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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流-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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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地看人家的眼睛是不对的,便匆忙地收回了眼神,内心如拨浪鼓一样左右摇摆,丁冬作响。谁知道呢。或许就是这样的两两对峙,到成了后来的无以为继。

从电影院出来,四人并排而行。早有周忧在一边正气凛然地走到其他人面前,高昂着头颅,煞有介事地学着电影里的江姐说道,“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你们休想从我口里得到任何消息。”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一想到周忧这是在模仿电影里的人,才见三人在一边大笑起来,说周忧演的还真像。直到惹得路边的人侧目,几人才止住笑,才又讨论起刚刚看的电影,有哪些情节是可笑的,还有哪些是可以当真的,有哪些镜头穿帮了,还有哪些演员的演技很一般等等。

 第一章 晚餐(下)

第一章晚餐(下)

年轻总是一种资本,可以恣意妄为。这一天就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头一样,但又因为它的闲散而不能作数,只能当作原来和当初。

听到钟声,是上午的十一点,太阳才刚刚成熟,光芒也还刚刚长成针状,刺在人的身上,痒痒的,却不怎么疼。街上热闹还没有散去,远处有卖桂花糕的,还未见到糕的影子,那香气就已经把人掳掠了,亦是熟稔的感受。周忧独拉着沈鹃儿抢上前去。自然,周忆和尹如烟便落在了后面。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但两人都想到有什么的地方去了,也就变的有什么了。

一路上,彼此都没有话,沉默着。但独处的两人如果不说话,其心里还是在对方身上的,也是心心相印的。都不敢往对方身上看,只低着头,见到彼此的影子,两厢偎依的,但又是各行其是,一意孤行的。然后又是自觉或不自觉,彼此都通过对方的影子来猜测对方的模样。

尹如烟的身体应该是苗条细致的,偏瘦,倒也刚刚好配得上她的身高。尤其是她的两条修长的腿在阳光下近乎完美,加上她本身穿着得体,这美便越发凸显了出来。接着是她的脸,当然,此刻他是不敢朝她的脸看的,但也是早就见过了,知道上面明眸皓齿,面容姣好,更有那披肩的头发做衬托,真正美的有点残酷和苍凉。

“你们才来,”周忧手里捧着两块糕分给了周忆和尹如烟,“没见你们这样,一个个走的这样慢,那样一点子路就走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说着便和沈鹃儿一起取笑他们两个人。“还是才认识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了?”

真的是,那么一段路,在她和他走来真有些漫长遥远,穿过了世间的一切生离死别一样。

尹如烟从浴缸里起来,她自己也有些模糊了,周忆并没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憎恶和讨厌的,何以他在她心里竟是如此的嫌隙不安。在镜中,她看见一个裸露的女子,洁净无暇的乳房,白皙磊落的双臂,难以想象,上面留有一个男人的眼泪就忽然间不甚纯洁了,好像被玷污过一样,通身上下,都有着破败的感觉。

尹如烟洗完澡以后,才出来。大厅里,她的弟弟尹建民正在放音乐,音乐的曲调听起来十分的伤感,尹如烟令他换一个唱片。才见他吐了吐舌头,接着便又换了一个。

他们家的晚饭一向很晚,也是因为这天是周末,大家都在家里吃饭,少不得要多做几个菜。且他们家的保姆也极尽阿谀之能,总喜欢变些花样作饭,这样一来,把晚饭的时间拖的越发晚一些。此时,一家人都闲着等饭吃。家里人都不大爱搭讪,除了那个音乐的声音以外,再不能听到别的声响了。两层楼房,近十个房间,笼罩着阴凉的气息,活像一个个灵柩,而这整个房子,就是一个大的坟墓,十分的骇人。

尹如烟把头发捂干以后才开饭。一家人围坐在餐厅间,也是没有一句话。一盏昏黄的吊灯悬在餐桌上方,流下微微的光芒,整个饭桌更显得寂寥而枯燥,隐隐约约。

坐在上席的是尹如烟的父亲。他的脸上呈现的是那样沧桑漠然的表情。固然有天生的习性在里面,但那种表情亦带有一种阶级色彩,是这个年代社会主义社会旧资产阶级常有的表情,出身高贵,且多有留学经历,回国后子承父业,做了继承的资本家或者说工商业主。因为社会的变革,最后成了一民普通的公司职员,拿着定息和工资,本身是极其优越的。但时代并不以予承认这种优越,也是这样,在骨子里,他们被时代划上了一种忧郁的封印。年深日久,这种印记直观地显现在了脸上,成了性格的代言。

还是很小的时候,尹如烟就没有见父亲笑过。她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凛然孤立,沉默寡欢,不苟言笑的样子。以后渐渐的长大,等她站在另一个高度去看望,依然发现他的生活迹象并不没有变成她想要的那种。从根本上来说,她是很失望很沮丧。她隐隐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这个家庭的腐朽与没落,他的冷漠正是一种惩罚。

还记得有一次,夜深无眠,听见房间外的大厅楼梯上,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异为剧烈的声音似乎要把她的心肺震碎。她突兀地从被卧里爬起来,探出一个头,接着听见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她的身体像斗筛一样瑟瑟地颤抖。她仿佛听见一个男人的叹息,黑暗里喑哑的气息穿过门缝传到她的耳朵里,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击的她胆战心惊。

然后又是静,无边无际的静。她的惶恐更为剧烈些,心中忽然涌现出无限的爱和恨,且爱恨交织在一起,一齐使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她愤怒了,因为愤怒,她的恐惧也随之减弱,最终泯灭。怒火越来越强烈,从心里开始,一直蔓延到头上,她的脸也因为高温度的怒火的灼烧而扭曲起来。

看见了,一抹惨白的月光杀在窗帘上,风乍起,她看见薄薄的窗帘摇曳开来,在墙角透下洇湿的影子,孤魂一般。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窗边,一把扯开帘子,望见清风朗月的庭院里一派沉寂。

一棵茂盛的梧桐花树,树上挂满了铃铛一样洁白清幽的花朵。那些花流落在夜时的光景里,繁华似锦,钝重地压在枝桠上。因为花季将了,那些花如下雪似的纷纷往下落,寂静无声。只有白茫茫的花雨兀自在地上堆起一个个花冢。正是皓月当空,月华如水般倾泻下来,落在那些花冢上,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和难忘。接着便见风来了,扫打在这些落花里,满庭的花瓣飘零,翻墙远走,空气中余留着淡淡的香。

她才忽然感觉很困,需要回床去休息。然后重新躺在被卧里,一下子就睡着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亦是假的,那不过是她的一种接近恐慌症一般的幻觉。等她一觉醒来,只觉得安然。或也有遗憾,这遗憾就像是被人当众骂自己是资产阶级臭小姐一样,没有还口的余地,只能是让它过去。

趁着昏暗的灯光,尹如烟借眼偷窥了一下她父亲的容颜。记忆并非完好无损,有时记忆会在岁月的侵蚀下层层剥落,只留下班驳的印象。想想这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回头看,却也觉得陌生不真实,总有一种被抽离了的感觉。尹如烟不是那种喜欢珍藏的人,单她却喜欢怀念,使得有些东西常忆常新,却也似是而非。那容颜,她不知道自己能够惦念多久。

“尹先生,我来。”赵姨接过尹如烟父亲的饭碗给他盛饭。这是他们夫妻两的把戏,相敬如宾,却又冷淡无情,儿女们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家有保姆,但对于他们父亲贴身的事物,赵姨是一概包揽,盛饭,洗衣,端洗脸水或洗脚水等等,仿佛丈夫是她手中的玉石戒指,她必须小心管护,以防碰碎磕破,不得不说,赵姨没有一样是不尽心的。而她给人的感觉也像是端庄贤良的。

但事实并不完全,还要分开来看。固然赵姨对自己的丈夫是那样一味体贴,但她对自己的儿女和尹如烟却是极近苛刻,甚至于刻薄。赵姨是那样一个美艳的妇人,即使穿着质朴的衣服,她的姿色也是无法被掩盖的,何况她是那样一个懂得打扮和保养的女人,年近四十,走在街上,别人还会以为她是个刚结婚不久的新人。但正因为她的美丽,尹如烟更觉得可恨,想她的狭隘的心灵根本就配不起外表的美丽。

赵姨盛好饭把饭碗递给尹先生,她的脸上亦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和满足。尹如烟见着,心里更是觉得可恨,觉得那是对她父亲的一种亵渎。她恨她,很久以前,或者说从一开始尹如烟对赵姨就有极大的不满。而赵姨也自然能感觉她的仇恨,对她也是怀有恨意的。

赵姨恨尹先生的这个私生女,很大程度上觉得尹如烟的存在是对她的一种侮辱,但她又不敢也不愿恨自己的丈夫,唯一泻恨的对象也就是尹如烟这个孽种了。尹如烟像是她身上的一块伤疤,另她不忍触及,却又避免不了。因此,每每咬牙切齿,恨不得尹如烟立刻在她眼前消失。

同样,尹如烟对赵姨的恨,也是缘自自己父亲,她觉得父亲娶这样的女人是人生的一个败笔,但她又不愿恨自己的父亲,就只能是恨赵姨了。她觉得赵姨的存在是自己身上无意长出来的一块毒疮,那痛亦是长久的,每每触及,立刻觉得揪心。

私下里,尹如烟与赵姨总是短兵相见,斗争的厉害。本来,尹如烟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未免势单力薄,但她却是有一样坚强不屈,决不服输的品质。而赵姨那边人马虽多,但也多是由她自己一个人孤军作战。于此,两两对峙,也就长此以往了。

赵姨一共生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的女儿也就是比尹如烟小一岁的妹妹尹爱萍。尹爱萍其实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她是那样一个毫无斗志的人,性格恬静寡落,更为像她们的父亲。且她与尹如烟之间,也并不像赵姨与尹如烟那样有什么难以平衡的怨气。她与尹如烟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冷漠或者说是一种和谐,没有干戈,也没有玉帛,很难想象,她们虽然是姐妹,但彼此可以一连几个月不说一句话。完全是对待陌生人那样的对待对方。这种和平共处的方式可是比与赵姨间的剑拔弩张还要让尹如烟觉得不安的。底子里,尹如烟还觉得赵姨更为可亲,至少有正常人的感受。

然后是尹如烟的弟弟尹建民,他也是赵姨的孩子。且尹如烟与尹建民之间的斗争更是直接。他可不像赵姨那样喜欢来暗的,更不喜欢像他姐姐尹爱萍那样坐视不理,他和尹如烟的斗争就是直来直往,不留余地。更为剧烈的时候还有肢体上的冲突,针尖对麦芒的那种。尹建民骂尹如烟是杂种,尹如烟则反击说他是婊子养的,她那样一个口齿清白的人一叫人伤了心也还是无所顾及的。然后有时会扔东西,扔着扔着有时就又打起来。其实打架倒只是过家家,不会动真格的。打了以后,还能迅速好起来。

也是因为家里的氛围很压抑,尹建民倒还喜欢和尹如烟来那样一两个战争,适可而止,满足了一种亲近感。尹如烟也自当是知道的,所以,在这个家里,也就还剩与尹建民的斗争觉得暖心一些。私下里,两个人还很友好,能够产生真正的姐弟情素。

尹建民不惯和二姐说话行事,却喜欢和大姐斗嘴打架,且时常大姐大姐地叫尹如烟,并且还经常让着她,她也就更是体惜了。平常太平的时候,两人竟比亲姐弟还亲,尹如烟是比他的亲妈亲姐姐更关心自己的。有时觉得无聊了,两人还会制造战争的氛围,以此发泄对这个家的不满。到了最后,尹建民和尹如烟之间的斗争也就成了一种游戏了。

一家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吃着饭,四周是沉闷的空气。生活的久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时偶尔才想,她是真正的成了这个家的人了。

十年,十年了。尹如烟这个晚上忽然想到这个,可不是吗,她从乡下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寄居在父亲的这个家里,其中的朝夕冷暖,晨昏几度,匆匆流了过去。回首探望,竟是心伤。什么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她只管住着别人的房子,睡着别人的床,穿着别人的衣服,吃着别人的饭,连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人,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先吃完饭,照例是回自己的房间里。尹如烟退出去,才在门口回眸的一刹那,看见屋里坐着的人,恍然间觉得自己和他们是那样的陌生。一爿黯然的灯光下面,各人埋头吃饭,这样的情景让她很觉得凄楚。忽然想拔腿就跑,可脚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没有,没有,她像是着了魔一样,越看越难受。还记得读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感冒发烧,自己被人送到医院里,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等她大叫着说要回家时,却听人问她她家在什么地方,家里有什么人怎么联系。那一次她才忽然觉察到,自己没有家,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联系的,才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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