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飞 从伦敦到北京,30000公里的热血之旅!-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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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归故里的英雄所得到的迎接喜忧参半。
我的朋友和家人中的大多数人都曾经远行过,而且也看过我发来的电子邮件,因此他们对我这份成就所蕴含的意义有一定的理解,看到我终于回家,各个都非常兴奋。我的合伙人催着我在乡村教堂里放一次幻灯,我的律师打断了我要求车祸补偿的独白,询问起了旅行的情况,而我的眼睛却好像被一块大磁铁死死地吸到了餐厅墙上的一张中国地图上。
《基德明斯特时代周刊》把第18页的半个版面都拿来刊载一次简短的采访,但在人们的意识里,阻止当地医院标准下降的抗议活动还是比一个半疯半傻的家伙决定骑车到中国的消息来得重要。
当地面包房的那个友好的女人询问我这么长时间都去了哪里。
我如实相告。
“噢,真的吗?”她心不在焉地答道,就好像我刚刚骑车跑了一趟布莱克浦尔(Blackpool)或者布莱顿(Brighton),而不是北京。
我猜想,对大多数人而言,骑车去布莱克浦尔和布莱顿就算是很远的了,我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自豪。不过,很多人根本不会有这种旅行的愿望,即便在梦里也不会。对于那些待在家门口就心满意足的人而言,骑车穿越半个世界这种想法听上去至少是令人费解的,甚至可能是愚蠢的。很多人对于这样的旅行究竟有多少路程,需要多少计划,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努力是没有任何概念的,既然他们的好奇心最多也仅仅止于英国中部,那么试图给他们带来一些启示这样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有些人也许连中国在哪里都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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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稍稍具有一些地理空间感的人,在对这样一种远远超越于他们能力的壮举表示理解和尊重的同时,也混杂着困惑不解。“那种冒险的感觉还有这些地方的魅力我都能理解,不过要是骑摩托车,难道不是好多了?”一个困惑的同事问我。
不。有的时候用艰难的方法做事情会更好。除了体力上的回报之外,仅仅凭着自己的双肺和双腿所提供的能量,我居然穿越了整整半个地球,单单想到这点就已经给了我巨大的满足;要是像土豆一样懒洋洋地瘫在一个内燃发动机的后面或者上方的话,成就感可就大打折扣了。而我本人就是那部发动机,我的腿就是把能量传递到轮子的活塞,我的肺就是空气滤清器,我的胃肠就是气化室和燃烧室,而我的激情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火花。除了法国暂时的机械故障和受污染的亚洲燃料偶尔引发的能量缺损或熄火,发动机自始至终还是运行出色的——而且由于外国机动车辆在中国是被禁止入内的,因此这一段路本来也不可能骑摩托车。
我一直有这么一种印象,对于这次旅行,自己国家的同胞是不以为然的,有的人甚至把我当成怪人一笑了之;但是在中国,尽管存在着巨大的语言障碍,中国人却似乎更理解这次旅行背后的动机。
“中国!骑车?真是不可救药啦!”在英国快递公司的一个调度员笑嘻嘻地叫出声来,一面不屑地摇了摇头。
而我却觉得,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就是那些放弃了梦想或者触碰不到梦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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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行驶在M5公路上,一面嚼着三明治,安抚着发出抗议的胃,真不明白那些早餐都上哪儿去了。现在的这份工作比起十年前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那次刺激的远行可是差远了,那是一部开拓式的历险,简直太引人入胜了。在零下好几度的天气里,连柴油都冻成了蜡状,在一脚深的冰面上,要让六个车轴都保持一个方向的确是对驾驶技术的极大挑战。虽然在那个时候我很痴迷,但是现在已经无意回到那种生活了。我已经选择了一份轻松一些的工作,以便把精力更多地专注在写作上,但是整个计划却又像一场巨大的赌博,绝对是对信心的考验。我相信自己写得不错,同时也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说,但是如果没有人和我分享这种信仰,那又该当如何?成功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如果是失败,那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便付诸东流,下半辈子没准儿都离不开货车了。我在乐观和一种几乎让我晕眩的恐惧感之间来回摇摆,每当信心晃动时,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峭壁上一样。
高速公路上充满了摇摇晃晃的大篷车。当我置身于狂风肆虐的戈壁滩,周围空旷无人,一片寂寥时,我曾经惊叹于内燃发动机的神奇的性能,但是现在它们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
生存是与生活相对的。
正常情况下,从乔特·韦奇的仓库出发到尼斯(Neath)的那家店正好是两个小时35分钟,而从尼斯到哈韦福德维斯特(Haverfordwest)得再加上一个半小时。在店里等待的那段时间以及每天法定的45分钟休息时间里,我会用一支铅笔给自己的原稿修改润色。当我一路上打着哈欠回到仓库时,离出发已是十个小时,我把拖车倒回到装货间,给这辆斯堪尼亚车加上油并停放妥当,回到运输办公室放下钥匙,完成文字工作,每一个动作都无需动脑,完全自动完成。我思故我在;我不思,故我不在。
“你不怎么会安排一天的时间啊!” 韦奇不怀好意地笑道。天空阴沉沉的,大雨欲来。
“那些安排不用费心,自动完成!”我答道。
“这回恐怕是个例外!”韦奇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嘲弄的神色。
虽然自行车能够解决21世纪的污染、交通堵塞还有日益下降的公共健康问题,但大多数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们仍然觉得我每天上班骑车来回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你从比德尤利一路骑车过来?那可是好几英里哪!”
没错,但是对比去北京的那16500英里路,一天25英里只不过是吹吹小风而已。
“你就不会喘不上气吗?”
不会。
“你身体肯定很棒!”
是的。
他们已经忘了长在身上的那两条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当我想到了从骑车中得到的快乐和体质上的好处,还有为我节省的钱时——不管怎样,不用给自行车上保险、加油、上税——我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些人每天不选择骑车上下班,简直是疯了。
穿上防水服太热了,彻底地淋一下雨是伤不了人的,我回忆起自己骑行在南印度那场大雨中的情景。“湿透了的人不怕雨。”
我像是跺着而不是走着进了屋子,首先把吸饱了水的外套脱掉,然后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是那种瀑布般的热水——有一年多,这一直是稀有而痛快的感官享乐——现在已经变成了日常活动,成了例行的自我麻醉。
罗夫在新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如此写道:“你曾写道:‘我渴望这次旅行能在某些方面改变我,让我带着全新的想法、更多的成熟和对事物不同的优先选择回到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回信中说:“我就是老了一点儿,聪明了一点儿,比起以前再稍稍愤世嫉俗了一点儿……”
而事实上,那15个月的确教给了我一点儿东西:关于这个星球、居住在这个星球上的人类,还有和我自身有关的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加强了我的信念,这个世界依然十分壮丽,它依然有着足够的震慑力让人为之惊叹;只要有充分的维护和合适的燃料,人体依然是一部最错综复杂且最耐用的多功能大引擎。这次经历给我注入了一种新的意识,让我觉察到曾经抛下的友谊和爱,但是我得到的补偿却如此充足——就在最偏远且最不可能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淳朴的真诚和友善却盛放得最美。在一个被政治和宗教的矛盾撕裂的世界中,我发现最为基本的人类良知就是一种本能,即便狂热分子散布仇恨,依然阻止不了它的蔓延。我的心中满怀着对人性的信心,人类善良的情感在我的信仰中再次得到重建。这次旅行赋予了我美好的记忆和敏锐观察力,这是一次美妙而充满启迪的探索之旅,也使我更强烈地确认一个事实:一个人若是有了梦想,即便是异想天开,也完全值得追随。我完成了这次旅行,没有遗憾。
人们有时询问我,是否还会再一次远行。
“也许吧。”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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