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落在晨色里-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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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纷纷眼珠一转,立刻挺直腰杆道:“我哪里有偷听。我只是觉得那边风太大,所以往里走几步躲一躲而已。”
书生低头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衣摆,无语。
门咿呀一声打开。
叶晨率先走出来。
杜纷纷目光好奇地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又看向走在后面的萧大圣。才进去这么会工夫,怎么脸就黑成这样?
叶晨笑眯眯道:“他说他有事,要先走一步。”
杜纷纷惊讶道:“这么突然?”
叶晨斜睨着萧大圣,“嗯?”
萧大圣嘴角抖动了一下,冷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谁能预测明天?”
……
杜纷纷对叶晨道:“我的刀可以放下来了吗?”
叶晨看向书生。
书生连忙举手发誓道:“能够被剑神俘虏,是我毕生荣幸。打死我,我都不逃。”
叶晨挑眉,“打不死呢?”
书生赔笑,“打不死,我就给剑神和夫人做牛做马。”
一声‘夫人’立时讨得叶晨欢心,微微颔首。
杜纷纷收起刀,走到萧大圣身边,压低声音道:“萧大哥,你老实说,是不是叶晨让你离开的?”
萧大圣看了叶晨一眼,故意不答。
杜纷纷看他神色,恍然道:“难道他让你去刺杀南阳王?”不然他怎么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萧大圣面色古怪道:“如果是呢?”难道她会劝叶晨让他留下?虽然他知道叶晨终究不会同意,但是他很乐见杜纷纷为此和叶晨翻脸。现在的叶晨,也只有她是他的弱点吧。
……
杜纷纷恭恭敬敬地抱拳道:“萧大哥大仁大义,为民除害,我祝你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萧大圣:“……”
送走萧大圣,杜纷纷发愁道:“可是萧大哥走了,谁来驾马车呢?”
叶晨看向书生。
杜纷纷道:“你会驾马车?”
书生嘴巴张了张,刚要说话,就听叶晨道:“我只留有用的人。”
书生连忙道:“我会。”
杜纷纷欢快地朝马车走去,走了两步,突然转头道:“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道:“在下姓于,名有粥。”
……
叶晨右眉一挑。
杜纷纷叫道:“采花大盗于有粥?”
于有粥哭丧着脸道:“我是于有粥,但我不是采花大盗。”
杜纷纷道:“我知道的那个不是你?”
“……”于有粥定定地站了会,才叹气道,“你知道的那个,就是我。但我的的确确不是采花大盗。”
杜纷纷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边赶路边听故事,因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注意力,让她的屁股不那么痛。
所以于有粥开始讲故事。
“其实,我是峨眉的俗家弟子。”
杜纷纷问道:“因为你采花,所以把你赶出来了吗?”
……
于有粥不得不重复道:“我真的不是采花大盗。那些都是误会啊。”
杜纷纷道:“都是?”
于有粥悲哀道:“起因,就要从那遥远的小山村开始说。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奉师命送信给南阳王。由于路遥人渴,我就在山村边的小溪上舀水喝,谁知我正喝到一半,就看到一具全身赤 裸的女浮尸从上游漂过来。”
正在喝水的杜纷纷转头,掀起窗帘,将嘴里的水一口气全喷了出去。
于有粥道:“我当时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就在这时,我看到一群村民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将我团团围住。其中为首的老汉一口咬定是我将这名村女先奸后杀。”
叶晨道:“既然是浮尸,应该死了好几天吧?”
于有粥叹气道:“他们若是有叶大侠一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我再三言明,这具浮尸浑身肿胀,一看就是浸泡多日,而我刚刚才到他们村子,绝不是凶手。但是为首那人非不肯听,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跑路。”
杜纷纷道:“说不定为首那人才是凶手,故意要嫁祸给你。”
于有粥呆了呆,讷讷道:“要是那时候你们二位在就好了。也许,我以后的人生就不会越走越凄惨。”
杜纷纷道:“那后来呢?”
于有粥抹了把脸道:“我离开村子之后,接连跑了好多里路才敢停下。谁知这一停下,就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谁?”
“千面媚娘。”
杜纷纷同情地看着他,“那个采阳补阴的千面媚娘?”
于有粥含泪点头,“她武功极高,我与她只打了三十几招,就不幸落败。”
杜纷纷对他肃然起敬,“难道你壮烈成仁了?”
于有粥额头大滴汗珠落下,“那倒没有。就在这时,刚好我峨眉前辈紫光师伯经过,把我救起。但是那千面媚娘逃走前还反咬我一口,说是我贪图她的美色。”
杜纷纷:“……”既然号称千面媚娘,那应该风情万种,貌美如花吧?
于有粥突然猛地一捶车辕,哀嚎道:“天哪!谁会贪图猩猩的美色呢?就算她是母的!”
……
好吧。从剑神到青云上人再到千面媚娘,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外号和人其实是没关系的。一般就顺口顺口就叫响了。
“你师伯信了?”
“我师伯当然不信。他怕我路上被千面媚娘纠缠,还说要送我去京师。于是我跟着他进了襄阳府办事。”这显然是痛苦的回忆,于有粥眉头皱紧,“师伯的事一办就是三天。到第三天我以后终于可以走的时候……”
杜纷纷已经不是同情,而是同哀了,“又出事了?”
“嗯。那些村民一状告到襄阳府衙,我被通缉了。”
杜纷纷道:“若是官府插手,你的冤屈应该可以洗刷吧?”
叶晨道:“就怕官府插不了手。”
杜纷纷愕然道:“什么意思?”
于有粥叹气道:“因为峨眉弟子犯错,只能能有峨眉定夺。不过当时,师伯还是相信我的。他还特地蒙面为我引开官兵。”
“后来又出什么事了?”紫光大师当时相信,他就说明后来不相信他了。
于有粥道:“我连夜换了夜行衣,准备偷出襄阳城,谁知……”
杜纷纷现在一听他嘴里吐出‘谁知’这两个字就心惊胆战。
于有粥哀伤道:“我踩着屋檐走的时候,脚下一块瓦片竟然碎了。我跌了进去。”
叶晨悠然道:“刚好是女子的闺房?”
“不但是闺房,而且还正在沐浴。”于有粥的头垂得几乎碰到马屁股。
……
杜纷纷终于发现,自己远远配不上倒霉这两个伟大的字。
“最该死的是,我原本想就此离开,谁知半路杀出一个人,竟然将我的面巾挑开……”说到这,他不禁咬牙切齿,“可惜当时夜色黑暗,我没有看清是谁。”
杜纷纷的脸色有点不自在。
“我从那家宅院逃出,就听到里面大喊采花贼……”于有粥道,“恰逢师伯带着官兵迎面而来。”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也知道有多悲摧了。
杜纷纷干咳一声道:“那你又怎么会投靠南阳王的呢?”
“我被逐出师门之后,师父念在往日情谊,把我举荐给了南阳王。”
于有粥将满腔悲愤化作动力,将马儿赶得飞快。
车厢跌跌撞撞。
车门紧闭。
叶晨道:“你信?”
杜纷纷点头,“我信。”
她顿了顿,“因为我就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人。”她所知的那段,和他说的并没有出入。
当时她和师父在那家做客,她住在那家小姐院落的客房里,所以才能及时出手。事后听那家小姐说,她当时只知道有人从屋顶上掉下来,然后就开门往外跑。她当时还想,怎么会有采花贼莽撞成这样,现在听于有粥解释,恐怕是误会。
叶晨含笑不语。
“怎么了?”她见他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没什么。”他摸了摸下巴,“我只是想,有这样一个车夫,不错。”
……
因为会说故事么?杜纷纷囧囧地想。
惊涛骇浪接绣球
虽然萧大圣和于有粥总是把马车驾到歪路,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还是晃到了河阳。
杜纷纷看着地图上离京师越来越短的线路道:“这一路未免走得太太平了。怎么连一个刺客都见不着呢?”刺客多的时候,她心烦,但现在刺客不见了,她心更烦。总觉得他们好像躲在暗处窥伺,等待时机出冷刀,害得她连晚上都睡不踏实。
于有粥伸进头来,“前面围了一大群人,连路都堵了。”
杜纷纷探出头。
果然,一大群穿红戴绿的老百姓都围着一座木楼前,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什么。
“呃,会不会又是南阳王设下的陷阱?”不能怪她,实在是南阳王一路上设的陷阱太千奇百怪了。
这个‘又’字让于有粥的脸微微一红,道:“不如我去看看。”
杜纷纷盯着他,“你不会逃走吧?”
于有粥愣了下,苦笑道:“你问的也太直接了。”
杜纷纷立刻从善如流地修正道:“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继续赶马车的。”于有粥对杜纷纷的心思摸得很透。
叶晨突然睁开眼睛,含笑道:“陷阱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可以不去看看呢?”
既然剑神大人都发话了,那么他们当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反正……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经过几次化险为夷,杜纷纷对于这个一度让她以为是冒牌货的剑神,那是相当的有信心。
走近看,才知道人潮汹涌。
木楼前面方圆数丈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有男有女。
杜纷纷定睛细看,发现这男男女女竟然是有规律的。
男的个个家丁打扮,分为两群,各自簇拥着一名少女。其他女子则在两大阵营之间互相推搡。
杜纷纷道:“他们在抢什么?”
于有粥看着木楼,突然恍然道:“绣球。”
杜纷纷讶然道:“抢绣球?抢绣球不是应该男的来抢吗?她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阻止别人抢绣球?这倒是奇怪了。
叶晨忽而一笑道:“若是抛绣球的是男子,就不难理解了。”
……
杜纷纷囧道:“男的也可以抛绣球吗?”
叶晨道:“只要有人抢就可以。”
杜纷纷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还挺多人的。
于有粥道:“难道那些男家丁都是替他们家小姐来抢的?”
他和杜纷纷面面相觑。
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使得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抢绣球,还喊来家丁不达目的誓不休?
叶晨摩挲着下巴,“河阳……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河阳曾出过一位解元,据说生的唇红齿白,秀丽非常。而且今年应该是二十上下的年纪。”
解元?
唇红齿白,秀丽非常?
二十上下的年纪?
杜纷纷感叹道:“这就怪不得那么多人来抢绣球了。”
……
叶晨微笑道:“纷纷啊,你也想抢绣球?”
杜纷纷立刻敛容道:“‘抢’这种硬拿他人之物的行为我向来是不屑为之的。”
叶晨道:“哦,是么?那这是太可惜了。”
杜纷纷竖起耳朵,好奇道:“可惜什么?”
“可惜……”叶晨慢吞吞道,“我本来还想帮你一把的。”
“帮我抢绣球?”杜纷纷怦然心动。
于有粥悲哀地看着一只小白兔傻乎乎地跳进大灰狼的陷阱里。将近半月的相处,已让他把他们之间的牵系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杜纷纷才相信叶晨会把自己嘴边的肉吐出去。
叶晨挑着眉毛诱惑道:“要不要啊?”
杜纷纷正想答应,眼角蓦然瞥见于有粥哀恸的表情,心猛地一动,义正词严道:“当然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哦。”叶晨拖长尾音,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于有粥的脸。
于有粥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人群一阵骚动。
杜纷纷引颈望去。
木楼二楼,一抹秋香色,如新春被风不经意拂落的嫩叶,让人眼前一亮。
嘈杂声渐止。
人们都伸长脖子看着那缓缓走来的青年。
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眼如点墨,唇如朱漆。
他手上捧着一只球,绣球。
人潮开始起伏。
潮涨潮狼,一波波地乱推。
杜纷纷原本想往外走,谁知外头又冲进来一群四肢粗壮的女子,将她完完全全地淹没了进去。
“喂……”她被挤得脸都变形,声音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到最后,除了头顶的蓝天之外,她已经看不清楚其他景物。
木楼上头似乎有人在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
人浪更汹涌了。
她的脚跟完全脱离了实地,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被人推挤。
不知是谁的发簪一晃,险险地擦过她的眼睑。
杜纷纷吓了一大跳。刚才若不是她见机闪得快,她恐怕就变成独眼龙了。
扑过来的人浪越来越重。
杜纷纷赶到自己快扁了。她甚至听到后面有人的骨头咯咯作响。
“统统给我不要挤!”杜纷纷猛地推开前面的人,飞身跃起,左手的绵雨刀在半空抡了一个圈,人凌半空,威风赫赫。
众人似乎被她吼傻了,齐齐抬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