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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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附近,红茶色的卷发披拂在年轻貌美的脸庞上,现在正是返时秘药起效的时段。
焦臭味弥漫在室内。窗外,窒息的黑暗统治着大地。
席恩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加快的心跳鼓动着耳膜,一个念头钻进脑子,也许它早就潜伏在那里,只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的脸颊发烫,表情却平静如常,用魔法探测(注:0级法术,能测出60英尺内的法术及魔法物品)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法术残余,反手掩上门,轻轻走过去。
阿拉蜜丝还活着。席恩没有很失望,反而蹲下细心检查,外伤很多,但并不致命,脉搏却微弱得像垂死之人。看这情形,应该是法术反噬。肖恩的老师特别警告过,法师施法失败,或者中途被打断,就会造成这种体内魔法伤害,严重程度视法术强弱决定,阿拉蜜丝显然伤得不轻。事实上,由于长期恒定幻术的侵蚀和胡乱吃药的后遗症,女魔法师的情况只有比学徒诊断的更糟糕。
收回手,席恩看向老师系在腰带的小袋子,里面有恢复咒文药剂,让她喝下去,可能还会活下去;如果撒手不管,阿拉蜜丝很快会断气。
那天的情景,不也是如此吗。
席恩闭上眼,微微笑了起来。
……
金色的灯盏摇曳着烛苗,阿拉蜜丝被剧烈的抽痛拉出晕迷。
首先入目的是学生苍白而疲倦的脸,专注的视线掩盖了情感。身体虚软而痛苦不堪,许多魔法能量在血管里冲撞,却被另一股力量慢慢削弱着。她立刻判断出自己遭到了法术反噬,而且经过了治疗。
些微的暖意渗入心房,阿拉蜜丝忽然觉得过去对这个弟子太过粗暴了,干咳着想打破尴尬的处境。
“老师。”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却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空间荡漾,“你觉得怎么样?”
阿拉蜜丝想回答,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力道扼住了她的脖子。席恩冥水般清冽的银眸一霎不霎地凝视她紫胀的脸皮,像搁浅的鱼一样冒泡的嘴,和震惊暴凸的双眼。
绞首的绳子毫不留情地勒紧,而她的十指,被一根细细的筋绳以难以想像的繁复花样牢牢绑住,一丝一毫也无法挪动。
“呵……呵……”阿拉蜜丝的喉咙发出奇怪的气声,双眼上翻,嘴角涌出白沫,被拖入了死神的领域。
良久,屋里悄然无声,连凶手松懈下来的喘息也没有。
慢慢的,一丝扭曲的笑痕在男孩的嘴角泛开。
“我不欠你了。”他冷静异常地检视尸体,确定老师是真的被自己勒死以后,才解除“绳索戏法”的魔法。细绳从阿拉蜜丝的指间松脱,席恩蓦地一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悲伤压垮了他,烛火、天花板和床交错旋转,融成一个混浊的漩涡,将他溺毙。
席恩抓住那根绳子,扯离那十根干枯的手指,颤抖片刻,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晚的泉水声,女孩纯净的笑靥,红宝石似的瞳,手指交叠的温暖,都被这张死亡的容颜玷污。
从此他再也不会玩翻绳。
第010章 灯火与沼泽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地板,为酒馆内部带来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人产生古意盎然的错觉。
沉静,悠远,就像一幅历经岁月的古画。
身穿朴素蓝色衣裙的少女哼着歌将椅子搬下桌,体格魁梧的男子在柜台后擦拭酒杯,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来,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恰好盖住两耳的半长发闪耀着冰雪般清冷纯粹的蓝色,更罕见的是那双冷银的眸子,堕落冰窟的寂寞,冷血,执着,不透露一点内心的隐秘,从容淡漠的神色与年纪格格不入,周身浮动着阴霾,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浸血的森然。阅历无数的老板立刻判断这是个危险人物,可是奇怪的是,上次见面时,少年还没有这股冷冽的杀气。
“啊,是你。”女招待热情地迎上前,“前天见过面的。”
“你好。”席恩弯了弯唇算是笑过,转向另一个人,“贝贝在吗?”老板和气地道:“她还没醒呢。”
“这样啊。”少年轻叹了口气,却包含了最深的失落。
顿了顿,他像是下定决心,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小布包,双手递出:“这个……是我制作的一块魔法宝石,只能用三次隐身术,暗语是‘左左右’……对不起,这么寒酸的礼物。”说着,他面露羞惭。老板和金发的符咒师维妮却面面相觑,满脸惊异。他们是识货之人,明白这份礼有多么贵重,一般的附魔物品也要中级以上的法师才能制造,而不同于学徒就可以抄录的卷轴,还都是一次消耗品,能用三次的隐形宝石,拿到黑市起码开价三千金币,他居然说寒酸!?
更不可思议的,这孩子还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事实上,席恩现在羞愧死了,他用光了阿拉蜜丝的宝石存货才掌握窍门,做出可怜巴巴的一块。
“这,你拿回去。”老板坚持不肯收。席恩比他更坚决:“请您一定要收下。”
似乎急着要走,他看了看天色,道:“我知道,贝贝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帮我谢谢她。”见他要走,维妮挽留:“哎,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谢谢你。”席恩回首,终于有了点微弱的笑意,随即又被沉郁覆盖,“如果有人问起,不要说见过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两人目送他孤零零的背影没入初萌的天光,一时怅然若失。
“难道他……”想起师徒俩的传言,维妮同情心大起,和老板咬耳朵,“我说,我们都收留了一个,再一个也无所谓啊,怕那个老太婆!全戴里斯都知道她是个虐待狂!”老板低下头,又擦起杯子:“不要多管闲事,他和利拉的情形是不同的。”他已经看出席恩是杀了人,并非忍受不了苛待逃跑。而杀人犯,还是杀自己的老师,无论有什么缘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维妮不满地嘟起嘴。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下楼梯,留至腰间的长发竟然泛着纯银的亮丽光泽,怀里抱着一把古雅的竖琴,俊逸出尘的容颜冰漠无情,清湛的双眸犹如大海一般浩瀚优美。身后跟着一个新绿短发的少年,如同冰山百合的清丽脱俗迎面而来,那张秀美绝伦的俏脸散发着纯洁而高贵的气质,湿润的瞳仿佛柳树新生的叶芽,清新,翠绿。
“啊,你可以下床了?”维妮惊喜地问道,“要不要做点粥什么的给你吃?”
“谢谢,我和罗里兰塔先生一样就行了。”莉拉礼貌地一躬,笑容温柔,宛若吹拂大地的春风,令人从心底温暖起来。
“喂,他可是大胃王呀。”维妮提醒她别以貌取人。莉拉笑得更柔和:“我也很能吃的。”维妮一寒,以指控的目光瞪老板。早知如此,留下那孩子还比较节省口粮,上次他只咬了两口土豆饼就饱了,没见过比他更好养的人。
魔曲师注意到柜台上的布包:“谁来过了?”
“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叫席恩。”
“席恩!”莉拉惊呼,“他是不是个子小小的,棕色头发绑头带,脸上有很多疤?”维妮听得直摇头:“他挺高的,到我下巴,长得非常漂亮,蓝头发银色眼睛。”头带倒是有,不过那是绷带。
“……不是他。”莉拉显得很失望。一颗脑袋从二楼探出来:“喂,老板,贝贝醒了!”
砰咚!青铜杯落地之前,大块头男人已箭一般冲出柜台。维妮抓起布包紧跟其后。
“早饭……”罗里兰塔冷冷的要饭声,在大厅里回响。莉拉讨好地笑道:“那个,我们自己盛吧。”
贝贝喝着养父特别调制的香甜血浆,耷拉着脑袋挨批:“太乱来了,随随便便就帮一个陌生人!”
“席恩才不是陌生人呢,是人家的朋友。”贝贝小声嘀咕。维妮拉开袋口:“来,贝贝,他送你的礼物。”
“哇……”贝贝欢呼,两手摊开接住倒出的红宝石,鲜红如血的剖面,火焰般跳动的内核,正是那颗火神玉,她开心得小脸放光,“席恩真好!把它送我了!”
“不止如此,他还施了魔法哦。”维妮竖起食指,一脸献宝,“是隐身术,三次,秘语是‘左左右’。”贝贝复述了一遍,众人惊讶地看见她消失了,维妮还在血族女孩原来的位置贴了一张符咒,也没能使她显形。
“真可惜啊。”老板低喃的话语,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
“看来那孩子的老师是个真正的魔法师。”药剂师桑感叹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了!”贝贝将宝石高高抛起,法术这才失效。左左右是最后一个翻绳图案的解法,当时她没能解开。维妮捂住她的小嘴:“不能再说了哦,只有三次机会。”贝贝睁大眼,连连点头。
“先睡吧,你身体还很虚弱。”老板决定等养女康复后,再来好好谈这个问题,“不然我没收这块宝石。”贝贝委屈地趴下,半晌探出头:“我忘了跟他说……”
那句没说完的话,解咒的后遗症:
“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爱上她。”
……
走出风之靴酒家,钻进一条小巷,席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平平无奇的棕色长发,伤痕交错的脸蛋,瘦小的个头,这才是他,对于那美丽的皮相,他毫不留恋。
尸体过几天就会被发现,他没有毁尸灭迹,阿拉蜜丝拜访过这儿的总督,身份是瞒不住的。所以他没有碰会引起追查的东西,比如老师的法杖、佩带的魔法首饰等。就是几本书实在舍不得,还有一只神奇的小袋子,可以放很多东西,火烧上去都不会坏,这样他的书就安全了,为此席恩宁愿冒着生命危险。
那只空间袋是东方学舍给每个老师和优秀学生的奖励,没有附着任何法术。阿拉蜜丝也早被开除学籍,作为一桩丑闻而被封存死因。
在不少行人的回避中离开戴里斯城,席恩默默向他唯一在意的那人告别。
……
沿着河岸朝南疾行,风吹起孑然一身的男孩洗得发白的淡褐外袍,又掠向远方。
感受着强劲的气流拂面,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入骨的痛恨。
他尝试过召唤风精们,没有回应,他决不相信她们抛弃了他,多半被打上了役使的标记,不能飞出瓦雷家族的领地。
冰冷的火焰从深黑无光的瞳孔喷出,这是能将世间的一切焚毁的劫火。
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席恩告诉自己时候未到,目前的他是有了力量,但还远远不够。
当天,他对着河水练了一上午的幻声术和易容术。
水流平缓的河面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长的黑发披散到腰下,略有些凌乱,同样漆黑的眼珠深凝而冷锐,清俊文秀的五官隐含淡淡的孤寂与漠然,穿着精灵风格的短上装、棕色紧身裤和皮靴,还有一件精致的革甲与刺绣华美的绿色披风,肩背长弓和箭袋,做工精细的皮腰带斜插着一把银剑。
席恩以惊人的记忆力重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金精灵的服饰,而这个外表,则属于他孪生弟弟的好友,那个叫维烈的少年。
幻术来自实际,要真正掌握好这门法术,必须对实物有全面的了解。席恩自己接触的人少,只好用弟弟的人,至少那家伙的裸体,他见过了。
若身在珂曼家的维烈得知有人看光了他还剽窃他的容貌,少不免要吐血。
一颦一笑,每个小动作,温吞水似的习性,略带口音的说话声……席恩自身的特质被慢慢掩盖,完美呈现出另一个人。可以说,他“变身”得如此到位,就算其他魔族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这不是他们的“维烈哥哥”。
在河边晃了一圈,还抬足瞧瞧鞋底有没有破绽,席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又不爽地盯着单薄的胸膛,其实他本来想变成风之靴老板那样的壮汉,让人一看就不敢惹,可是他高级的拟态术还不到家,模拟不出肌肉的质感,只好屈就这个软趴趴的小白脸。
最后的步骤,席恩摸了摸耳朵,圆润的曲线变得微尖。这样,就伪装成了一个半精灵。精灵对半精灵不屑一顾,碰到也不会暴露;而人类忌惮半精灵的天生能力:灵敏的身手与优秀的箭术。多数精灵还是法师,方便他随时施法。
瞄了眼高挂头顶的太阳,席恩急急忙忙打水,在午睡以前,他要抓紧时间再练习几个魔法,看会儿书。下午是肖恩一天里唯一干正事的时段,也就是学习,决不能错过。
初春的水还很凉,感到被“动物友善”法术吸引过来的鱼儿轻碰手指,席恩不禁莞尔,也就不忍心吃它们。心念一动,他将手伸得更深,凝神感应水元素。
据说卢瓦尔河被神灵祝福过,他要感觉一下。
一个个和水有关的咒语从柔润的唇瓣吐出,黑发少年全身发出湛蓝的光辉,水球、水箭、水壁……晶莹剔透的水泡顺应他的要求变化,随着意志的集中越来越精纯。良久,席恩收回手,呆呆看着掌心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