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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死于昨天-第55章

小说: 我死于昨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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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总是生活在孤独之中。他们只需与自己的影子和上帝为伴,而周围的人不能理解这一点,总是要求他们为日常琐碎的事操心,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请原谅我的鲁莽。我自己现在也觉得要求您接受采访是一件愚蠢而又没有分寸的事。让您烦心了吧?”

“因为什么?为那些文章?是的,很烦心。不过同情我您大可不必。祝一切顺利。”

她费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她又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进晚餐了。忧郁使她心里感到憋闷。塔姬雅娜感到自已被所有的人抛弃了,心里非常委屈。打开冰箱她才明白,自己什么也吃不下。裹上毯子,面朝墙躺在软绵绵的皮沙发里。

“托米林娜又去找心理分析医师戈托夫齐茨了。可能,他将同她定期会面。这说明,她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

“让我们预测一下,事态将如何发展?”

“太好了!一切将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感到孤独无助,她已经灰心丧气了,以至于都不想为重塑自己的形象作出努力。知道吗,有一些人,轻易就相信了针对自己的任何批评。托米林娜一定属于这种人。依照她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心理肖像,我们设计了故事的发展方向,于是她就给了我们满意的结果。今天托米林娜拒绝帮助,是因为她已经适应了身边总有人帮助支持的生活。她——怎么说还是个家庭型的人,如果您理解我说的是什么的话。她一直都跟别人生活在一起,不是丈夫就是女亲戚,她很重视家庭,不适应孤独的生活。这几天,她就会明白过来,她迷失了方向。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谁也不会帮助她。到那时,她就会接受我们给她的帮助了。”

门开了,塔姬雅娜想,是斯塔索夫回来了。才11点半,伊拉约会回来一般都比这晚。可这回她没猜对,回来的正是伊拉。

“这么早?”塔姬雅娜奇怪地问,“可别告诉我,你对你的银行家失望了。”

就是这一次她仍能克制自己的痛苦和糟糕的心情,坐下来,继续在电脑旁写她的书,没留意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今天特别顺,一行行文字按她的意愿跃然纸上,写起来也很轻松,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上下跳动,塔姬雅娜又体会到了那种清楚地知道下面该写些什么时的喜悦和兴奋的感觉。词句仿佛浑然天成,既准确无误,又形象生动。她甚至深感遗憾,她的创作孤独被打破了,她完全还可以不间断地再工作几个小时。

隔着房间她都能听见伊拉脱衣服的声音。打开衣柜门的响声,碰着塑料衣钧的声音,以及首饰扔在梳妆台上发出的叮当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女亲戚今天异常沉默,这可真叫人担心。

“伊拉,发生了什么事?”塔姬雅娜喊道,“怎么心情这么差?”

伊拉走出房间,已经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宽松罩衫,半露出被遮住的迷人的美腿,苍白的脸上深色的大眼睛里的目光怒不可遏,嘴唇紧闭。

“你的丈夫上哪儿去了?”她严厉地问。

“在莉丽娅那里。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干吗那么正经八百的,为什么要说‘你的丈夫’,不叫弗拉吉克?”

“因为所以。你确信,他在莉丽娅那儿?”

“当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昨天呢?也在莉丽娅那儿?”

“也在。拜托你把话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凶?”

“因为你的丈夫厚颜无耻地欺骗了你,”伊拉用由于愤慨而变得尖细的声音宣布,“我不知道,他今天在哪儿,可昨天他是和他的玛格丽特在餐厅里如意快活,根本不是在安慰他号啕大哭的孩子。”

“你从哪儿得知这事的?你看见他了?”

“让我看见还了得!”伊拉“哼”了一声,“要是我看见了,我不当场在餐厅里把他眼睛抠出来才怪!是安德烈看见的,不是我。”

“安德烈?”塔姬雅娜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未婚夫,对吗?”

“是。当时他正需要去趟金龙餐厅,就两三分钟,跟别人见个面,取个文件。我在车里等他,他进去了。果真过五分钟之后拿着个文件夹出来了。今天他问我:‘那个赶你回家的真是你亲戚的丈夫吗?’我说:‘是的,是丈夫。’然后他就说:‘这个丈夫可真怪,说我品行不端正,自己却深夜不回家,跟别的女人在餐厅里一坐半宿。’我问他,那女人长什么样,他给我形容了一番。就是玛格丽特,一点没错。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拿莉丽娅作掩护,自己却……地地道道的败类、渣滓!”

塔姬雅娜一声不响地盯着计算机屏幕,尽力去弄明白,上面写些什么。却怎么也不明白。每个字母似乎都是孤立存在的,词和词的意思之间似乎毫无联系。

斯塔索夫……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没发现他有一丝想回去找前妻的迹象。他们俩认识时,他已经离婚了,所以不能说是塔姬雅娜拆散了他的家庭,可现在他心中又涌动了对前妻的……一切都变样了。

玛格丽特·米简采娃。在跟斯塔索夫还是夫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过去是,现在也还是。在电影界她被归为头号美人之列。也许,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儿?他已经厌倦了肥胖的、行动不便、自怀孕起就没化过妆的妻子。塔姬雅娜的孕期反应很严重,从四个月起大夫就严禁他们过夫妻生活。可斯塔索夫——一个四十岁的健康的男人,他有正常的、自然的性欲。这样说来,他去找前妻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什么不说话?”伊拉生气地说,“你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吗?”

塔姬雅娜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什么措施,你给我举个例子?你是不是想让我检查一下,斯塔索夫现在在不在莉丽娅那里?”

“那也未尝不可。”

“根本没法检查。他有手机,他在哪儿都能接到我的电话。”

“往玛格丽特家打电话,”伊拉坚持,“你又有她的号码。”

“何必呢?就算我打,我也只能给我的丈夫打,而不是他的前妻。让我平静一会儿,伊拉奇卡。”

“你还能平静得下来?”她愤怒至极,“当务之急是应该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撂下不管。”

“可以,”塔姬雅娜深深吸了口气,“也需要平静。如果他今天需要丽塔胜过我的话,那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好了,伊丽莎,到此为止吧。你还是给我讲讲,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吵嘴了?”

“没,就是为斯塔索夫这事。安德烈一给我讲,说他看见他在餐厅里,你不知道我当时那个气呀……整个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哪还有心思玩啊!”

“傻丫头,”塔姬雅娜无力地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了,别再神经质了。去睡觉吧。明天又将是恋爱日,对不?”

“不,明天中断一上午。他有一大堆事要办,我就纳闷,他从哪儿找出那么多时间陪我的?塔尼娅,你就一点不伤心?”

“伤心,”塔姬雅娜面色平静地承认,“可这并不意味着生活就应该到此为止。睡吧,我还要再工作一会。”

“我要是你,也去睡觉,”伊拉奇卡以一种权威的口气劝慰她,“凭什么要让他看着你在等他。就是因为他看见,不论他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在等他,他才产生你离了他活不了的念头。你就根本不等他,做出一副对他无所谓的样子,他才会清醒过来。”

“小孩子的游戏,伊拉,”塔姬雅娜不满意地皱起眉,“这种游戏我早就不玩了。”

伊拉奇卡不满地抖了抖肩膀,去厨房检查冰箱去了。片刻,传来她生气的喊声:“你又是什么也没吃!塔尼娅,这怎么可以?我这边尽最大力气给你准备,食物都买最新鲜的,像个傻子似的站在炉子旁精心做,你那边干脆什么也不吃,敢情我这是白费力气。你不感到害臊吗?你就是不替自己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你让我清净一会不行吗?”塔姬雅娜猛喊道,“别惹我!”

说完她就为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后悔了,可为时已晚。厨房里传出抽噎声,很快变为号啕大哭。塔姬雅娜就这样坐在电脑旁,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一切都崩溃了。斯塔索夫远离了她。对这一点她是应该预料到的,经常会出现夫妇因为孩子破镜重圆的情况。伊拉正和他的新情人打得火热,正打算结婚。有一个银行家的老公,明摆着她是不会再住在这里,和塔姬雅娜住在一起。写作事业又遇到了阻碍。也许还是那些记者说得对,她的的确确无能,搞不清她的书怎么会出现在大小书摊上的?她现在还剩下什么?生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抚养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完全也有可能是没有丈夫。要是伊拉奇卡不在身边,那她就根本别存有过完哺乳期再去上班的念头。只好休假三年,守着孩子,把自己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切都崩溃了,崩溃了……

她太想工作了,太想写书、太想生活在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的包围之中了。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干吗要听斯塔索夫的,搬到莫斯科来?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彼得堡的房子已经卖了。再说也不愿意再去重新找工作,这不等于承认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吗?只能咬牙认了。

下午那个记者说什么来着?说塔姬雅娜·托米林娜的崇拜者有成千上万?还说他们喜欢她写的东西,看到报纸上的批评文章,他们感到被深深地侮辱了。成千上万……即使说不上是朋友,却也是与她的命运不无联系的人们。是一些爱着她、盼着她写出新书的人。难道她能欺骗他们吗?不,不能。她还要写自己的书并且通过书与他们、与她的读者交谈。她要给他们讲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自己的伤心和快乐。他们会耐心倾听她的诉说。记者还说什么?说搞创作的人一定是孤独的?这样说来,那她是没什么才华,因为只要还有人读她的书,她就不会孤独,这些人理解她现在是多么地难,即使书不够理想,他们也会原谅她的。每个从事创作的人都会有力作和稍逊色一些的作品,这是生活的自然进程。绝对同等水平的创作是不存在的。因为创作者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要真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天赋稍高一些,再就没什么不同了。他们也有疾病,有痛苦,有欢乐,他们也有精力旺盛和郁悒不振的时候。她,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将通过书同读者交谈,告诉他们一切,他们是会理解的。其实,朋友也不过如此。谁说她孤独?她有着千千万万的朋友。千千万万。只要去尊重他们,爱他们,他们就不会为难她的。

塔姬雅娜从桌旁站了起来,坚定地朝厨房走去,伊拉正在那儿掩面痛哭。

“对不起,亲爱的,”她说,“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没打算惹你伤心。不哭了,一切都好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你就快结婚了,我们应该为此高兴。邀请你的未婚夫来家里做客,我想看看,把你交到什么样的人手里。”

伊拉奇卡抬起哭肿的脸,脸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斑斑点点。

“你冲我吼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又没惹你,我尽量去关心你,可你……”

“好了,好了。我的好亲戚。我已经赔礼道歉了。你应该体谅我,怀孕的人容易情绪激动。”

塔姬雅娜在她旁边坐下,温柔地搂着她。伊拉奇卡还在发抖,只是不再哭了。噘着嘴,绷着脸,头偏向一边。

“伊拉奇卡!”塔姬雅娜开玩笑地咯吱她的脖弯,“不许生气了,马上笑!你应该跟我学,丈夫背叛了我,记者憎恨我,对我大骂,我照样朝气蓬勃,快快乐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生呢?”伊拉奇卡嗫嚅道,眼睛还是看着别处。

“事实上,就是什么也没发生。我办了那么多年案,什么痛苦和死亡没见过,这点事简直就不算事。你记住,我的小姑娘:只有亲人患了无法医治的疾病或是去世才算得上痛苦。因为这是无法弥补的事。而其余的,只能说是或轻或重的郁闷与麻烦罢了。这样的事怎么说都能解决。没有出路的事就是不存在。这不,我对你吼了,你刚才也哭了,好像很痛苦。这是什么痛苦?充其量不过是小小的争执罢了。我道了歉,你原谅我了,这个事情就完了。没必要再在这上面消耗神经细胞了。”

伊拉终于转向了她,一头扑进塔姬雅娜温软的怀里。

“事情到你那儿怎么就那么简单,”她深吸一口气,“我就做不到。”

“趁我还活着,赶紧学,”塔姬雅娜打趣地说,“我们还是吃晚饭吧,我想吃点东西。”

伊拉从小沙发上一跃而起,在炉子旁忙活起来。塔姬雅娜微笑地看着她,继续构思新书的下一个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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