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6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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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听到自尊碎裂的声音;看着灵魂被撕成两半,践踏成泥,不曾哭叫一声。
前所未有的自厌。
被打碎的尊严可以重组,浸血后反而更牢固。至于身体,反正已经脏了,他不介意更脏。他只心疼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地步?
莉拉一直谆谆教导儿子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他如何爱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做的牺牲,会化为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儿子的心底,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和枷锁。
而要活下去,如她所愿地活下去,年幼的孩子也只有当恶棍、骗子、甚至是一个最卑微的男宠。
……
帕西斯跷着腿坐在纯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津津有味地吃香梨。
比起脆脆的苹果,他更喜欢甜甜的,多汁的梨。
他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吃东西是愉快的事,他尝过饥饿的滋味。
对面镶金框的大镜子照出他的身影,灿银的短发;宛如祖母绿的双瞳;白净而秀丽的脸蛋;大翻领的外衣长及膝盖,模仿制服的设计,纯白的底色,在边缘缀以金色和紫色的花纹,华贵而不失优雅,更衬得他粉雕玉琢,整个人像可爱的娃娃。
除了这一面,四周还有六面同样的大镜子,角度正好对着中央有华盖的丝绸寝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显然是一间为闺房乐趣布置的卧室。角落的熏香炉散发出粉红色的烟雾,里面不用说含有催情成分。
不过这对帕西斯没有作用,吃药草是他的兴趣,体质早就被锻炼得不受寻常药物影响。
听到开门声,低垂的绿眸闪过比冰片更锐利森寒的光弧。这波情绪被隐藏得极好,没有落入来人眼中。
“我的小心肝,在吃水果啊。”
“不要这么叫我。”帕西斯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白眼,“我只是来关照一声,今晚我不负责陪睡。”他不怕耍大牌会受到惩罚,事实上,对方就吃他这一套。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种心态。
然而,帕西斯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果然衣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垂涎地搓着手,用接近谀媚的语气道:“那,什么时候愿意啊?帕尔,不是我说,我们至今只睡过一次,主人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这次,帕西斯露出淡淡的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帕尔?
被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称呼小名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排斥抵触,但是这个男人……
幸好他接下来的话能掩饰这微小的失控:“你又不缺人陪,干嘛盯着我?”
“哎哟,我的小猫咪吃醋了?放心,那些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还是这种恶心的叫法好一点。恢复冷静的银发少年对甜言蜜语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却装出受用又不肯承认的表情:“哼,那你怎么天天叫下面给你准备新宠物?我警告你,不想一会儿心脏上被插把刀,就把今天那两个小鬼换掉。”
其实最想动手的人是他,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塔拉斯的权利构造就像蜂巢般精密而错综复杂。掌权者之间表面友好,暗地里无不觊觎彼此的财富和势力,失去了这株大树,他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而且,背后牵线的不仅仅是整个南方联盟,还有遥远的东方学舍。
这里是全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来往的流民被当成商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送去不同的地方。有的是敢死队;有的是法师的实验品;有的在地下竞技场训练后服用狂化药剂,编进各国的军队;有的是仆兵;最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和小孩,是当军妓。
容貌上等的,塔拉斯的统治者们会献贡或自己亵玩。而上面再把贡品作为玩物或构陷对手的道具。
权利中心腐败成这样,还想打赢魔族?做梦。
帕西斯是看透了。比起那些人,他的际遇算不上惨,也不想抱怨命运。他依然厌恶人类这种生物,连同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是恨,已无从恨起,随着仇人的死一并消逝。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也没有未来。
不,是腐烂的稻草。
男人收起嬉皮笑脸,连声追问:“是刺客?什么来头?”
“我懒得查,你自己派人拷问。”反正那两个是硬骨头,不可能问得出……帕西斯知道指使者是谁,是隔壁树林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盗贼头子。
真是白痴。他以为干掉一个,就能够拯救那些流民了?这个死了,其他人只会把他的财产瞬间瓜分完毕,继续滋润地活着,吸取弱者的血肉不断壮大。
弱肉强食,这是铁的法则。
不过他没有透漏。一来,他喜欢那座药草资源丰富的美丽森林,不想它被烧了;二来,那些贼也算是友军。
“我立刻叫人用刑……嘿嘿,帕尔,既然如此……”
挥开伸来的色手,帕西斯跳下梳妆台,背起小提琴盒:“你自己另外找人吧,我去温特莉夫人那儿。”
虽然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但相比同性硬邦邦的身体,还是女人丰满柔软的胸部更合他的胃口。
“唉唉,帕尔,你是不是生主人的气啊?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主人都会实现。”
愿望?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幽暗得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他只有一个愿望:变强,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的强。然后找到一个对象,保护他一生幸福,不再经历相同的遗憾。
只是,他渴望守护的对象还没有出现,而他暂时也累得不想去找。
“呵呵,我只希望枕着女人的大腿睡一觉。”
没错,现在他只想有一张温暖的床,一具温暖的躯体填满他空虚的心,无梦到天亮。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毫无收获地回到旅馆,肖恩难得的失眠了。
口袋里的金铃就像一条绳子栓住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一双澄碧的眸子。
那孩子的眼神,沧桑得像个老人。
肖恩懊恼地耙耙刘海,后悔不迭。当时实在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走,管什么资格立场,大不了卷包袱逃就行。
这种心情,已经不止在意这么简单,而是一种更深刻的……
叮!拿出金铃,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柔和地荡漾开来。
“……肖恩师父?”鲁西克的警觉远比安迪高,顿时惊醒。肖恩吓了一跳,手中的铃铛跟着摇晃:“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对方穿着外衣和长靴,还拿着个陌生的金铃,显然是出去过,鲁西克用额环布下隔音结界,语气透出责备,“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跑出去施舍。”
“不是啦。”肖恩委屈地瞅着他,“我是去超度,这座城的怨气好重,但是被一个孩子拦下来了。”
“孩子?”
“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想了半天,肖恩还是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帕西斯。鲁西克多少有点无奈地道:“这年头,连孩子也不能信,你没吃亏就好。”肖恩激动地反驳:“不是!他是个好孩子!我跑到一家不正经的大街上,他把我拦下,叫我回去!”鲁西克依然持保留态度:那种地方,会出现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
“哪,露西。”下意识地握紧金铃,肖恩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是娈童啊?”鲁西克眉头一动,刹时想通前因后果,满腔的戒备融化,吐出一声长叹:“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这种代表了人类兽欲和暴虐的存在,宫廷出生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怜人?帕尔也说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那到底是指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鲁西克不想师父的纯真被玷污。何况,肖恩如果得知真相,百分之百会立刻杀到那些混帐家里,惹出大祸。而这样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因为人类的性欲不可能消除,将来还会衍生出新的罪恶。只有通过强权制压,规则约束,道德熏陶。
肖恩不满地扁嘴。鲁西克视若无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办签证呢。为了那孩子着想,你不要再问其他人娈童的意思。”说着,径自躺下,留下师父满脑子问号地发着呆。
……
次日清晨,肖恩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往市政厅。朝阳没有中午的毒辣,和暖地照着热闹的市集。菲莉西亚缠着义父询问那只他别在胸前的金铃的来历,肖恩谨记鲁西克的忠告,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菲莉西亚问不出后,吵着要玩,小手把铃拨得响个不停。玛丽薇莎也喜爱地偷瞄;安迪则惊叹金铃悦耳的音色;鲁西克专心记录城市的地图,以防万一。
突然,肖恩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稚嫩的嗓音:
“肖恩先生。”
好可爱的孩子!这是安迪和玛丽薇莎回头后的第一印象。菲莉西亚心道:好漂亮的小哥哥,不比露西差呢。而鲁西克眼光一闪,神色微凝。
“帕尔!”肖恩欣喜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帕西斯还是昨天的打扮,怀里多了个像是布偶的白色物事,更衬得他乖宝宝的形象完美无缺,秀丽的脸上笑容绚烂:“又见面了。”
“是啊。”肖恩大步走到他面前,疼爱地抚摸他柔软的银发,“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帕西斯微怔,他阅人无数,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即知,肖恩绝对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辞。可是,有可能吗?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失眠?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帕西斯也暗暗警戒,不着痕迹地打量看不出深浅的白发少年。对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神经大条的青年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新交的小朋友……帕尔,他们是我的弟子,左边数过去是安迪、玛丽、露西和莉。”
“请多指教。”帕西斯礼貌地鞠躬。安迪也回以郑重的礼节:“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玛丽薇莎露出温和而真诚的微笑:“请多指教,帕尔。”鲁西克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行了个点头礼。
“我的名字是菲莉西亚,不过我允许你叫我莉。”菲莉西亚从养父身前冒出头,紫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几岁?好象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你腰上的铃,和肖恩师父一样耶,是你送给他的?”
……幸福的小姑娘。一眼看出对方的本质,帕西斯在心里冷笑,表面的态度却无懈可击。然而,不等他开口回答,菲莉西亚皱起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敌意的波长:“你不喜欢我。”
“!”帕西斯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深深地笑了,“你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喜欢你?”
“嗯……不是啦。”被这么一说,菲莉西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帕西斯浮起不同于之前的笑意,伸手托起她的小脸:“现在我有一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坦率。”
那只手柔软、顺滑、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让菲莉西亚联想起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打了个寒战,反射性地倒退一步。不料,自认肮脏的帕西斯最恨的就是他人的轻蔑嫌恶,她这个反应正好踩住他的痛脚。
在印象栏打上负分,帕西斯收回手,转向肖恩,又是一脸甜笑:“你们出来逛街吗?”
“不,我们去办过境手续……帕尔,吃过早饭没?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帕西斯装出迟疑的样子,像极了家教良好的乖小孩。这时,玛丽薇莎指着他抱的布偶,掩嘴惊呼:“它动了一下!”
“咦?”众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啊,差点忘了。”帕西斯把“布偶”翻了个身,高高举起,“噗噗,跟大家打声招呼。”外形像大头鱼,有一条长长尾巴的小生物温顺地摇晃一对像是耳朵也像是触须的白色尖鳍,发出和名字一模一样的叫声。
“呀……好可爱!”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齐声尖叫,抢过噗噗,又抱又亲。肖恩也情不自禁地戳了戳:“是灯心鱼啊,这可是很稀罕的异兽。”帕西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女孩们之间传来传去的宠物:“它是被我的琴声吸引来的,我唯一的朋友。”肖恩一愣:唯一?
“噗……”小东西黑色的圆眼睛浮起泪水。帕西斯脸色一变,抢上前推开菲莉西亚:“不许捏它的鳍,它会痛!”
“哎呀!”猝不及防的菲莉西亚险些跌倒,幸好被离得近的鲁西克扶住。也被自己的粗暴吓到,帕西斯一边安抚疼得发抖的宠物,一边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咳咳!”因为超过节制的大吼,声带承受不住,当下一阵呛咳,被不适感憋得脸蛋通红。
“别动!”发现异常,肖恩单膝跪下,一手按上他的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