏的口吻中,听出他姓风。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他的声音里有着诱哄的情绪,已经下定决心不放她离去。

罔顾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他将她纳入怀中,捍卫这娇小的女子。心上空虚了许久的位子,直到此刻才填平。

“我只在这里停留七天。”她轻声说道,望进他的眼中,没有逃脱的念头。一直以来,他始终是最好的猎人,而她,是他心甘情愿的猎物,每一世都前来自投罗网。

将恩怨都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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