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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矛盾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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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吸着纸烟,点点头道:“原是啊。因此,我又到大东门方面去走了一趟。

“可是调查那扛夫阿四?”

“正是。阿四住在关桥市魏二十九号里,不过我还没有瞧见他。我已托汪银林派两个探伙在那边守候。我想他也许能供给些补充的证据。

我想了一想,忙着问道:“你希望他说些什么?可是关于死者下棺材的情形?

霍桑忽移转目光瞧在我的脸上,点了点头。

我又道:“那末,你不免又要失望了。阿四只担任了把棺材从王家送到河南会馆去的工作,别的一定不知道什么。

于是我不等霍桑的追问,就把我刚才无意中遇见根弟的一回事向他说了一遍。霍桑听了这一番话,张大了眼睛,神气上非常震动。一会儿,他丢了烟尾立起身来,背负着两手在室中踱着。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根弟所听得的声音并不错,那末,我们不必再等待什么,尽可就直接进行——”他忽而站住,目光一转,鼻梁间忽起了几条皱纹,仿佛霎时间想起了什么难题。他又叹道:“矛盾还是矛盾!这一个超越了常情的矛盾点,多么困人的脑筋啊!

我不知道霍桑所说的矛盾又是指什么说的。在我看来,这件案子真像春云乍展,已步步趋向光明。他怎么反有这种沉闷的表示?可是这时候我已没有机会发问,电话的铃声忽而琅琅震耳。霍桑忙站起来走到电话机前去。他一握着电话的听筒,神气上就立刻变异。我觉得这电话的来历一定有些奇怪,便也把耳朵凑到听筒的近边。

“你那边可是爱文路七十七号私家侦探霍桑事务所?

“是。你哪里?

“我要找霍先生谈话。

“鄙人就是。你哪里?

“这里是沪江旅社二0八号。我是许邦英。

“唉,有什么见教?”

“我知道你受了我表外甥王保盛的委托,正在进行一件莫须有的事件。对不对?

“唉——是的。不过这只是一种非正式的求情。许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思,特地好意地通知你一声。这一回事完全是一种因隔膜而生的误会。要是你要正式进行的话,那末,一切谈判请向鄙人接洽。表妹和表甥女都是女流,他们已完全委托我了。”

“好,那一定遵命。许先生在上海大概还有几天耽搁吧?”

“是,我想霍先生如果有什么见教,请在这三天内接洽。”

“可以,可以。”

“唉,还有一点,还有那个年幼无智的唐禹门,他是绝对不负责任的,请你不要和他啥赚。你无论有什么话,请和我面谈。”

“好,好,一定遵命。再谈。”

“再会。”

霍桑把电话听筒挂好以后,神色上静穆没有表示。他回到靠窗的那张藤椅子上。他坐下来时,把两支肘骨支在他的膝头上,他的身子便像蹲蛙式的向前偻着。他的头沉得很低,目光注视在那条奇地白花的地毯上面。我知道他在运用他的脑思,不得不暂时保守静默。

一会,他的唇角上现着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不得这孩子使我失望,至今不来见我。他已找着了靠山哩!”他又摸出了纸烟,开始打火。

我接嘴道:“这个人当真厉害,他竟已知道了你受王保盛的委托。你方才和唐禹门谈话的时候,不是假托着潘之梅的名义的吗?”

霍桑呼了一口烟,答道:“这个并不难知。王保盛的神经既然丧失了健全的控制,他请我援助的事,说不定会自己吐露出来。我想他到我这里来,行动上也未必会有严格的秘密。何况此刻唐禹门已和他会面,我的真相,已从我的地址上公开显露?我料想今天清平保凤写信叫他去,大概就告诉他,许邦英到上海来准备应付的事。今天午后我们到永安里时,唐高门刚要出外,一定就是到沪江旅馆去的。现在他们既已接洽妥当,自然就来找我。故而这一点实在不足惊奇的。”他又低头吸他的纸烟,他的嘴唇上忽露出一种苦笑。“这个人的确是有能耐的,可惜他迟来了一血的嘴唇张着,露出两行白齿,一阵阵急促的喘息从齿缝中透送出来。不多一会,他的喘息声中忽进出了一种刺耳的惨呼。“一个头!——一个头!——”

    

九、殡舍中

在我的意识之中,认为王保盛的神经性的病态又发作了。因为他的声浪态度,和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说话,处处都给我这样的印象。但霍桑所得到的印象,一定和我的不同。他的神态也顿时紧张起来,他的眼睛里似在发光,脸上的肌肉紧板板地毫不牵动,嘴唇也紧紧闭着。一会,霍桑又用手捉住了王保盛的肩膊,发一种勉强镇静的声音。

“唉!一个头?

“是!头——人的头——一个人的头!

霍桑注视着他:“保盛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一个头——一一个人头?

“正是!

“谁的头?

“是我母亲的头!

这委实太奇怪了!这少年会不会发疯?可是他又声色俱厉地补充。

“是——是的——一定是的!”

霍桑把两手缩回,交叉地抱着。他的凝定的眼光瞧着那扇开着的门。他忽而旋过头来,瞧着我摇头叹息。

“唉,太矛盾了!包朗,我们是不是还在这现实的世界中?或是竟在做梦?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我的神经似已麻木,只向霍桑呆瞧。那少年也气息毗然地瞧着霍桑。霍桑又低头沉吟了一回,忽突的抬起了目光向王保盛发问:

“你可曾瞧清楚?会不会弄错?

“不——不会的。那是一个灰色头发的妇人头,面部却完全被石灰涂满了。我实在不敢动手!

“那可是一个新鲜的人头?——或是一个骷髅?

“新鲜的!

“颈项上有血没有?

“那也被石灰涂没,我不敢细瞧。霍先生,那一定是我母亲的头!

霍桑定一定神,便走前一步,轻轻地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又伸手把王保盛扶到椅子上去。

“你坐一坐。告诉我,这头你怎样发现的?

王保盛刚才坐下,忽又站了起来,似乎他的肢体的行动,已不受他的脑府的控制。

他一壁喘着,一壁把眼镜推一推,说道:“霍先生,我坐不住,你让我站起了说吧。”

霍桑点头道:“那也好。你在什么地方发现这头?你说得仔细些。”

王保盛顿了一顿,才道:“刚才上灯的时候,我照样拿了热水瓶,亲自到老虎灶上去买水。我是开了后门出来的,出门时也曾把后门拉上。不料我买了热水回来时,后门忽已开着。我向里面一望,黑漆没光。我问了一声‘谁在里面?’却没有答应。我以为后门也许是被风吹开的,便轻轻跨进门去,想不到我的脚刚才跨进门槛,脚尖上忽接触一种东西。我因此顿时止步,摸着了门框边上的电灯机钮,扳亮了一瞧,忽见我的脚面前放着一只放肥皂的小板箱。”

“那头就放在这小板箱中?”

“是啊。我把那极箱提了一提,觉得很重,一时还不敢开动。但我仔细一瞧,忽见板箱盖的隙缝中,还露出些灰白色的头发。我才用手把板扳开,就发现了一个人头!”

“唉,那时候厨房中有没有异象?

“没有什么,他们母女俩都在前面房里,连客堂中都没有灯光。

“那江北老妈子呢?”

“伊比我先出去,奉了我姨母的命到酒馆里去叫菜的。原来我的表母舅许邦英在中饭时候已来过一次,约定在晚上来吃夜饭的。”

我因他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无量的希望。我问道:“那末,你相信他此刻出场,在我们的侦查上不致有什么阻碍吗?”

霍桑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他已来得迟些。我们的侦查,到眼前已获得了相当的进展。假使能再进一步,加一番证实,我们的工作便可以全部结束。许邦某虽靠法律吃饭,善于玩弄法律,但我不相信他会有变更法律的魔力。”

“这话你的确有把握吗?”

“何止把握?差不多已成事实。”

“那末,许邦英三天的约期,你想可来得及?”

霍桑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光中平射在书桌上的那个当做点缀品的手榴弹上,(读者们如果读过《活尸案》的,当然还记得这手榴弹的来历。)忽发出一种坚决的声调。

“用不到三天。我想三个钟头也就够了!

“当真?”

“自然!

“那末,你刚才怎么还说什么矛盾不矛盾?”

霍桑的视线突然像电光般地射到我的脸上,凝视着不动。一刹那间,他的眉峰忽渐渐儿皱缩弄来,他的目光也渐渐地垂下来了。

“唉!这案子从开场到现在,矛盾依旧是一个矛盾!这矛盾的谜团,我此刻实在还没法打破。我想只能在最近的将来,等它自己打破了!

我暗忖他刚才说三小时内就可结束,此刻却又说没法打破谜团,那才是真正的矛盾!不过这矛盾的谜团到底没有打破。原来这时候发生了一种意外的转变,使霍桑办公室中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霍桑惊讶道:“唉!王保盛又来了!他不是又送什么消息来吗?”

一分钟后,那少年果真一蹩一重地冲进办公室来。他的那顶呢帽仍戴在头上,电灯光下照见他的脸色白里泛青。他见了我们,一双近视小眼无目的似地向前直瞪,失

“唉,唉,真太奇怪!……你发现了头以后又怎样处置?”

“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便悄悄把木箱拿到楼上,藏在我的房里,随即赶到这里来报告。唉,霍先生,他们竟这样子忍心!现在我怎么办呢?”

霍桑把两只手交叉抱在他的胸口,似正在寻思什么疑难的问题,没有听得王保盛的问句。

他又自顾自地问道:“当你发现那极箱的时候,厨房里的境没有任何人吗?”

“我仔细瞧过,完全没有。”

“你可确信当你出门买水时,板箱还不在厨房里面?”

“当然如此。”

霍桑咬紧了嘴唇,兀自摇头。他又问:“你发现以后,还不曾把发现头的事向任何人宣布过吗?”

“完全没有。

“那末,你刚才出来时曾否关照你家里的人?”

“没有。我仍悄悄从后门里出来的,没有一个人瞧见我。”

“那藏头的板箱呢?”

“在我的床底下。

“你的房门怎样?”

“锁着的,钥匙还在这里。”他随即用手在衣袋外面拍了一拍。

霍桑用手抚摸着他自己的下饭,又经过了一度考虑,忽点点头,表示他内心中已构成了一种决断。

他拍着那少年的肩膊,作坚决声道:“好,你先回去吧。我们随后就来。不过最要紧的,你现在应自己定一定神,依旧不露声色,决不可这样子慌张。须知这件事,今夜里就可以结束,你母亲的冤恨也同时可以伸雪。现在你尽安心吧。”

霍桑送王保盛出去以后,一回进来,就赶紧打一个电话到龙大车行里去叫一辆汽车。接着,他匆匆奔上楼去,我不知他忙些什么。

我一个人坐在楼下办公室中,呆呆地寻思。这一件疑案的转变,的确出人意料。那倪氏母子竟这样狠心,会把刘氏的头斩割下来!但他们既有这样的阴谋,现在为什么又将刘氏的头交在王保盛手里?这委实是太矛盾了I难道那同谋人中间,有一个人闹了意见,因而自动出卖他们的阴谋?我转念一想,不禁又疑惑起来。莫非这是另一个人头?会不会因着事机的凑巧,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牵合在一起,才造成这一种惊人的发展?不过这样的凑巧,未免太觉离奇,我又不敢轻信。

一会,霍桑已急匆匆赶下楼来。他已罩上一件百色国产华达呢的外衣,脚上也换上一双陈嘉庚的篮球鞋,故而他下楼梯时足声很轻。他手中又提着一双同样的篮球鞋,他的外衣袋向外突出,分明已藏着什么东西。

他向我说道:“包朗,你把这双篮球鞋快换上了,汽车已等在门外哩。

我问道:“我们既乘汽车,为什么还要换鞋?

“那自然有用。现在时机很急迫,请你暂时不要多问,赶快换吧。

于是我凭着兵士们得到紧急集合口令后的动作,在一分钟内已换好鞋子,再一分钟,我们已上了汽车。霍桑在上车时向他的忠心的旧仆施桂附耳说了一句,又吩咐汽车夫驶往斜桥路去。我们的汽车便立即像风驰电掣般地开动。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往斜桥路去?

霍桑点了点头,他的嘴唇仍紧紧闭着。

我又道:“可是到河南会馆里去?

“正是,你猜想得巧妙!

“莫非你要去见见那个管会馆事务的庞伯年?

“不是,我去访问王保盛的母亲刘氏。

“‘什么?

“轻声些,别大惊小怪。

他怎么要去访问尸体!这当然不像是笑话。那末,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我又低声问道。“霍桑,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非竟想开棺?”

“是啊!你又猜着了!”他从他的外衣袋中摸出几件东西来给我瞧,一个电筒一个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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