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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女县长-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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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车子刚进乡政府院子,就让记者们包围了,不只是陈言几个,还有省里面的几个记者也赶来了,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林雅雯还没下车,镜头已经对准了她。
〃请问林县长,沙湖县屡次发生毁林事件,作为一县之长,你怎么能容忍这种现象再三发生?〃
〃林县长,沙湾村农民殴打流管处职工,听说是政府领导背后指使,作为一名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记者的问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地倒下来,林雅雯根本没有插话的空。胡二魁伸手挡了一下摄像机,马上有记者说:〃请尊重我们的采访权,我们是在为民说话。〃强光景掺在记者中间,就像打架一样,许是他真跟记者们动过手,衬衣大敞着,衣袖一只高一只低,样子颇为狼狈。见记者们围攻林雅雯,他扑过来喊:〃大家让开条道,让林县长到办公室再采访。〃 
〃难道非要进办公室,为什么不能在阳光下跟我们对话?〃有个记者很不高兴地质问。
〃阳光?〃林雅雯忍无可忍地盯住说话的记者,〃你是说办公室就没阳光?〃
发话质问的那个记者正是陈言。今天的陈言看上去精神气很足,信心更足,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之前他已跟强光景争论了不少,气得强光景指住他鼻子骂:〃陈言,别人闹我能理解,你今天凑这热闹,真让我失望!〃陈言对强光景的话压根就听不进去,这阵面对林雅雯的反问,毫不畏惧地说:〃你是人民选举的县长,就应该跟人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自以为这话说得很有水准,脸上泛着红光,抬脸迎着林雅雯的目光。 
陈言今天是喝了酒,中午有人请他吃饭,他跟记者老胡两人干掉了一瓶,这阵儿他有点借酒壮胆。老胡正要拦陈言,林雅雯的话啪地到了。
〃你叫陈言是吧?〃林雅雯推开面前的摄像机,往前走了几步,逼住陈言,陈言嘴里喷出的酒气差点熏得她吐起来。
〃我是陈言,晚报记者站站长。〃
〃你能告诉我,中午哪儿喝的酒,是不是人民拿钱请你喝的?〃林雅雯突然问。
陈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口吃,脸忽然烧红起来。老胡一听不妙,悄悄从人群中溜走了。陈言结巴了半晌,打个酒嗝道:〃跟我几个同学喝的,自己掏腰包,怎么,这也犯法么?〃 
〃那你告诉我,上次你从沙湾村拿走三千元钱又是怎么回事?〃
陈言不只是脸红了,心也跳得猛起来,他感觉阳光太刺眼,不过还是鼓起劲儿道:〃谁说的,你这是诬陷!〃
〃不承认是不,胡支书,让你的会计把票据拿来!〃
胡二魁犹豫了一阵,还是抽身拿票据去了。陈言一下紧张起来,脖子涨得通红,说话也不那么粗声粗气了,嘀咕了几句,口气很软地说:〃那是拉的赞助。〃
〃赞助?要不要我给你说出来,这一年你从沙湖县拉走了多少赞助?〃
这下,陈言说不出话来了,酒,似乎也醒了一大半。他这才感觉到林雅雯的厉害来,之前老胡提醒他,他还很不服气地说:〃不就一个县长,有啥好怕的?再者,我手头还有她很多事儿呢。〃 
陈言的确掌握了林雅雯一些事儿,包括林雅雯跟郑奉时的私人关系,包括林雅雯从流管处借钱给教师发工资,至今拖着未还。为找到这些幕后资料,陈言真是费了不少劲。他已认定,县上跟流管处,私底下是相通的,受骗的只是群众。可惜这阵儿,他一句也说不出来,嘴似乎在瞬间就让林雅雯给封上了。 
一旁的强光景急得直搓手,他知道今天的陈言是在劫难逃了。
吭了半天,陈言也想学老胡那样溜走。林雅雯厉声叫住他:〃想走是不,你不是要跟人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么,我陪着你。〃强光景见势,紧忙走过来,想暗中给陈言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胡二魁挤了过来,一把拉住陈言。胡二魁用力过猛,陈言又没防备,手里的照相机啪地掉了下去。他像是捞到救命稻草似的,突然放开嗓子:〃咋,你们敢殴打记者,非法阻挠采访?!〃 
林雅雯一看他的丑态,没说啥,而是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晚报社,片刻后传来晚报总编的声音。林雅雯说:〃我请求报社立即派人来,我要你们协助查帐,沙湖县一年内有五十六万四千八百元赞助给了晚报社,还不包括县上几家单位常年性的广告支持,这可赶得上全沙湾村一年的收入了。〃 
陈言脸色惨白,再也没一点斗志了。
林雅雯推开面前的记者,走进了乡政府办公室。
院里的记者全都哑巴了。
强光景恨恨地瞪了陈言一眼,一跺脚,跟着林雅雯进去了。
记者虽是走了,林雅雯心里,却无快意。副书记许恩茂去流管处交涉要人,到现在还没消息,省市领导很有可能就在今天赶到,在这之前她必须将事件经过搞清楚。
〃通知开会,把打了架的人全叫来,我要一个个问。〃林雅雯黑着脸,冲乡秘书说。
尽管胡二魁一直不吐实话,并再三干扰着不让实情暴露出来,但林雅雯最终还是了解到这起恶性斗殴事件的真相。
带头打架的,不是胡二魁,而是乡党委书记朱世帮!
这个人简直没救了,这样没原则的事他居然也做得出来!
情况跟她在村口被围时听到的完全两样,据村民说,开发公司的推土机是在天黑后开进南湖的,之前,那儿很平静,负责侦察的村民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放放心心吃饭去了。饭后,第二班子人赶来时,南湖还是没啥动静,不过有人看见流管处大院里人来人往,像是有什么事。当时值班的村民叫胡尕,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小伙,他是顶替老子胡三魁放哨的。放哨是村上组织的,就是为了看护南湖,怕流管处再将南湖的树给毁了。胡尕说,他看见姓楚的推土机手往小院子去,就跑来跟二叔胡二魁说:〃狗日的们怕是要行动哩,我看见他们摆弄推土机。〃一听摆弄推土机,胡二魁扔下饭碗就去找朱世帮。朱世帮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是看不住南湖那片树,就让他到沙漠里拾狼粪去。 
朱世帮当时不在乡上,他去三道村下队了,三道村今年要关十二口井,这是朱世帮定的任务,还要压掉近八十亩地。村民们想不通,嚷着不关不压,朱世帮这些日子一直在做这项工作。关井压田是上面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减少地下水的开采量。由于一眼井投资七八万,都是村民们自己凑的钱,乡上又拿不出钱补偿,村民们对此意见很大。说服工作也只有朱世帮才敢做,要是换了乡长王树林,怕早让村民们轰出村子了。 
等朱世帮回来,南湖那边已经在推树了,三台推土机轰轰作响,胡尕几个急的,站在湖边的地埂上大声喊骂。姓楚的推土机手像是存心要激怒胡尕他们,故意将推土机弄出一大股浓烟,这还不过瘾,推上一阵,还要朝胡尕这边招招手,意思是有种你就来,来呀! 
村民们全都聚在村口,手里提啥家伙的都有,嘴里骂着脏话,要跟流管处这帮不吃人饭的决个高低。村支书胡二魁叔一声婶一声,说先别乱来,等等朱书记。节骨眼上,朱世帮来了,他在半道上便听到流管处又在推树,心里早已填满了火,不用村民们激他,他便喊:〃二魁,你挡着老汉妇女,其余人,跟我来!〃 
于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足有五十号子人,手里提着铁锨、木棒、还有捆人的老草绳,就往南湖去。如果当时流管处有人出来交涉,事情也许是另一个结果,可偏偏没。流管处的大门紧闭,挂着锁,是怕村民们冲击。朱世帮带着村民们赶到南湖,一开始也没想着打,就是想让他们停下来,偏是,那个姓楚的推土机手气焰嚣张,一点不把朱世帮放眼里。朱世帮跟他说了好多话,他还是不把推土机停下来,嘴里用脏话骂着朱世帮:〃我是挣钱的,谁给钱我替谁干活,推的又不是你朱家的树,你急什么?〃这话把朱世帮惹恼了,朱世帮平生最恨这种见钱眼开为钱能忘掉娘的人,加上姓楚的在青土湖就推过树,〃121〃事件中,他就算个主要人物,这小子仗着有几个钱,很张狂。他跟朱世帮,说来还是喝一口井里的水长大的,别人毁树,朱世帮兴许还能原谅,沙乡人自己毁,朱世帮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给我打这狗日的!〃不知怎么,朱世帮就喊出了这句。喊完,他第一个冲上去,跳到了推土机上。
祸端因此而起。早已怒不可遏的村民们一听书记发了话,当下就抄起家伙,豁出命地扑了上去。开发公司那边早有准备,一见这边动了手,后门一开,哗就从院子里涌出三四十号人,手里提的,远比村民们提的棍棒厉害。姓洪的这次也是憋足了劲,决意要跟村民们见个高低。于是,黑夜里,风沙下,一场械斗发生了。如果不是后来乡长王树林带人赶去阻止,怕是后果比这还严重。 
朱世帮是被姓洪的雇来打手抓走的,那打手听说习过武,手底下很有两下子,他的任务,就是把朱世帮兔子一样抓到开发公司。
〃朱世帮啊朱世帮,这次,怕是轮不到我撤你了。〃林雅雯的内心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哀,她恨朱世帮,又深深地同情着这个男人。〃你咋就不能头脑稍稍清醒一点呢?〃  
天黑下来,喧嚣了一天的沙漠,渐渐走向宁静。啸叫着的北风不知啥时已收起了性子,风尽管还在吹,但明显柔和了许多。乡政府那间临时腾出来的招待室里,林雅雯孤独地站在窗前,调查会不只是查清了事实,更让她看到了一股可怕情绪,来自沙湾村村民的愤怒或是比愤怒更可怕的一股火焰,这股火焰如果不尽快扑灭,将来怕是后患无穷! 
怎么办?
她的眼前,画出一连串令人沮丧的问号。
3
时间又过去了半天。
洪老板拒不放人。他说:〃人我好吃好喝养着,让你们书记或是县长亲自来,来时最好带上三十万块钱,我的三台推土机算是便宜卖给县上了。〃
乡党委副书记许恩茂一脸沮丧,这已是第五次上门要人了,没想,姓洪的一点面子都不给,非但不放朱世帮,还将乡上县上的干部捎带着骂了个遍。
〃太嚣张了,哪像个国家工作人员,简直就是土匪!〃许恩茂汇报完,愤愤不平道。
林雅雯默不作声,她清楚姓洪的心里想什么。姓洪的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胡杨,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冲她来的。你不是县长么,你不是现在很风光么?那我就让你看看,是我洪光大有能耐还是你林雅雯有能耐?是的,他一定在这么想。抓朱世帮,也是他的一着棋,一着精心布下的棋,狠棋。目的,就是逼她亲自上门去,跟他姓洪的服软,然后赔着笑脸,听他不阴不阳地说风凉话。甚至,他可能还会提及往事,那张肥嘟嘟的脸,极有可能还会凑她跟前,喷着一嘴的酒气还有呛鼻的烟味,问她:〃这些年,你过得开心不?〃 
他做得出来,他真做得出来!
林雅雯的心在叫,凄厉地叫,悲惨地叫。那声音发自心的最底层,发自她最疼最苦最不堪一击的地儿,那声音,也只有她自己听得懂。
那是一个女人一辈子都不愿触摸第二次的地方,那是一个能把她彻底毁灭的黑暗洞穴。
〃你太狠了,洪光大!〃林雅雯咬着牙,吐血一般,吐出这几个字。
许恩茂仍焦灼不安地望着她,五次要不来人,许恩茂也觉得无法交代,总不能真像洪光大说的那样,让县长亲自上门去领人吧?
〃跟我走!〃就在一屋子的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死一般的尴尬中,林雅雯突然说了这么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去。许恩茂吭了几吭,还是撵出来:〃去不得,林县长,那是个草包,啥话都敢往外说,你还是先蹲着,容我再想想法儿。〃 
林雅雯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但也仅仅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了。许恩茂知道,再拦,就有可能挨骂。林雅雯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今天能克制到这份上,就已是奇迹了。再让她克制,等于是杀她哩。于是转过身,冲身后迟疑着的乡干部们喊:〃还愣着做啥,走,全走,这回他要是不放人,我们索性也不回来。〃 
兴许,上帝这一天是有意要放过林雅雯的,毕竟,跟一个给她的生命留下致命伤害和莫大耻辱的男人见面,是一件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的事;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让她重新面对这个可恨的男人,就如同让她重新去死一次。 
林雅雯真是做好了这准备,她甚至想,姓洪的如果胆敢嘴里胡言乱语,提过去半个字儿,她就让他的嘴永远说不出话来。
她的双手发出血嗞嗞的声音,她感觉到指甲刺破手心的那份尖利。
是的,尖利。
偏在这时候,村支书胡二魁跑来了,远远就喊:〃不好了,公安把人抓走了。〃
〃公安,哪来的公安,抓的什么人?〃副书记许恩茂紧忙迎上去问。
胡二魁喘着粗气,他一定是被惊着了,要不然,他这种人,啥时候知道个慌。果然,气刚喘匀点,胡二魁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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