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第4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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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老倒在尘埃之中,鲜血立时漫开,他苍老的面容上,犹带几分愕,眼神深处,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略微张嘴,嚅动了几下。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神采涣散。
任由他医术通玄,堪称此道圣手,一生施救无数人,但到头来,终究不能救下自己这一道剑伤。
众人俱都僵在了那里。
无论是白晓等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还是田临高等人,都没能料到这一幕。
原本勉强算是和气的言谈,在一瞬间之后,杀机骤起。
但只有陈芝云身后的百余位将士,早有所料,未有迟疑。
在陈芝云拔剑的刹那,他们便冲杀了过来。
静如止水,动若山崩!
大山崩塌了过来!
没有任何悬念!
田临高等人是精锐,可白衣军中将士则是精锐中的精锐!
有心欺无心!
骑兵压步卒!
百余人对七十人!
田临高等人刚好收刀入鞘,便遭遇这般变故。
在这道路之上,马上的骑兵冲撞过来,面对地上的士卒,居高临下,也本就有着极大的优势。
哪怕田临高等人俱是战场之上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是堪称精锐的将士,但面对号称天下第一的白衣军精锐,在这等场面之下,仍是无力抵挡。
这个场面,不是互相厮杀!
只如同屠杀!
“灭口!”
……
陈芝云一剑斩落华老,呼吸略微粗重。
他俯视下来,看着血泊中的老者,道:“数十年来,你只看见了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践的一面而已。”
华老生机渐逝,仅是指间稍稍有着些许搐动罢了。
“但我行事,不止一面,只是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熟悉过本将军而已。”
陈芝云收剑入鞘,目光抬起,落在前方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身上。
战场之上,能够屡战屡胜,自有随机应变的本事,怎么可能全然是迂腐之辈?
华老笃定他不敢造反。
他确实不敢造反。
但他未必不敢杀人!
文人有傲骨,将士有血气。
他是文人,也是将军。
……
看着眼前的场面,白晓等三十余人,惊愕到了极点。
“转机?”
白晓心中苦笑,道:“这就是真君所言的转机?”
这时,便听清原声音传来,道:“我并不清楚。”
白晓一时语塞无言,待回过神来,场面已经彻底定下了。
连同田临高在内,七十余位将士,无人幸免,未有留下一个活口。
白晓细看之下,才赫然惊觉,陈芝云率领的这一行人,并不是白衣军的寻常将士……这百余人,在白衣军中,职位俱都不低。
百夫长,小都统,大都统,尽数都在此处了。
“这……”
白晓心中一凛,比起陈芝云斩杀华老时,更为骇异。
但他惊异之时,陈芝云已经驾马来到了他的身前。
“将军……”白晓口中嗫嚅了一下。
“陈某人生平,最忌内斗,他们在战场之上,也该是我等同生共死的袍泽,今日终究因你破戒。”陈芝云语气稍沉。
“此事……”白晓停了一下,然后嘴唇微动,才低声道:“将军意气用事了。”
华老这一行人,受得太子殿下之命而来,如今尽数被陈芝云率军杀尽。
哪怕此事拿不到证据,但太子殿下,必然能够猜测一二,想来得知此事后,必然是会震怒到了极点。
此事一旦掀开,便能以造反定罪!
为了他们这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陈芝云此举乃是冒了大险。
在这个尊卑有序的时代,能为麾下士卒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令人万分敬佩。
但哪怕是被营救的白晓等人,也觉得将军此举,过于鲁莽了。
白晓叹了声,摇头道:“为我等三十三人,不值得搭上整个白衣军的。”
“若只有你一人,我自然不会理会。”
陈芝云说道:“但他们三十余人,是受你所累,本是无辜。既然是我白衣军之人,我作为将军,岂能任由他们前去送死?”
“将军……”
其余将士,无不震动,瞬息之间便是热泪盈眶。
陈芝云挥手说道:“他们七十余人,皆无活口,如今死无对证,而你们也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华老的。而这里,也远离白衣军之外,事情出自半途之上,便与我陈某人无关。”
他这般说了一些,旋即又说道:“此事传开,太子殿下难免疑我,但我毕竟不是寻常将领,想要拿我,必要证据确凿,既然死无对证,已无证据可言,便是拿不下我。只不过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推到你们头上……所以,逃罢。”
三十余位将士,各自面面相觑,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其此去京城,十死无生,不如就这么逃命去罢……只是,你们将背上图谋造反,畏罪潜逃,并添上七十余人的性命在身。”
陈芝云挥手道:“此去,或是隐姓埋名,或是另觅他处,只要不是归入蜀国即可。”
众将士面色俱变,神色变幻不定。
他们于年少之际,就入得军中,为了保家卫国,日夜操练,半生心血,一世性命,都尽数倾注其中。
但如今,却都要背上叛国之罪而去?
只是正如将军所言,眼下也只有这般行事,才能保命。
其实他们未必多么怕死。
但将军不愿他们去死。
既然事已至此,将军率人亲至,屠杀华老等人,此事便再无余地可言了。
将军已付出了这等代价,他们还如何拒绝这一番好意?
“将军……”
诸位将士,心中情绪复杂,只觉热泪盈眶。
陈芝云叹道:“走罢,寻个地方,换过衣服,离开梁国。”
三十三人,枷锁链条,尽数打开,心有万千想法,终究无奈离去。
只是白晓在临去前,与陈芝云又稍微谈了几句。
“此事全因以你而起,不论是你前次截杀之人,还是这一次七十余人,都该记在你的账上。”
“那白晓岂非要以死谢罪?”
“你要以死谢罪,也未尝不可。”
“若将军不想杀我,那么白晓还是活下来为好。”
“我曾说过,杖责三百之后,你若不死,罪名尽消……”陈芝云顿了一顿,道:“这也是你如今还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
待得白晓等人离去。
陈芝云看着满地尸首,心中亦是难免愧疚。
若无必要,他也不愿出手,但事情局面至此,在他心中,终究还是自家麾下白衣军的将士,性命更重几分。
实际上,于道理而言,在战场上,三十三位白衣军的将士,其分量之重,其作用之高,也着实要胜过这七十余位精兵。
只不过,如今这七十余人死尽,而三十三位白衣军的精锐,却也尽散,不能效力梁国。
他这一次举动,从理智而言,确实是了的。
“终究还是意气难平。”
陈芝云微微仰首,情绪低沉。
他这一次截杀,无论是对于这七十余人而言,还是对于梁国而言,俱都不利。
无形之间,他已削弱了梁国的兵力,尽管相较之于整个梁国三军,数十上百人之众,似乎微不足道,但屠杀自家将士,不利于国,却是事实。
对于陈芝云而言,这实是一场不容狡辩的罪过。
“厚葬了罢。”
陈芝云低沉道:“都是听命行事的将士而已,放在战场上,也都是袍泽。”
“是,将军。”
诸人齐声应下。
尘埃还在弥漫。
鲜血还在流淌。
此事必将如同这满地尸首一般,深埋土地之下。
章七六三 白晓往北
章七六三 白晓往北
时过未久。
白晓等人,已是换过了衣衫,扮作了寻常百姓。
只不过,他们这一行人,足有三十三人之多,且都是青壮男子,眉目之间满是刚毅神色,无论行走在何处,都显得颇为显眼。
好在白衣军之中,却也传过潜行、打探、易容等等此类方面的本事,这才杜绝了许多麻烦。
“接下来,该要如何?”
众人看向白晓,目光复杂,但终究还是以他为首。
白晓原是小都统,而他们本就是白晓麾下的将士……只不过,他们因白晓之事,从而受到牵连。
原是梁国精锐,如今却已是叛将反贼,从此脱离白衣军,不得归返。
对于他们而言,身是白衣军,乃是无上荣耀,而军营所在,更如家中一般。
这一番被白晓所累,心中难免怨言。
但白衣军中,规矩森严,早已深入心中,尽管不在军中,但多年以来的习惯及敬畏,依然让他们把白晓当作了首领。
白晓心怀歉疚,但也有欣慰,他故作思索一番,实则在暗中询问清原。
“不知真君何意?”
“此后之事,如何行事,按你心意为准。”
“这……”白晓苦笑道:“真君,您老人家好歹也给个建议罢?我也知晓,这具身子是您给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受您操纵,白某实际上是做不得主的,哪敢事事当先,自作主张?”
“你也莫要用言语挤兑我。”清原平静道:“既然要建议,我倒可建议于你,修书一封,告知白继业。”
“家主?”白晓怔了一怔。
“正是。”
“家主他……”
“照他所言便是。”
……
洞天福地。
清原收了古镜。
他建议白晓去询问白继业,并非没有道理。
白继业此人,虽然道行浅薄,但在尘世之间,却能堪称手眼通天,他遍知天下消息,明察各方动静,足能给白晓指出一条明路。
更何况,白晓眼下的处境,说不得便是白继业此前早有预料的。
倘如白晓之事,当真是白继业的谋划,那么关于后面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想来……白继业也早已设想好了一条道路。
除非,白继业根本没有想过,会让白晓活过这一劫?
“接下来的走向,便看白继业的了。”
清原回返茅屋,盘膝而坐,静静运功修持。
至于白晓那边,他留下了一缕分神。
白晓的身子,尚且是清原以神符所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清原掌控之中。
那一封写给白继业的书信,白晓也动不了手脚。
……
时过多日。
白晓一行人,东躲西藏。
而田临高等人半途遭人截杀,事情也已掀开,而这其中的罪责,也全数推到了白晓等人身上。
如今这三十三位白衣军的将士,已经成了叛军,各方城县之上,也已开始张贴通缉告示。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人哀叹出声,其余人亦是神色萎靡。
只不过,经历这些时日之后,他们与白晓之中的那点隔阂,终究还是消了大半。
同生共死这些年,袍泽情谊,还是不易磨灭的。
“白……呃,大哥,让你拿个主意,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这么多日,也寻不到去处,还真是天下之大,全无容身之地。”
“要不然大家散了罢,各自寻个地方,解甲归田,当个农夫罢了。”
“这也不,我还看中了老家一位姑娘来着。”
“唉,小桃红姑娘,未想你我一番分别,竟成永别,哥哥要回家耕田去了……完了完了……”
离了白衣军之后,众人松懈下来,少了规矩的束缚,其中原本性情较为耿直的几位,反倒洒脱了许多。
听着众人互相调侃,情绪已不似初离白衣军时那般低沉压抑,白晓心中愧疚之意,稍有缓解。
“快了。”
白晓低声道:“我在想一条能容我等兄弟的路。”
他原本也想把这三十多人,带回源镜城,归入白家当中,可是陈芝云临行前一番话,便杜绝了投入蜀国境内的想法。
源镜城白家,毕竟也还是蜀国之内的世族。
陈芝云乃是白衣军主帅,一言一行,皆如军令,他所叮嘱的话,在这一行人之中,没有人胆敢不从,而白晓也心知自家分量不能比之于陈芝云,自然不敢触这个底线。
此外,若是回了白家,难免也要显露身份,从而暴露出自身原本就是潜入白衣军的事情。
一旦暴露身份,情分难存,再想起此次遭受连累之事,哪怕情谊再深,也必然是要撕破颜面的。
与其如此,不过另寻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