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7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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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他总是清淡地微笑,深邃的黑瞳如星光闪烁的夜,藏着他永远无法看透的世界,给人如饮醇酒的酩酊之感,沉醉而难以自拔。
他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几分自由自在的洒脱,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众生于他只是消遣的观察对象。不像他兢兢业业的兄长,爱民如子。
喜欢喝新鲜的葡萄汁,爱开玩笑,捉弄人,成天懒洋洋的,不是窝在床上睡觉,就是坐在树上发呆,常常一身叶子地掉下地,秀逸绝尘的脸上满是惺忪的困意。
大家也希望他向猪看齐,别突发其想整得人鸡飞狗跳。而且每每他心血来潮,都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开辟了负位面,收容创世神的失败作品;他制造纷争,让原本相亲相爱的种族不睦;他分割了生死,大地从此有了竞争和进步;他创造了命盘,使得不公蔓延;他制定了四季,世界不再温暖如春……
他是人类口中的邪神,万恶之源。
最令众神震惊的,是那天他抱着幼小的他,炫耀地回到神域。
“欧斯佩尼奥,小欧塞,我的宝贝儿子。”
“天哪!你染指了哪个可怜的女人?”后来照顾他的水精灵娜夏尖叫,被她无良的主人当场冻结:“什么天,你应该用尊敬的兰修斯大人我表达惊叹,天还不是我造的,天有我伟大吗?还有,娜夏,你这个样子别致多了。”
父子俩被破冰而出的女仆追杀了一下午,才甩脱那只母老虎。
谁也没能问出他的来历,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只依稀记得,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双潋滟的黑眸,却透出一丝丝平日没有的情绪,像总是萦绕他的缥缈冷香,淡而悠远,跗骨蚀心。
还有,刚出生的他,很小很小,小到他两只手就能托住。
是他长指勾画,给予他与自己幼年相似的形体。
小小的神子在镜里看见了倒影:一头比子夜更漆黑的及肩秀发,赛雪的肌肤光滑如瓷器,樱红的唇瓣隐含笑意,深幽的眸子和父亲一样微带惺忪,波光流转间散发出万千风情,魅惑天生是见面的人一致的评价,精致得宛如精雕细琢的白玉娃娃。
美丽的皮相谁都爱。他喜欢,大家喜欢,父亲也喜欢。
就连那个冰冷严肃的神祗,也欣慰地叹息,摸摸他的头说:“乖孩子。”
顿了顿,加重语气补充:“别学你爸爸。”
可是某天,一直抱他逗他的父亲突然恢复懒散的作息。时而一声不响地出门,一走就是好几年。有一回,他终于忍不住抓着娜夏的裙摆,质问她父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
“唉。”待他如长姐的侍女蹲下叹气,眼里交织着心疼和顾虑,斟酌着开口,“欧塞,你别在意,他就这样,三分钟热度,对什么东西都没长性,兴趣一过就冷下来,也许他是找到新的玩具,乐昏头了。”说着,不禁抱怨。
玩具?他怔怔松手,大脑一片空白:我是父亲的,玩具?
当晚,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和父亲相同的眼神,这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寂寞”。
还多了失落和受伤。
这些异样很快在神仆们的关怀照料下抚平,直到父亲归来才爆发出来。他装作不小心把父亲的新玩具,一只银笛扔进火炉,继而盘算在他出门时要用什么借口留住他……
看破他拙劣的把戏,混乱神笑吟吟地道:“欧塞,你被宠坏了。”
他有些心怯,垂下头等候发落。
“不愧是我的儿子,从小就不学好。”言下颇为自豪,看着他,渐渐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的领悟,“真的是我儿子。”
稍大些,欧斯佩尼奥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和父亲都没法正面表达感情。
记不得哪一天,他开始发烧,神是不会生病的,也是在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额头没有神印。
他不是神,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他那么像父亲……他究竟是什么?
父亲一带他离开神域,病就慢慢痊愈了。那也是永别,从此他再没见到那些怀念的神祗和使徒。
“从某个意义上说,我算是自作自受。”父亲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也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正是因为某神的任性之举,他只能在负位面长久生存。
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漫不经心地跟着父亲游历,默契地拖延分离的时间。
“呐,欧塞,别摆苦瓜脸。”那个造孽无数的神始终是笑着的,即使在告别时,“小孩子就需要磨练一番才能真正成长,我会常来看你,你闷了也可以随便欺负那儿的住民,我还有个伟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听完,他才好受了点,红着眼应声。
“什么时候可以不干?”
沉吟了一瞬,兰修斯给出答案:“到万物终结的一天。”他感到心口发凉,藏了很久的疑问在舌尖滚了滚,终于吐露。
“父亲,我再问你个问题。”暗哑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是你的儿子吗?”
他的目光太认真,逼得兰修斯也不得不认真,但最后还是给了模棱两可的答复:“算是。”
扑面的风很冷,却不及放在他前额的大手冰寒刺骨。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欧塞,欧斯佩尼奥,真相就隐藏在他的名字里。
奥尼欧,神语“背面”。
他不是神之子,是伪神,一个影子。
凝聚许久的泪,悄然滚落。
……
传闻罗兰曾用一招风系禁咒“芙洛的狂啸”令蛮族统领人间蒸发,三万名士兵丧生,现在杨阳等人总算见识到了。尤其是被刮得连连倒翻筋斗的诺因,若非芙米之前施的神术还有效,他当场就会变成齑粉。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诺因是冤枉了罗兰,他算准那一箭会在欧斯佩尼奥体内发动,与负能量中和,吹飞诺因的不过是箭带起的气浪罢了,不然决不止这点程度。
强大的风力以深渊领主为中心炸裂开来,化为狂烈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瞬间绞碎了所有的树木,娜夏焦急的呼唤在强风中就像烛火般微弱。
吉西安见机地拉着芙米躲进黑龙王的结界,但凝聚了四大元素的魔法障壁也免不了一阵摇晃。
风暴平息后,杨阳惊喜地叫出声……肖恩扶着史列兰飞近,而欧斯佩尼奥影踪不见。经验老道的罗兰却没有放松警惕:纷扬的木屑代表这里依然是混乱之森,此地的主人还没死。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背后风声劲急,他反射性地一让,与一把雪亮的匕首陷陷擦过。
“死小鬼!”
昭霆惊呼,抱住行凶者,“你在做什么啊!”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冰宿抽出霜恸抵住耶拉姆的脖子,瞥见情人左臂的血口呈现诡异的青色,连忙施了个水系的净化术。吉西安反应过来,劝道:“呃,有话好好说,我相信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平常担任和事老的杨阳却一言不发,她理解师兄的心情。
罗兰毫无预兆地抬手,弓背重重敲在耶拉姆的额角。昭霆大叫:“你干嘛!”
“只是让他安静而已。”示意情人再补个催眠术,罗兰转过头,他可没空和搞不清状况的小孩计较。
明白是自己这方理亏,昭霆抱着怀里的少年不再吭声。吉西安正要再交代两句场面话,一个低低的笑声使所有人心脏一紧:“内讧吗?”
郁郁葱葱的树木再次苏生,不是奇形怪状违背自然的植物,而是鲜艳的枫林。远处的树叶金黄灿灿,天空浩蓝高远,飘着一丝丝风烟一般的云。而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怀抱粉色的迷你猪。宽大的水袖,细长的眼微微眯起,披着柔软的及肩黑发,美得犹如水晶雕刻,散发出奇妙的透明感,像是倒映于水面的虚影般无法捉摸。
“这……这个……”杨阳不知该感动好还是生气好,这分明是史列兰幼年的模样嘛!可爱成这样,叫人怎么下手!
“打他违反青少年保护法吧?”昭霆也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忍心。冰宿冷冷驳回:“他的年龄绝对超过保护范围。”肖恩恨不得冲过去抱一抱亲一亲。罗兰注意到敌人的改变,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无论欧斯佩尼奥是什么,他来自神这一点不会错,之所以变得邪恶,应该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那中和掉,就能恢复本性。
对方的宣言却粉碎了他的和平念头:“我很累,速战速决吧。”
欧斯佩尼奥掩嘴轻颗,完全想起过去的事让他的情绪极其低落,但是再郁闷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回头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舔伤口。
“你这臭小鬼,到底想怎么样?”感觉不到杀气,诺因也提不起战意。
“太失礼了,我活得远比你长久。”不快地眯了眯眼,欧斯佩尼奥的嘴角还是漾着笑,“本来嘛,我是想跟你们玩个游戏,但那位大哥打得我很难受,就有点没兴致了。”罗兰不以为然:“这话说反了吧,你自己的情况自己应该清楚,为什么要自暴自弃?难道你情愿在这里烂掉,不想移居到神域?”欧斯佩尼奥的笑容渗入不一样的成分:“你很敏锐,也很会攻心,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免了,人类不需要从身体上转换就能成魔。”
你也知道自己是包着人皮的恶魔啊!杨阳等人瞪他。
“说的也是,从前父亲就说人类是最有潜力的。”欧斯佩尼奥再次用袖子捂住嘴,掩去溢出的污血,“可惜,就算我还是当初那个不太坏的坏小孩,也回不去神域,现在更不可能,所以只好睡睡懒觉,在正位面找点消遣打发时间了,这也是自济。”
你搞错自济的定义了!杨阳和罗兰正想纠正,铺天盖地的灰雾笼罩了整个异空间,杨阳的飞焰、肖恩的风翼、诺因的浮空术和巴哈姆斯的结界一并失效!
“无色之屏!”冰宿抬起戴着封护之环的左手,一层薄薄的光晕立刻取代护壁罩住众人。刚松了口气,鲜红的波动接踵而至,宛如奔腾的巨浪,拍击着神力的屏障。
“快想办法!”连射两枚羽箭都落空,罗兰心知敌人换了位置,“冰宿坚持不了多久!”
“就算你这么说……”诺因气急败坏。他也看出局势有多不利:外面都负能量,魔法无效,只能用物理攻击,可是连敌人的鬼影子也摸不到,怎么打?
只有单方面挨打。
罗兰用心灵通讯呼唤师父。肖恩将昏迷的史列兰交到诺因怀里,拔出军团长专用的佩剑:“我去试试。”他可以用斗气保护自己,而同样身为魔武双修的战士,罗兰和诺因尚未达到这个水平。
饶是如此,肖恩也没自信在冰宿力竭之前蒙到欧斯佩尼奥,用一把铁剑打倒他。
下一秒,银色的光之漩涡吞噬了血色的波涛,两股力量的激突甚至震裂了空间障壁。只见一蓝一白两条光影互相冲撞、分离、移动、再撞击,短短数秒就交手了上百回合。收敛高涨的斗志,光复王以一个假动作轻取对手,拎起缩水的深渊领主:“这个厉害的小鬼是谁?”
看清男孩漂亮到没天理的小脸,女性们都是一阵赞叹。
“啊啊啊……抓紧他!”吃过苦头的杨阳和昭霆却忙不迭提醒。帕西斯不在乎地甩了甩用力挣扎的欧斯佩尼奥:“放心,我施了十个封印,他要脱困起码要半天。”
“可恶!放开欧斯佩尼奥大人!”娜夏直扑敌人的面门,被轻松抓住前蹄:“这只猪又是什么?可以吃吗?”
“为了你的消化着想,最好打消这个主意。”罗兰很无力:常人看到一头会说话的猪就没有食欲了吧,“师父,他是史列兰先生的儿子……”
“嗄!?那个白痴暗黑神的儿子?”帕西斯打断,下巴差点掉下来。法利恩等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罗兰颔首:“对,不过应该是影子之类。他被负能量侵蚀了神性,你试着净化一下。”
“开玩笑,他起码活了几万年,我一时净化得掉?”帕西斯翻了个白眼,随手将娜夏抛给肖恩,把欧斯佩尼奥夹在腋下,“先带回去关起来,刚好我做了个专门关高阶恶魔的笼子。”
这好像不太人道吧。女士们正想求情,帕西斯启唇唱出一段特殊的音符。与此同时,广场上的音叉应和着震动,仿佛被水晕开的墨迹,负位面的景致逐渐模糊。
回家的喜悦使每个人都露出了笑意,就是在这个最松懈的时刻,破茧的鸣动震撼了天际。
湛蓝色的强光化作巨大的雷霆直直劈落,犹如一道贯穿天地的宏伟瀑布,在光与闪电的风暴里,一切都静止了,只有神秘的旋律远远回荡。不知过了多久,群星密布的晴朗夜空重新笼罩了现实的地平线。
重逢的人们不及问安,视线就全部集中在法阵中央的年轻人身上。镶有典雅银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一对纯粹由光芒构成,如丝带轻柔的羽翼在他背后拍打,隐隐映出黑夜,惊心动魄的美丽,靛蓝的长发反射出星光,衬托出异常精致的五官,神情平淡冷漠,一如无波无痕的双眼,硬质得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