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萧十一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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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虽然被世人诟骂,却绝对是个勇敢的人,因为她敢为了自己的操守而大胆背弃天下共誉的礼教规矩,并且矢志不移,她做的事,别的人都不敢做,都做不到。”
这句话说到最后已是音节锵然,毫无迟疑。
唐大先生闭上眼睛,默然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巴山小顾突然大声道:“姑娘口口声声不离操守,连公子乃是姑娘的夫君,姑娘不为连公子守志,萧十一郎是个声名狼藉的大盗,姑娘怎地反而为他守志?”
沈璧君道:“连公子虽然曾是小女子的夫君,却并不是值得小女子一生操守的人,萧十一郎虽被大盗之名,却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值得任何女子为他一生痴心,一生明志。”
巴山小顾道:“比闻女子从一而终,矢志守节,乃为旌表,沈姑娘变志易节,大悖妇道,恐名讥当今,秽传后世耳。”
沈璧君淡淡道:“小女子早就已是礼教的叛徒,声名的好坏早就已不放在心上。”
巴山小顾故意冷笑道:“想不到沈劲风一世英雄,苏胭脂不让须眉,他们的女儿却甘心堕落……”
这句话还未说完,沈璧君骤然回过头来,恨恨瞪着巴山小顾,美丽的眼睛里似有怒火在燃烧。
巴山小顾虽是沈璧君的父亲沈劲风的同辈,他故意这样说虽然也是为了沈璧君好,但他看到沈璧君那比火焰还逼人的眸子,也忍不住不自然起来,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过分了。
沈璧君瞪着他,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
但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显然是在尽力控制着愤怒,拼命不让自己说出难听的话来。
过了半晌,她才又慢慢回过头去,慢慢的一字一字道:“小女子是不是甘心堕落,自己心里清楚,有没有见辱于先人,那也不劳前辈挂心。前辈乃是武林名宿,当众辱及小女子的先人,是否也该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
巴山小顾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才叹了半截,心突然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目中忍不住露出了一种被人判了死刑的恐惧和绝望。
刹那之间,冷汗已流了满头。
非但巴山小顾紧张了起来,而且所有的人也都在刹那之间突然脸色惨变。
连城璧脸色变得更惨,目中掩饰不住露出了恐惧极了、惊惶极了、慌乱极了、焦急极了的神色,就仿佛一座坚固的堡垒突然被人攻破,击碎。
他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可是已失去了平日的空灵、自信和镇静。
他虽然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他的冷汗已流了满头满脸。
他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方寸大乱,不可收拾。
这时,那两个老人并没有坐在那张桌子边跟那两个大官喝酒——那两个大官不知何时已躺在地上,醉如烂泥,不省人事。
那两个老人已站在沈璧君的面前。
那朱衣老人正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口气问沈璧君,“那个人辱及你的先人,你想不想要他死?”
那绿袍老人也柔声道:“无论你想要他怎么死,都不妨说出来。”
那朱衣老人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替你杀了他。”
那绿袍老人道:“你想要他怎么死,我们就让他怎么死。”
沈璧君却吓了一跳。
那两个老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竟大大的吓了一跳。
因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老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更吃惊,更想不到的是这两个老人望着她的时候,那眸子竟是那么温暖,那么慈和,充满了一种长者的亲切和呵护,让人的心都忍不住化了。
她只觉一股热血从心底冲出来,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在经历过那么多难堪煎熬,苦痛悲伤,磨难困顿,矛盾冲击后,突然见到了这两个老人,她就仿佛单飞已久的小鸟突然找到了一枝可以落脚的枝头一样。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这两个冷酷无情的绝世高人面前怎会有这种感觉的。
她全身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放松得近乎虚脱。
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那朱衣老人又问道:“你想要那个辱你先人的人怎么死?”
沈璧君吃惊道:“两位前辈想杀巴山顾前辈?”
那绿袍老人道:“他辱你先人,我们只不过想替你杀了他。”
沈璧君摇摇头,道:“小女子不想杀顾前辈。顾前辈虽然辱及小女子先人,但他却不过是想用激将计将小女子留下来,因为小女子这样一走,实在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绿袍老人道:“好,你说不杀就不杀。”
这句话一出口,巴山小顾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血气。
大家也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听沈璧君道:“谢谢前辈。”
那朱衣老人道:“你不必言谢,你只要记住,萧十一郎是我们的朋友,无论他是生是死,都一样。”
那绿袍老人道:“所以萧十一郎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大家都忍不住吃惊起来,都想不到这两个名动天下的大魔头居然也会有朋友,更想不到萧十一郎居然会是他们的朋友。
这两个老人孤高绝傲,眼高过顶,连皇帝的诏书都不放在眼里,这世上够资格做他们朋友的人又有几个?
沈璧君垂下头,幽幽道:“萧十一郎若是还活着,听到两位前辈的话,一定很开心。”
那朱衣老人道:“我们听说了你的事,就兼程赶了过来。”
那绿袍老人道:“萧十一郎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有责任照顾你。”
沈璧君目中垂下泪来,幽幽道:“多谢前辈。”
那朱衣老人突然问道:“你想去哪里?我们送你。”
沈璧君黯然道:“不知道。”
那绿袍老人道:“那你不如就跟着我们闯荡江湖。我们会教你很多你做梦也学不到的本事,我保证绝对没有人能欺负了你。”
他说着话,目光慢慢从众人脸上掠过。
每个人都觉得脸上凉嗖嗖的,就仿佛有冰冷而锋利的刀锋从脸上划过。
那朱衣老人道:“你非但能独自生存下去,而且也能像风四娘一样纵横天下,想杀谁就杀谁。”
沈璧君忍不住就想破涕为笑,但她却将头垂得更低,轻轻道:“谢谢两位前辈的好意,可是小女子无意于江湖,只想找个幽静的去处,平平静静的了却残生。”
那绿袍老人道:“你不喜欢四处奔走,那也没关系,我们会帮你建造一个很精巧的隐居之地,会给你买几个好使唤的丫头,并且教足你自卫的本事。”
那朱衣老人道:“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那绿袍老人道:“无论如何我们至少也得先离开无瑕山庄。”
沈璧君默然点点头,道:“前辈先请。”
眼看沈璧君和这两个老人就要走出无瑕山庄的大门。
连城璧突然大喝道:“这两个老人是逍遥侯的人,我们不能让璧君落到逍遥侯的手里!”
他这句话才说完,已有十数条人影蝙蝠般一齐向那两个老人扑了过去,却正是那些父兄尊长被逍遥侯杀了的世家子弟。
这些少年人个个年少气盛,平日里就飞横跋扈,骄纵狂妄,没有人敢招惹,此刻心伤父兄尊长之死,报仇心切,一听是逍遥侯的人,就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铁山大师忍不住闭上眼睛,惨然道:“完了……”
那两个老人本来走在沈璧君的前面,但忽然间就到了沈璧君的后面。
大家只看到那两个老人衣袂飘飞,手臂似乎挥了两下,那些世家子弟就一齐仰面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眉心已有一股夹杂着红色和白色的液体冲将出来。
没有人看清这两个老人是怎么杀了这些世家子弟的,但每个人都看见这些世家子弟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的。
大家都吃惊地瞪着连城璧,仿佛连城璧脸上长了一朵喇叭花一样。
连城璧勉强笑道:“诸位前辈为什么这样看着在下?莫非在下说错了什么话了么?”
铁山大师道:“公子这是在说笑么?”
连城璧奇怪了起来,道:“说笑?大师以为在下这是在说笑?大师怎会以为在下是在说笑呢?”
铁山大师道:“公子明明知道这两位前辈不是逍遥侯的人,却为何还要这样说?平白送掉了十条性命?”
连城璧更奇怪,怔怔道:“这两位前辈不是逍遥侯的人?大师为什么认为这两位前辈不是逍遥侯的人?”
铁肩大师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倘若这两位前辈是逍遥侯的人,就算是有十座无瑕山庄也早已被铲平了,哪里还有老衲等人的命在。”
枯木道长道:“莫说是十个无瑕山庄,就算是十个苏州城也早已被铲平了,那里还能保得住沈姑娘?”
连城璧陡然怔住,不由自主脱口道:“但在下两年前曾在逍遥侯的玩偶山庄见过这两位前辈……”
他这句话说到这里,突然闭上了嘴,目中忍不住掠过一丝惊慌之色。
铁山大师微笑道:“也许公子是看错了,这两位前辈也许是逍遥侯的师长也说不定。”
那些世家子弟死的时候,沈璧君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一直都在冷冷盯着连城璧,一直都想说话,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他并没有看错,这两位前辈确实是玩偶山庄中人。”
唐大先生不动声色,故意问道:“这两位前辈神功盖世,倘若是玩偶山庄的人,为什么没有帮着逍遥侯将铁肩大师、枯木道长等杀死?为什么没有将姑娘劫走?”
沈璧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一字一字道:“因为各位大师前辈这一年来对付的根本就不是逍遥侯。逍遥侯早在两年前就已死了!小女子还曾亲手将他的人头刈了下来。”
唐大先生淡淡道:“那大家这一年来对付的是谁呢?”
沈璧君目光扫了连城璧一下,垂目道:“不知道。”
连城璧脸上就仿佛突然戴上了一个厚厚的木头面具,冷冷道:“你只有在有人撑腰的时候,才敢诋毁我么?……”
他这句话才说到这里,突然又闭上了嘴,目中忍不住又掠过一丝惊慌之色。
铁山大师微笑着道:“姑娘怎能这样诋毁连公子?连公子为了姑娘调动整个武林同道的力量,同逍遥侯明争暗斗足足数十次之多,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铁肩大师望了铁山大师一眼,突然道:“敝师兄所言不错,老衲在这里跟逍遥侯打了数十次的仗,深谙逍遥侯的恶毒手段,像连公子这样的仁义君子,是万万做不出那种事来的。”
枯木道长望了铁肩大师一眼,也道:“连公子仁侠仗义,德行昭昭,人所共知,姑娘或许是弄错了。”
连城璧冷冷道:“这世上的恶毒女人多得很,虽然看起来很温良,很娴淑,但你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开始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沈璧君冷冷看着连城璧,突然转过身走出了无瑕山庄。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停步,再也没有回头。
只听铁山大师道:“阿弥陀佛……”
第十章 长亭
8
竹叶青盛在绿瓷杯里,看来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
新月弯弯,就仿佛是风四娘的眉毛。
风四娘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太过兴奋,太过激动。
她眼睛怔怔望着窗外蛾眉般的新月,怔怔地想着心事。
她白天已见过了沈璧君。
沈璧君虽然不肯让她陪着进无瑕山庄,但她却还是很担心沈璧君的安危,所以她就在无瑕山庄外的路口边等着。
沈璧君和那两个老人从无瑕山庄出来的时候,正巧被她撞上。
现在她非但已知道逍遥侯早在两年前就已死了,而且也已知道这两年搅得整个武林征战杀伐的人就是连城璧。
沈璧君能得到那两个老人的守护,她当然替沈璧君高兴。
但她真正兴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萧十一郎极有可能现在还没有死!
虽然沈璧君并没有亲口告诉她,但却已无异告诉了她。
因为沈璧君亲口告诉了她逍遥侯的死讯。
“逍遥侯早在两年前就已死在了他跟萧十一郎决斗的那片山崖下的沼泽中,他死的时候口里、眼里、鼻里、嘴里,全都塞满了烂泥臭水。我生怕他未死,还曾经将他的头一刀刈下来。奇Qīsuū。сom书他咽喉里、食道里也都是泥水,逍遥侯竟是被沼泽活活淹死的。”
沈璧君既然确切知道逍遥侯的生死,想必也该知道萧十一郎的生死。倘若萧十一郎真的已死了,沈璧君又岂能弃萧十一郎而独生?
这个推论虽然并不是最后的结论,但却绝对有道理。
那么,萧十一郎现在又在哪里呢?
夜已深沉,门外各种声音早已消寂。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声,听来是那么单调,敲得风四娘心都乱了。
风四娘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只觉心情越来越烦,越来越乱,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想睡觉,但她连一点睡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