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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我是我的神-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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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红军给省直机关的青年党团员们作了一场精彩的演讲,讲他和他的战友怎么在前线为国争光,怎么争掉了两条腿以及他没来得及出世的后代,讲他和他的战友们怎样自强不息,艰难创业,把国家发给他们的抚恤金全都拿出来,一部分捐给了失学儿童,另一部分办起了“红旗飘飘”。现在,他们想改变人们吃牢饭的命运,办一个航空快餐公司,但没有门路,把持门路的人就是把航空快餐做成粪便,也不许别人染指。

在含着热泪经久不息的掌声中,鲁红军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省直机关党政工团负责人当场表示,他们来做这个工作,他们来打通这个不许别人染指的门路,连工商税务都不用新时代最可爱的人跑,全由省直机关党政工团包下来。人家还说,小鲁,有什么事,你尽管发话,我们没能在战场上为国家争光,我们能在湖北为国家提倡的事情盖章。

报纸上刊登了鲁红军一句名言:倒下去的不叫英雄,倒下去爬起来的才叫英雄;断了腿的不叫英雄,断了腿继续前进的才叫英雄!

6

乌力天扬知道鲁红军一直在打听他。有好几个战友给乌力天扬捎信,让他主动去看看鲁红军。人家现在是名人,著名企业家,自强不息楷模,你该主动。乌力天扬想,他们之间谁看谁?鲁红军没有腿和睾丸,他没了时代,他俩谁更值得看?

那天乌力天扬回基地看萨努娅,葛军机也在,刚从北京回来,和乌力图古拉坐在客厅里说话。他这次去北京,是想找部里要一批资金,购买抗旱设备,他和全地区干部群众都有信心战胜旱灾。

乌力图古拉本来挺高兴的,一看见乌力天扬进屋就来气,站起来走开了。葛军机要去看望简雨槐,然后赶回地委去指挥抗旱工作,也准备走。走之前,他和乌力天扬谈了几句。

“听说,你在和染厂的一个女孩子同居。”葛军机说什么都稳稳当当,是代表乌力家家长的口气,“当然,这是个人生活。不过,妈的意思,你年纪不小了,也到成家的时候了,如果对方不错,你觉得合适,不如把婚结了,你们搬回家来住,这样对你,对女方,对这个家都好。”

“要是不结呢?”乌力天扬不喜欢这种上下级似的谈话,免不了生出恶意,“你都知道同居了,干嘛不直说,往妈身上推?”

“天扬,咱们这个家庭,不是社会上那种家庭,咱们做家庭成员的,得考虑影响,不能让人家说三道四。”葛军机耐心得很,一点儿也不躁,“人家说三道四,不是说咱们这些做孩子的,是说咱们的父辈,说父辈代表的阶级,说他们开辟的事业,所以,我们没有权利随心所欲。”

“你们操心操得太多,容易得心脏病。”乌力天扬盯着葛军机,“凭什么你们要来管我的生活?凭什么我非得按照你们的要求过日子?你都说了,这是私人生活。私人生活干你们什么事儿?”

“就算你有你的生活准则,”葛军机一点儿也不恼,有条不紊地反驳乌力天扬,“可结婚是正常的事情,不结婚怎么生孩子?人家女方总不会一直和你同居下去吧?”

“我讨厌孩子,讨厌做父母。”乌力天扬觉得自己不做魔鬼都不行,“你可以那么做。可我不会。我不会生下我的儿子。我出门就去把自己结扎了。”

“天扬,你这样是没有出路的。”

“我现在知道了,”乌力天扬盯着自己的二哥,“爸爸为什么会喜欢你。”

7

乌力天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被一辆黑色的尼桑车拦下。尼桑是红旗飘飘集团公司董事长鲁红军的坐骑。鲁红军到基地来看望他的熟人——那些在他少年时代关照过他这个地方子弟的好人——并且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事情往往是这样,种一畦蒜根根不抽薹,蔫得像绿鸡毛,反倒是蒜种里带了一粒瓜子,满畦结瓜,让蒜畦成了瓜畦。

“喂,排长,”鲁红军让车停下来,摇下车窗,亲热地叫住乌力天扬。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届高临下的微笑,“我们什么时候冲锋?什么时候吃压缩饼干?”

乌力天扬看鲁红军。他们几年没见,鲁红军焕然一新,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穿一身挺括的西装,头发向后,梳得油光水滑,的确像著名企业家。

“不认识了?你看,我老没到你这儿来报到。我忙啊。我得学做天使。还记得这话吧?你说的。我可没忘记。一想起这个,我老是热泪盈眶。”鲁红军口气里充满了嘲讽。

乌力天扬当然记得。要想当天使,你得先下地狱。这是他说的。他没有告诉鲁红军,这是当年他流落街头时一个老乞丐对他说的。那个老乞丐后来让人给打死了,尸体丢在汉口十七码头,好几天没有人管。老乞丐姓米,做乞丐前是教堂里的神甫,做神甫前是南洋的富商,做富商前是剑桥的学子。他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告诉鲁红军?

“听说你当警察了?这么说我还得让你保护?怎么会这样?怎么你老比我进步?要不咱俩联手,你保护我,我交你租子,你替我看门,见鬼杀鬼,见魔杀魔,怎么样?”鲁红军幸灾乐祸地说。

乌力天扬当然是警察。警察的保姆、妈妈、教父。但他从不收租子,也不替谁看门,尤其不替断了腿还继续往前走的英雄看门。红军当兵是人家天扬帮的忙,当兵后又归天扬领导,打仗也是天扬带上去的,你让天扬怎么说?

“怎么,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下车?你肯定觉得你是世界上站得最稳的那个家伙。”乌力天扬冷冷地说。

“是的,我是。”鲁红军一点儿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大多数时候,我不站着,我得节省体力,干更重要的事儿。”

乌力天扬觉得这事儿真他妈的无聊透了,他们像两个伪君子,遭到抛弃的同性恋者。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对方也是这么认为的,也在为这个生气。他们还不如猛踢对方的肚子,把对方的下水踢出来,或者干脆,拿榔头直接砸碎对方的脑袋。

8

汪百团又一次惹出了麻烦。他帮一个朋友打架。把对方一个人砍成了残废。公检法迅速介入案子,判了汪百团五年。

汪道坤和胡敏连武汉都没有回,托人从老家带话来,说他们早就不认汪百团这个儿子了,生下他这么个儿子是他们一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现在,他们要把这个错误彻底改正掉,就像改正令人烦恼的脑震荡一样。

汪大庆哭哭啼啼找到乌力天扬,说她想不出该给汪百团准备什么东西。监狱里潮气重,他别又带一身疥疮回来。高东风非常兴奋,而且一点儿也不想掩饰他的高兴,他忙着收拾儿子的奶瓶、尿片,还有自己的书本、退稿信,一趟趟往汪家搬。

“我们进城赶考来了,人民会得到一份他们满意的答卷。”高东风叉着腰,站在汪家的院子里,理了一下大背头,环顾四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湖南话器宇轩昂地宣布。

乌力天扬早就料到会出这种事,但事情出了,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觉得他是眷恋汪百团的,像兄弟一样眷恋,这种感觉和痛恨一样强烈。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汪百团这样迷恋监狱,迷恋残疾,是什么让他不断地把自己搞进监狱里去,并且热衷于把自己的某些器官弄得面目全非。乌力天扬没有给任何人说过,那两年的少年犯生活彻底改变了他,他痛恨那种被当成灰尘和虱子的日子,痛恨被人操屁股的日子,他不会再把自己弄进任何监狱里去。

乌力天扬到处跑,打听汪百团的案子,托人帮忙活动,看能不能把案子翻过来,要翻不过来,起码少判个一年半载。汪百团从看守所里带话出来,让乌力天扬别管他的事儿,说这回混栽了,他认,安安心心去国家指定的疗养院休息两年,出来接着混。

十天的申诉期结束,汪百团果然如他所说,没有提起申诉,满心欢喜地去“国家疗养院”休息去了。

汪百团被送往沙洋农场那天,乌力天扬托劳改局的朋友请沙洋农场来提人的管教干部吃饭。拜托他们关照汪百团。别让汪百团吃太多苦。酒菜要了一大桌,乌力天扬挨着个儿敬酒。酒是一敬三巡,一巡三组,一组三杯,谁不喝乌力天扬就上去抓谁的衣领,不依不饶,这个乌力天扬会,乌力天扬会的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惊天动地。乌力天扬一组组往嘴里倒酒,也没忘了找服务员要两个快餐盒,就桌上菜盘里的肥肉装了两盒,托管教干部带给汪百团。让他吃了再进班房。

酒喝到一半,猫、高东风和罗曲直赶来了。乌力天扬不高兴地说,不就几件衣裳吗?又不过野猪林,就扛不动。走死你们了?高东风没回乌力天扬的话,往桌边一站,举了酒杯,先说了几句酒逢知己干杯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千金散去还复来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话,然后挨个儿点射。

罗曲直把包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小声向乌力天扬解释,不是他们走不动,是出来时碰到简明了,说了一会儿话,所以来晚了。罗曲直看了乌力天扬一眼,又吭吭哧哧地小声加了一句,简明了说,简雨蝉回来了。

乌力天扬正往酒杯里倒酒,想把沙洋的朋友往死里灌,灌到不关照汪百团就对不起人的程度上去,听罗曲直这么一说,心里嗡地一沉,人就像抽掉一根筋,往下一坐,杯子里的半杯酒泼在衣领上。

“而且,简明了说,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还得给简雨蝉干活儿,帮着简雨蝉带孩子。”高东风打了个酒嗝儿。

“她有孩子了?”乌力天扬吃了一惊,血往脑门儿上冲,话没拦住。

“孩子的爹是海军,没套住简雨蝉,结了又离了。孩子一岁多,男孩儿,鬼机灵,磨人得很,简雨蝉被他磨苦了。”高东风喝猛了,又打了一个酒嗝儿。

猫吃醋,拿脚在下面蹬乌力天扬。乌力天扬没反应。接下来的酒全靠高东风和罗曲直,乌力天扬完全不能喝了,废了,人坐在那儿发呆,然后傻笑,拿一支筷子东戳两捣,哈,哈,哈,哈。

喝完酒,送走管教干部,乌力天扬和猫回警官学校,高东风和罗曲直回基地。本来已经到了车站,乌力天扬突然决定和高东风罗曲直一起回基地。

猫恨恨地说乌力天扬,你就那么傻,你以为你的魅力比山高比海深?人家早就把你给忘了。乌力天扬根本不听猫的,酒上了头,哪里拦得住,撇下猫,抬脚上了车。猫拦不住,后脚也跟着上了车,看乌力天扬沉着脸,不敢再吭声,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瞟乌力天扬。高东风和罗曲直撵上车,看看乌力天扬,再看看猫,也不敢吭声。

9

进了基地大门,乌力天扬径直往干部宿舍走去。

猫紧紧跟在乌力天扬身后,要小跑才能跟上。人很紧张。高东风和罗曲直用不着跑,可是不敢跟近,远远地掉在后面。

四人一条线到了干部宿舍,隔着好几栋宿舍楼,看见简雨蝉站在门口的水池旁,衣袖绾得老高,在给简雨槐洗头。

乌力天扬先站住,然后是猫。高东风和罗曲直慢慢跟上来。四个人站在那里,看简家姐妹俩。

简雨蝉一副居家女打扮,短发随便顺在脑后,一绺被汗贴在脖颈上,露出高高的额头,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白色棉布圆领衫,一条水洗布牛仔裤,裤腿七分长,露出脚脖子。这样的简雨蝉光彩照人。锐不可当,不是人们熟悉的月亮,或者习惯中的星星,而是宇宙万物的中心。

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在传说中磨人的孩子,扬着两条小胳膊,从水龙头溅起的水雾中摇摇晃晃地穿过。水珠泼洒下来,洒在孩子的小脸上。孩子喜欢极了,咿咿呀呀叫嚷着,摔进水里,被简雨蝉哈哈大笑着捞起来。孩子要下地,继续疯,简雨蝉不松手,孩子就在简雨蝉的怀里踢蹬着腿,水淋淋地大叫。

乌力天扬像是种结实了的白杨,呆在那儿。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走近她,因为他不是那种可以穿越雨林的虻或者天牛,而是老在蛹和成蛾之间来回徘徊的蝴蝶。而她,是不会对蝴蝶感兴趣的。

10

猫那天哭了。乌力天扬不知道猫哭什么,她有什么必要那么激动。后来猫告诉乌力天扬,她不是因为乌力天扬回基地看简雨蝉哭,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满二十岁,她想和乌力天扬一起过她的二十岁,生日没过成,她才哭。

乌力天扬在路灯下站下,很认真地想自己的二十岁。军号声像狗一样地追咬他的屁股,班长在拉练的尘埃中骂他昨晚打的洗脚水不烫,米饭里满是硌牙的沙子,被窝儿里的手抄本。姑娘,如果你是地狱,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永坠之中。没有,他没有二十岁。没有姑娘,没有谁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可那的确是他的二十岁,他就那么过来了。

现在,猫也二十岁了,她的无忧无虑彻底结束了,这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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