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8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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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种现象看,这种症候群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已经形成了“列文效应”。
也许我该编个意外毁容?席恩的目光一瞬间定在水果刀上,随即否决自己显然被逼得失去理智的念头。其实当初用装病推托就不明智,他用的是狼神使者的名头,而神子是不该生病的。幸好大家以为是上天不忍心他在这个尘世挣扎,想早早回收他,才会这样体弱多病,更热烈地想挽留他,没有穿邦。
继续深想拒绝的后果:那位公爵小姐带来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和驱不掉的香气,无数探病的女人,争奇斗艳,百花盛开……
小小的青筋浮现在额角上。
“我去。”
第026章 暗之进行曲(四)
帕特里克家族是弗兰登帝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因此它在西琉斯王国首都雷因斯鲁的别墅也是不亚于王宫的宏伟壮丽。拱顶挑高的宴会大厅里,舞会准时召开。云集的上流人士都翘首以盼今晚的主客,女士们清一色腰肢纤细胸部丰满,可是连身子也弯不了。
当门口的接待大声报出列文的全名,现场一阵骚动。
席恩还是穿着裁剪合宜的高领绣银黑袍,腰间别着象牙法杖,光滑乌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泄而下,衬得文雅俊秀的脸庞和两耳的秘银耳坠更为亮眼,黑与银两色被他穿得无比服帖,如同深幽的冬夜里最灿烂的星辰。
他身旁的女伴像是从森林走出的精灵,淡绿的秀发和深碧的眸子,自然的身段比在场任何一位小姐更苗条优雅,身穿性感的墨绿色晚礼服,开叉的裙摆下可见修长曼妙的腿线。
她叫丽芙蒂尔,据说是帮助列文殿下逃出秘魔岛的救命恩人,一个美貌不亚于神秘的女巫。
然而她的真实身份是精灵,出生于千年前的夏尔玛大陆,蓝橡树森林的幸存者。曾经和化名迪安的席恩一起冒险,意外身亡后被他复活。种族特征……长长的尖耳和哈玛盖斯的橄榄形瞳仁一样,被席恩藏起。
主办人珍妮·帕特里克小心地不露出对丽芙的敌意,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迎上前:“您能来我太高兴了,列文殿下。”
“得到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席恩礼节性地轻吻她的手背,平稳淡定的声线不带刻意的虚弱成分,他已经觉悟无论他表现出什么样的形象,这些仰慕者都会诠释成“天哪!太迷人了!”。
是他落伍了吗?还是女人这种生物从开天辟地起就这样?
魔王陛下今年也一大把年纪了,他不认为自己会对一群黄毛丫头动心,一点也不。
公爵小姐继续表达她的欢喜之情,打量他的脸色:“您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神哪,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苍白?她都天天为他的健康祈祷了!
是了,这就是她们坚信他病弱的原因……列文被牢狱生涯捂白的皮肤。
“我的病是痊愈了。”明白不和她跳一曲她是不会死心的,席恩朝丽芙一颔首,伸出优美得宛如艺术品的大手,“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帕特里克小姐?”
“噢,太棒了!不,我是说,我很乐意。”珍妮开心得脸颊通红,行了个屈膝礼,将颤抖的小手交到他手中。
两人的共舞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有嫉妒的、羡慕的、惊讶的、深思的……按照礼仪,席恩跳的是弗兰登帝国的宫廷舞,连同语言都是新学的。但只要他认真去做一件事,他就能做得很好。何况夏尔玛大陆的语系和他使用的古代语相差不大。
我现在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情窦初开的女孩晕陶陶地想,交错旋转的灯光更加深了她的迷醉。
搂着她的有力臂膀,男子潇洒卓然的舞步,都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她却完全没注意到。
但是当她和对方四目相对,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了她满腔的喜悦。
那双银亮的眸子始终无波无痕,仿佛冻结的湖面,漠然反射眼前的景象,却不透露一丝一毫内心的情感。
他看着她,心思却好象在遥远的彼方。
为什么?我还不够美吗?公爵小姐不知所措,既惶恐又不安,偏偏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且过去她一直觉得他淡然疏离的神态,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冷,坚毅沉着的眼神和微抿的薄唇都是那么迷人。
席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珍妮立刻注意到:“您不舒服吗?对不起,请让我扶您下去休息。”
“好的,谢谢,我扫兴了。”席恩嘲笑自己,如果他真的身体不适,决不会表现出来,可是为了防止接下来一大帮女人邀舞,他只得装腔作势,真是愚蠢啊。
他的用语还是这么特别……珍妮着迷地想。其实席恩说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直接而已。即使他嵌进了敬语和社交辞令,也学不会真正的委婉和由深厚教养沉淀的细腻。注重传统的老臣和不怀好意的人称之为“尚未摆脱未开化习俗的野蛮特征”,但女士们都喜欢他不矫柔造作又从容不迫的言行,清爽而斯文,就像围绕他的知性味道。最近还带起了法师热。
伴随相携离去的两人,四下响起一片失望的吁叹。
“您需要什么吗?”
“请不用担心我,帕特里克小姐,我的侍从会照顾我的……看,那边有好几位先生在看您,去跳舞吧。”
“是的,那……我走了,您好好休息。”珍妮恋恋不舍地提着裙摆离开,今晚她已得偿所愿,所以不贪心。席恩靠着软垫,啜饮哈玛盖斯拿来的果汁,没有目送她。
“你可真受欢迎。”丽芙轻嘲,但她也婉拒了十位数以上的男人,并没资格调侃。
“是列文的脸招蜂引蝶。”席恩淡淡地道,漫不经心地把玩杯子,想着大海另一边的局势。周围的喧闹在他就如无意义的絮语,丝毫不萦于心。
也没有任何需要留心的讯息。女人谈论的无非是目前流行的衣服、首饰、扇子、披风,头发的梳法和颜色的搭配,男人则高谈阔论政治和军事……非常粗浅的理论,连他都听得懂。
“列文哥哥……”
一个漂亮的淑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棕发打成可爱的小卷儿,使小巧的脸蛋更妩媚动人,澄蓝的大眼睛犹如清澈的泉水。
看到她,黑发皇子浮起一丝真心的笑意:“伊莎贝拉。”
她是珍妮的闺中密友,王妃的远房亲戚,算下来是列文的表妹。至今为止席恩在夏尔玛大陆认识的女性,除了凡公国的雪女王,就只有她还聊得来。因为这位小姐精通园艺,有个共通话题,脑袋瓜也挺聪明,性格干脆活泼。
“你又装病啦?”伊莎贝拉笑意盈盈地摇着小扇子,和其他仕女的羽绒扇不同,是雪松扇骨的折扇,透明的薄绿扇面上描绘着玫瑰花和卷曲的簇叶。
“什么装病。”长久待在浓香扑鼻的封闭环境里,席恩确实感觉自己得了香水过敏和幽闭恐惧症。
“哼,哼,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折起扇子,伊莎贝拉两手撑在他的膝上,靠近那张令人屏息的俊脸,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坏哥哥,珍妮为了你的病,可是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
“那你要告诉她吗?”席恩笑了,抚摸她柔软的卷发。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暗暗惊讶,不敢相信向来待人冷漠的列文皇子竟然会有这么亲昵的表现。
哈玛盖斯和丽芙却不奇怪,席恩他……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
伊莎贝拉小姐两鬓晃悠的发卷儿,红扑扑的小脸,大大的蓝眸,自然的甜软嗓音,撒娇而不做作的亲和姿态,都使她看起来……无比的可爱。
“不了,她会伤心死。我也知道你是不得已,比起和她吃饭跳舞,你更喜欢养你的兔子,看你的书。”伊莎贝拉叹了口夸张的气,随即说起来搭话的真正目的,“听说雪女王送给你一盆很珍奇的植物,我可以去你那儿看吗?”席恩双目一亮:“是吗?我不知道,当然可以。”
“还有这些紫叶木的种子,你帮我看看是真的吗,据说是以前精灵住的森林才有的芳香植物。”
“给我!”席恩还没表态,丽芙就一把抢过装种子的丝袋,打开一看,明媚的绿眸顿时涌现泪光,“是真的……”
“丽芙蒂尔小姐怎么了?”伊莎贝拉也没生气,伏在表兄耳边问。席恩不动声色地道:“想起她的家乡了,她的家乡有一种很像的植物。”
“哦。”伊莎贝拉没有被这么漏洞百出的话骗过去,也不追问,她早就感觉她这个表哥神秘得像天外飞人。女性的第六感也提醒她不要挖掘,深知分寸的贵族小姐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重要的,她不想破坏两人的和睦关系。
所以她只是发挥她天生的可爱优势:“一会儿让我坐你的马车。”
“好好。”
……
摆在席恩面前的是一种叫作水晶兰的植物。晶莹而洁白的花朵悬垂于植株顶端,被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白色叶片烘托着,整棵花通体雪白剔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如果不是指尖触摸上去有着清晰的花叶质感,真要怀疑是不是哪位名工巧匠雕刻出的杰作。
白皙纤长的手指流连在花儿娇美的蕊瓣上,像挑起情人的下巴似的,微微抬起一朵花细看。
这么精巧,这么脆弱,好象一碰就会坏掉,伟大的自然营造出来的艺术品。谁也无法想象,如此干净美丽的植物是在整个森林最阴暗、最冰冷、最潮湿的沼泽里生长出来的。
不需要光,只吸取那些腐坏的生命养分就能成长,在黑暗里隐隐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就像他。
摩挲丝绸般柔软的花瓣,魔王浅浅一笑。
这才是小国的国王。
“好美……”伊莎贝拉想摸又怕弄坏,期待地问道,“列文哥哥,我可不可以带一朵回去种?”
“最好不要,有毒。”
“啊!雪女王怎么会送一盆毒花给你?”
“不经过特殊处理是提炼不出毒素的。”席恩的微笑隐含琢磨不透的深意。伊莎贝拉这才打消疑虑。哈玛盖斯端起花盆:“主人,放到坎菲斯旁边吗?”
“这个嘛,他大概不会喜欢。”席恩笑着斜了窗台上的盆栽一眼,摆摆手,“放在我的卧室里吧,随便找个地方。”
“哦。”
他?列文哥哥真奇怪,管一盆植物叫他。伊莎贝拉看着像是大树幼苗的绿芽,一道碗型的光罩包裹住它。这是席恩做的魔法灌溉装置,会定时浇水松土,提供充足的日光。
清风吹进房内,撩起薄薄的纱质窗帘,一个似真似幻的年轻男子就坐在流动的风里,隐约可见他身后开满了冬蔷薇的庭园。他深绿的短发随风轻冉,眼神清灵而深邃,朝她友善一笑。
“……”伊莎贝拉揉揉眼,再揉揉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呵呵,伊莎贝拉,你很受植物欢迎哦。”席恩没漏看她的动作。
“列、列文哥哥,那边有个男的!”伊莎贝拉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坎菲斯,“在那里……咦,不见了!”
“坎菲斯还不能长时间显形,他是喜欢你,才跟你打声招呼。”
“真的有人?!”听出言下之意,伊莎贝拉兴奋得脸放红光,一叠声道,“他是谁?幽灵?树苗的妖精?”席恩点点头:“是树精,他的本体被砍倒了,这是新生的身体。”
“哇……世上真的有树精啊?我就是希望看到花仙子,才从小开始种花的。”
“一般只有树龄极长的树木才会形成精魂,花的生命太脆弱,除非是得到众神祝福的植物。比如被称为‘冥王之雪’的冬落草,‘生命女神之树’的木樨,‘大地女神之泪’的紫菱花等等。”
“哦。”伊莎贝拉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被发现梦想生物的好心情冲淡,趴在窗台上,用喜爱的眼光凝视坎菲斯。放好水晶兰的哈玛盖斯端来茶点,菊茶、栗子派和樱桃馅饼沁人的甜香在房里飘荡。
窗外,气候渐渐变暖,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南方的天空还有些灰暗。法师特别开辟出来的药草田被紫藤树篱环绕着,花园里充满了雾、薄荷、百里香、星之草和月光花的混合药香,以及蔷薇甜美的芬芳。
远远的,传来女性清脆柔美的歌谣,为了即将到来的爱情祭典所唱的古老诗曲:
“荷兰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合,没有针脚和针痕的亚麻裙,穿上它,你就会成为他真正的恋人……”
依稀记得,母亲也有一件这样的裙子,粗糙的布料透出岁月的沉黄,用牢固的针线绣着迷迭香、百合和鼠尾草的图案。在父亲的祭日,她总会穿起来,用回忆的语调叙述让兄弟俩听厌的罗曼史,最后喃喃叨念为什么不是生了两个女孩,不然这件衣服就可以做嫁妆了。
“没关系,我来穿!”那个笨蛋弟弟总是自告奋勇,而聪明的哥哥打鼻腔哼出不屑。
一天,他问:“就算我们都是女的,你又要给谁?”
母亲愣了愣,没回答。
答案她回答了,在她把肖恩当成他,压进冬天的小溪里。
她没有淹死肖恩,淹死的是他。
寒冷的感觉也像冰水,将他淹没,又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