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杀 作者:疏影簪-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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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要带不嗔走!
最后的一眼,是他因为恐惧而变形的一张脸。
然后,她慢慢合上眼。
再次醒来,她不知过了多久,昏沉的天色,完全估计不出时刻。
而从她周身干涸的血渍来看,起码过去了一个时辰。
冷风灌入她破碎的衣角,发出呜呜的悲鸣。
叶朵澜试着运气,动一动僵硬的身子。
只一动,那种带动浑身经脉的疼,再次传来,脑后的灵台穴,也跟着一跳一跳。
殷红的新鲜血液,从那里,渗出一大颗血珠,不等留下,便凝结成冰。
我要死了吗……
眼前逐渐模糊,不只是雪花在飞舞,还有好多好多细碎的光。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火烫的感觉,血的腥气一经蒸腾,噎住整个肺腔。
白色,满世界的白色。
她咽下涌上来的血沫儿,沙哑地挤出单调的音节。
“望月,你在哪……带我走……”
一双红色的羊皮靴子踩在雪上,绵细的雪粒粘在鞋底,那靴子的主人似乎因为冷,狠狠跺了跺脚。
“没有人啊……夫人莫不是听错了?”
后面传来叽叽咯咯的笑,另一个娇俏的嗓音扬起,“你再好好找找,夫人总是不会错的。”
之前的少女嘟哝了几句,却果真向前走几步,睁大眼睛四处巡视着。
厚厚的金丝绿织锦缎织就的轿帘,被轿边的侍女轻轻撩起。
双手拥在紫金雕的双耳铜手炉里,一个人轻轻迈出来。
白衣胜雪。
乌黑的发挽成髻,用一根碧玉簪子牢牢箍住,耳上是一对儿色泽莹润的珍珠耳扣,除此外,发间身上再无其他赘物。
有些担忧地蹙起烟纱般淡淡的黛眉,那女子轻启朱唇。
“朱儿紫儿,再去看看,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朱儿一声尖叫,“啊……真的有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无奈脚下的雪太深,等几个人拥着那中年美妇过去,又是片刻。
那女人伸出手,拍了拍树上人的脸颊,食指探在人中处。
因为重伤,叶朵澜再一次昏死过去。
“还有气儿,紫儿,快,封住她的心脉,喂她吃一颗‘续命散’;朱儿,小心地把她胸口凝结的冰融化掉,试着把剑拔出来,注意不要碰裂周围……”
虽然焦急,然而话语却是透着不慌不忙,女人从袖笼里掏出个锦囊,指尖一挑,再摊开手心时,已经多了一枚乌黑的药丸,递与一旁的紫儿。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女人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不复方才的明艳。
“慢一些,将她抬到轿子里,你们几个注意一定要稳,不然,她的胸腔会裂开……”
朱儿和紫儿点头,后面又上来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四人将叶朵澜从树上轻轻拉离,托起四肢和肩背,稳稳地抬起来。
重新将手放入手炉,女子随后缓缓跟上,脸色异常凝重。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彻骨的寒,渐渐消散,再睁开眼时,自己居然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影影绰绰一室灯火,映在对面的墙壁上。
不远处的圆桌上,支起一座小小的银灯,一个女子烧着手上的两排银针。
“你醒了?等一下,我把你体内的寒毒逼出来,还真是险呢,那剑离你的心脏,便只有那么一小段距离……”
声音轻柔,说不出的好听,如若不是对方一身妇人打扮,她都要以为,这女子不过双十。
想要挣扎起身,然而还不等她支起上身,那原本在眼前的女子已经一个闪身,瞬间到了她面前。
十数根被烛火淬过的细针,准确无误地封入叶朵澜周身的若干大穴,银针扎入肌理,针身抖了几下。
那女子莞尔一笑,“别动,你现在乱动,一会儿身体就会碎了!”
剧痛过去,转而为四处流窜的淡淡麻痒,皮肤下的血液似乎流动得极快。
扎入身体的针尖开始轻轻晃动起来,在小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眼儿处,渐渐浮现出浅浅的黑色印记。
那应该是她在雪地里待了太久,寒气渗入体内,引发的毒症。
女子轻轻抬起她汗湿的一张脸,仔细地审视了半天,在她眼前举起一根针。
“还有最后一根,说说你是谁,来广宋山做什么?”
叶朵澜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凑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都传入了朵澜鼻中。
“没有这根针,你会很痛苦的,说罢。”
她盯着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绝世容颜,慢慢启唇道:“我是一个杀手,我要见吕书辞。”
“咦……”
那女人极为惊讶,直起了身子,玩味的表情一闪而逝。
“杀手不是应该到死都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么……”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
她弯了弯眉眼,果然信守承诺,飞快出手,将那最后一枚银针扎入叶朵澜眉心。
“我夫君下山了,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吧,等他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是……黎倩?!
她失声喊出这个名字。
黎倩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拢了拢耳边的鬓发,怅然道:“我有好些年,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了呢。小姑娘,你是从哪听的?”
虽然她在笑,可是,蓦地,叶朵澜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要不要说,可不可以说?
她这边正犹豫着,体内好像忽而出现了异动,只见身上的二十几根针齐齐摇动,发出金属特有的“铮铮”之声来。
“屏住气,不要妄动!”
黎倩忽然坐下,按住她的肩。
那浅浅的黑色印记,不断加深,扩大,最终,挤出皮肤表面。
丝丝乌黑发亮的血流,从各个针眼儿处缓缓流出。
松了一口气,黎倩的白衣已被那污血蹭脏,她慢慢脱下自己和朵澜最外层的衣衫,扔在角落的一个火盆里,点火烧了。
她的侧脸,映在对面的墙上,被那一跳一跳的烛火照着,极美的轮廓。
叶朵澜同为女子,也看得有些失神。
“是望月,汲望月……他提起过你……”
那伸出的细长手指,好像被肆虐的火舌烧到了似的,急急缩回来。
最后一片白色的衣角,刚好被烧成灰烬,落入火盆中。
一个被冰封多年的名字,突然就这样轻易地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说出来,黎倩有些百感交集。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名字呵,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唯有她,被蒙在鼓里。
直到那最后一刻,残忍的谜题才揭晓,她的爱使她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你……他是你什么人?”
颤抖出声,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渴望。
朵澜靠在床头,半阖着眼,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正常,不再那么苍白得可怕。
“我是个孤儿,被望月收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是有太多不被人知的甜与苦。
“收养……收养孩子……”
黎倩喃喃地碎念着,似乎累极,体力不支地靠在桌边。
“他经常……望月他提起……”
“住口!”
黎倩美目圆睁,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手指狠狠抠着桌子边缘,几乎要按出血来。
“不管你抱有什么动机,要么,安安静静留在这里,要么,现在就下山!”
她一度温柔的嗓音里,也添加了一丝凛冽来。
叶朵澜情不自禁地噤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令她有些没来由地胆怯。
见她不说话,黎倩走近,平息了怒意,一根根缓慢地收回银针。
“朱儿!”
她扬声,唤着贴身侍女,“给这位小姐准备热水沐浴!”
朵澜看着她因为皱眉,而显现出的眼角细纹,有些怔然。
就是她,就是她啊……
见黎倩要走,她不知怎么,忽然忍住全身的痛意,抓住她的手腕。
扬起脸,叶朵澜鼓足勇气,吐出一句话,“我叫叶朵澜……”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像个寻常母亲那样,抚了抚她额前的湿湿的发。
“真是好名字呢,你看上去,比轻儿还要小呢……”
朵澜咬住唇,不知为什么想要辩白道:“我其实……只是……”
“真年轻……”她低声重复,“年轻……真好……”
浸泡着无数药材的巨大橡木桶里,热水滚烫,药香四溢。
身上忽然多了一个窟窿,距离心脏要害有那么近,叶朵澜怀疑,被热水这么一泡,她都要变成一团烂肉。
那个叫朱儿的小丫鬟见她迟疑,转身去架好了屏风,将换洗衣服揉成一团塞给她,撅着嘴巴道:“我家夫人要你死,你早就没命了,爱信不信!”
说完,愤愤一跺脚,走了。
看着那朱儿的背影,朵澜哑然失笑,只得踩着桶边的踏脚,慢慢将自己沉入水中。
一度冷到僵硬的身体,一*热水中,先是下意识地紧缩,然后便是通体舒畅,浑身放松起来。
可怕的剑伤创口,被那药水一泡,居然立即收缩,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愈合起来,最后,那创面只剩下一道肉粉色的疤痕来。
白皙的肌肤渗起细小的小疙瘩,她撩起热水,浇在脸上。
为什么,自己和黎倩的见面,会是这样。
眼眶突然热热的,被那热气一熏,终于一滴热泪混入水中,却带不起一丝涟漪。
死,比生,还难。
卷四 花凋 086
少女穿的并不算厚重,甚至有些单薄——织锦的淡蓝色棉袍笼罩住整个身子,探出一双纤纤素手。
她站在屋檐下,尖尖的冰凌就高悬在头顶。
接住一朵雪花,多瓣的雪花儿躺在手心,晶莹剔透。
她呵了一口气,便看见那雪花悄悄化成了冰水,融在她本就寒冷的手心儿。
“原来这么轻易就流逝了呵……”
她喃喃自语,扬起手,那水珠儿便毫不留恋地滴下,落在脚边,看得她有些微怔。
她此刻这样冰冷的身子,竟也能融化掉雪呢,真是惊奇。
四下看看,侍女皆有些贪恋屋里的火盆,对她这凭空冒出的“主子”不甚上心,懒懒地伏在桌边打瞌睡。
蓦地起了兴致,她轻手轻脚,撩起有些碍事的长裙下摆,跨出门槛,走到院落中央。
张开双臂,她扬起脸,温温热热的液体从眼中滑落。
沐浴在飞扬的漫天雪花中,一片片纯白色的花瓣旋转又落下,沾满她的鬓发和衣襟。
一圈圈旋转,她是自由行走的花儿。
大地是雪花儿的宿命,那谁是她的宿命?
这一刻,她是自由畅快的,什么杀手,什么吕家,她统统忘记。
雪衣乌发,她翩翩似仙。
看得男人心惊,因为眼前的叶朵澜,几乎要和那飞扬的雪片,一起飞走。
他有这样的错觉——在看见她淡蓝色裙裾随之飞扬的那一瞬间。
匆匆结束了京城一行,回到家中的吕书辞,听到黎倩的话,打翻了手中的茶杯,连衣服都没换,便赶往别院。
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叶姑娘!快进屋去,会受寒的!”
他一个闪身,到她身旁,顾不得礼数,有些失控地抓住她高高举起的手儿。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近身,猛地被他擒住手,慌得猛然睁开眼。
满眼惊惧地对上眼前的中年男人,她顿了顿,这才有些不确定道:“吕大侠?”
低咳一声掩饰,吕书辞轻放下她的手腕,“叶姑娘,听说你找我?”
她愣住,那片自由无拘的天地乍然失色。
原来,还是要言不由衷地生活呢。
点点头,她搓搓有些发红的手指,“嗯,我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一伙黑衣人……”
吕书辞抬手截断她的话,解开自己身上的黑色皮衾,披在她身上,这才沉声道:“进去再说,下次不可以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仔细着凉!”
她下意识地抚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的衣裳,点点头,随他进屋。
听到声响的小丫头,看清进来的是庄主,慌得差点打翻手边的茶具,赶紧出去沏茶。
吕书辞一向对下人温和相待,只是这次有些皱了眉目,却也没有多说苛责的话。
“上次在王府见了一次,可是第二天,就听小王爷说,叶姑娘不见了?”
握着茶杯,吕书辞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