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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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力天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扑向汪百团,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打光枪膛里剩下的六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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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力天扬和汪百团被当场抓获,扭送公安局。第二天凌晨,从粤汉码头跳入江中游回武昌并且准备潜逃到山西老家的鲁红军,也从武昌区委宿舍抓捕归案。汪百团被愤怒的人们打瞎了左眼。打断了左胫骨。乌力天扬左肋的两根肋骨被踢断,整个脸被打得肿成一只水泡南瓜。稍晚归案的鲁红军,甚至没有在第一眼时认出他们来。
对这桩抢劫和枪击伤人案的审讯花了三小时十二分钟,宣判则在两个月后。鉴于三个当事人年龄均不满十八岁,属于少年犯罪,汪百团被判劳动教养四年,年满十八岁后再行转判;乌力天扬被判劳动教养两年;鲁红军被判劳动教养一年;两件武器,手枪属于军用品。结案后被基地留下案底取回,匕首则丢进公安局一间专门存放作案凶器的仓库,时隔十二年后的1980年,和其他一批作案凶器一起,送往汉阳钢厂监督熔化。
第十八章 婴儿似的噙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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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蓝色的寂静的冰雪泛出本来的洁白,三只圆头圆脑的雪雀从江那边一起一落地飞来,飞到小树林上空,落下,脆生生地啁啾几声,岛上的沉静被打破。挂满了冰凌的树枝抖动了一下。落下一片雾蒙蒙的雪粉。雪粉掉在乌力天赫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侦察分队是凌晨1点多钟进入伏击点的。
从2月6日到25目,苏联边防军连续五次越过乌苏里江主航道,入侵和挑衅事件不断升级,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中国边防军暂时停止了上岛巡逻。苏联方面立即大肆宣传,说中国退出了达曼斯基岛(即珍宝岛)。进一步证明该岛是苏联的领土,如果中国边防军再敢上岛,就将使用武力解决。中国方面很快做出反应,命令边防军继续上岛执行巡逻任务,同时准备武力反击。陆军133师侦察分队、陆军77师一部、会江军分区一部奉命支援珍宝岛边防站。133师侦察营在全营中挑选突击队员,三连九排二班长乌力天赫头一批被挑上。
乌力天赫已经是入伍十一个月的老兵了。几个北京的老知青帮了他的忙。他们替他编造了一份履历,为此他的年龄和下乡经历被适当地做了一些夸大和置换。你最好被苏联人打死,要活着你也活不好。那几个老知青感慨地说。他还是露了馅儿。新兵下连的时候,营里的周营长把他提到吉普车里,严严实实地审了一通,审完发了半天呆,发过呆下车撒尿,撒完尿回到车上,问他是不是鞑靼人。他说算是吧。周营长闷声闷气说了一句话,兄弟阋墙,蕨薇不再,还说个屁,互相残杀吧。他后来听说,周营长的父亲几十年前在苏联待过,曾在苏联国内战争时期的顿河骑兵军当过兵,是布尔什维克的英雄,所以周营长才说兄弟阋墙的话。他听过后默默地想,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一半克里米亚人的血液,一半蒙古人的血液,我算谁的兄弟?
乌力天赫并没有去广东,他是托回梅县探亲的排副把信带到广东把信投进邮筒的。
天已大亮,风一刮,乌苏里江上露出晶莹的冰面,太阳再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这个时候是最困的时候。乌力天赫看到自己班里的士兵小秦眼睛睁不开,脑袋一顿一顿地,像只从山上滚落下来失血过多的山羊。他悄悄捏了一只雪团,向小秦投去,把小秦打醒。现在他更紧张了。
大约早上6点多钟,乌力天赫看见苏联境内下米海洛夫卡边防站方向开来一辆军用吉普车,在岛边停下,下来几名苏军,有两名军官朝岛上走,走出一段路,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我军指挥组那边传过命令,不要动,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暴露目标。两名苏军军官吵了一阵儿,有人叫他们,他们气呼呼地往回走,上了车,开走了。乌力天赫松了一口气,悄悄把手指从扳机上松下来。
一个小时后,按照事先计划,虎林边防站站长孙玉国带着第一巡逻队上了岛,另一排长带着第二巡逻队走在后面,照应第一巡逻队。两支巡逻队出现没多久,苏联方面开始动作。两辆装甲车、一辆军用卡车和一辆指挥车,风驰电掣地冲上岛子,在岛子东头堵住了中国方面的巡逻队。从卡车和装甲车上跳下七八十名荷枪实弹头戴钢盔的士兵,枪端在手上,去撵巡逻队。
指挥组那边又传来命令,苏军没有带大棒子,全体都有,准备作战。乌力天赫神经绷紧了,将卧着的56式半自动步枪立起,打开闭锁,手伸进怀里试试子弹袋是否冻住,然后摘下右手手套,婴儿似的把食指噙在嘴里,让它活动开。
“这是中国领土珍宝岛,请你们立即离开!”
“这是苏联领土达曼斯基岛,你们是侵略者。必须立即离开这里,退回到你们自己那一方去!”
“我们在执行正常的巡逻任务,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我再说一遍,这里是中国领土,应该退回去的是你们!”
“我也再说一遍,这是最后的警告,你们必须立即离开!”
中国巡逻队凌乱地向岛西退去,撩开深及小腿的积雪困难地小跑。苏联人步步为营,二三十名士兵追上来。指挥组那边传来命令,松弛保险,准备战斗。
乌力天赫无声地咧了咧嘴,把右手食从嘴里取出,套上扳机,移动枪口,在准星中套住了目标。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苏军士兵。乌力天赫突然心头一动。如果母亲没有在几十年前来到中国,也许他现在就是准星里套住的那个年轻的苏军士兵!他的准星有些颤抖。
“命令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这是苏联的领土……”
“中国方面强烈抗议……”
“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枪声响了。两个点射。然后是两支AK…47突击步枪同时连射。六名中国边防军士兵跌倒在雪地里,四名挣扎着,两名当场阵亡。
兔崽子!指挥组那边鸣枪了。乌力天赫屏住呼吸,几乎在指挥组的枪声响起的同一时刻,他扣动扳机,打出一个单发。子弹在目标脚下激起一团雪粉,对方立即趴倒在地,开始还击。乌力天赫脑子里完全没有了思维,枪口移动,很快套住下一个目标,这回他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他在准星中看见一名准备在雪地里架设机枪的年轻苏军士兵抚住额头,转动脑袋到处看,然后两臂一伸,摔倒下去,钢盔滚出老远。
双方的枪声和战术口令声响成一片。
冲,冲上去,一个也别放走!指挥组那边喊。会江军分区一个副连长带着几名士兵冲了上去,刚出小树林,就被苏军发现,急速的火力扫射过来,副连长当场被打倒在地,卡在树杈上不动了。
乌力天赫也带着自己的半个班上去了。即使有些慌乱,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没有从小树林的正面出击,而是领着人多绕了一脚,绕到树林北边,从那里插了出去。
一出小树林,他们就遇到了十几个退下来的苏军士兵。乌力天赫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和敌人相遇,双方相隔不过三十米,乌力天赫的血液凝固了,没有采取任何保护姿势,站在那儿连射数发。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开火,一下子打倒了四五个,剩下的苏军士兵连忙往回跑。
乌力天赫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领着人追上去。岛子中间的一挺机枪响了,离乌力天赫最近的小秦身子往前一蹿,短促地叫了一声,坐倒在地上。乌力天赫反身回去,扑在小秦身上。小秦的胸口像早春挖开的稻田,一汪一汪地往外涌着新鲜的血浆,嘴张了几下,没说出话,头一歪,咽了气。
看住他!乌力天赫浑身痉挛,喘着粗气,尖着嗓子对一名士兵叫。手上的血浆往身上一揩,抓起枪跳起来,猫着腰向机枪奔去。在机枪手换弹匣的时候,他怀里的AK…47开了火。他扣死扳机,苍白着脸抵御住突击步枪剧烈的后坐力,把整整一匣三十发子弹不停顿地打出去。那挺机枪再也没有响。三个机枪手全都趴在那儿不动了。
一辆苏军装甲车从岛子东头绕到岛子北头的江岸上,企图包抄乌力天赫。乌力天赫指挥人连续发射了三发火箭弹,因为没有经验,手忙脚乱,没打中。苏军的装甲车退了回去。
形势发展对中方有利。中国边防军仗着地势和人数的优势,开始分头解决对手。苏军很快被分割成几支,大多数被打散成了单兵,在雪地里麂子似的飞奔。岛上到处是枪声,间或有手榴弹的爆炸声。苏军由装甲车掩护,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主航道上,上了装甲车,撤回苏联一方。
指挥组的撤退信号响起,催促动作快,往回撤,别让对方的炮火覆盖住。乌力天赫浑身都是硝烟,棉衣被荆棘剐破了几处,棉裤上被子弹穿了一个洞,绽出一朵焦黑的棉花。他气喘得厉害,只是不再发抖,而且口渴,汗水顺着背往下淌,喘气的时候能听见气管里发出尖啸声。他迅速清点了一下带上去的半个班:牺牲一名,负伤两名。他让没挂彩的士兵抬着小秦,搀扶着伤员,迅速向岛下撤退,他在后面断后。
他们很快从战场上撤下来,刚离开,身后就中了好几发炮弹。
2
参战部队下了岛,在公路边陆续聚集。指挥组下令原地休息,清点伤亡情况。一查,死伤不少,其中有两个连级干部。大家都累极了,还被死亡的恐惧紧抓着,脸上没有血色,站着的或躺着的,都在那儿哆嗦。几个干部围在一起,议论刚才战斗的事儿,又说县里反修办担架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来。其他的人不说话,呆鸡似的,有人从兜里摸出饼干来啃,有人从地上抓雪吃,解渴。
乌力天赫默默地回到自己班里。饼干吃完了,班里的士兵都坐在那里在发呆。有人把棉衣往紧里裹,汗冻住,冷得人发抖。小秦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只胳膊弯曲着,另一只胳膊搁在小腹上,好像想解手,没有人帮忙,自己要去抓生殖器。
到17日为止,双方在珍宝岛激战数场,苏军出动了坦克和飞机,中国军队采用炮火打击,在前沿和纵深予以拦截。苏军上岛收尸那一天,中国军队没有开枪。侦察分队几天后撤离战场。更多的陆军部队像勤劳的渔民,看着鱼汛来临。源源不断地从南边过来,朝虎林方向开去。
乌力天赫被抽调到战斗事迹报告团,住进军区招待所,整天吃炖小鱼,背发言稿。他没往材料里写他打出第一发子弹前想了什么,还有他往上冲时怎么都压抑不住的害怕。他后来才知道,珍宝岛战事发生后没几天,北京和莫斯科都发生了大规模骚动,被激怒的中国人和苏联人互相冲击了对方的大使馆,双方还拍了宣传电影。苏联人比中国人有经验,他们的电影专拍战争寡妇痛不欲生的场面,电影拿到欧洲去放,欧洲人看了电影都抹眼泪,说中国人太坏了。
乌力天赫立了二等功,拿到一枚漂亮的战功章。报告团的工作结束后,他没有回到133师,而是被军方某个部门选中,送往南方一个代号××××的秘密基地,在那里开始了他新的训练。
3
1972年夏天到来的时候。乌力天扬管教期满,走出大军山少管所。
头几天的日子不太好过,乌力天扬像一粒无所依附的灰尘,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萨努娅还是没能打听到。乌力天扬从少管所一出来就打听她,想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但没有人告诉他,好像她是一缕空气,让风一吹,消失了。乌力天扬去了很多地方。他必须找到她。他没有再挨揍。看来情况不错,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样他就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寻找萨努娅了。
乌力天扬去了学校,拿出少管所开出的证明,还有公检法军管会开出的证明,要求复学。学校革委会不认证明。他们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提供教育机会,对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有过刑事记录的坏学生,他们还没有这方面的政策。他们建议乌力天扬去工读学校,那儿是他这种人待的地方,好比厕所呀下水道呀,那里是耗子待的地方。
乌力天扬去了一趟国棉三厂,没有找到卢美丽。匡志勇被厂里抽调到湖北蒲圻,帮助建设蒲圻棉纺厂,卢美丽要照顾有残疾的丈夫,跟着丈夫去了蒲圻。他们把女儿丫丫带走了,把乌力天时当成另一个丫丫,也一起带走了。
乌力天扬夜里起来,去公共厕所小解,被人堵在厕所里。大晴天,那个人穿一件雨衣,从头罩到脚,像罗宾汉似的突然出现在乌力天扬面前,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又突然消失掉,把乌力天扬吓得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孩子,你爸爸有可能解放。再忍忍吧,快过去了。”罗宾汉说。
根据《人民日报》社论《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传达出的中央精神,在总部调查组的参与下,基地文革小组对乌力图古拉做出结论,乌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