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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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就是这样,即使她心里希望我做一件事情,但是我正在迷恋于另一件事情的时候,妈妈还是会全心支持我的自作主张。而我呢,一方面迷恋于自己的随兴所至,一方面对妈妈有很深的愧疚。
妈妈说出“你出事了丢下妈妈一个人怎么办”时几乎掉出眼泪来,她害怕我看见,忙把湿漉漉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擦,借以掩饰。而我把这个小动作清清楚楚地摄入眼内。
我安慰妈妈道:“你别担心,我现在读高中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玩完了又会到学校去的。在学校的时候我认真学习不就可以了吗?好不好?”
妈妈点点头,又从盆里沾了些凉水拍在我的后颈上。
鼻子的状况稍微有了好转。妈妈抽来一根结实的缝纫线,紧紧地缠绕在我的食指上。食指的指头立即浮肿了一般,红得发紫。
这次换作爷爷劝我了:“要不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跟着去将军坡——”
我马上打断爷爷的话:“不行!我一定要去!”话刚说完,鼻子里的血又流得厉害了。妈妈忙又在我的后颈上拍打。
妈妈心疼地责骂道:“就你这样子了还想去跟他们瞎混?不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你老娘我今天晚上把着门,看你从哪里出去!”
我知道妈妈话说得厉害可是不会真把我关在家里,我说过,就是她不乐意的事情,只要我喜欢,她也会无条件地支持我。责骂只是暂时的。
妈妈要我仰躺在椅子上,这样流血就不会那么凶。后来上了大学我才知道,鼻子流血的时候不应该仰着,而应该让血自然地流出。
我听从妈妈的话,仰躺着将倒流进嘴里的血给吞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以这样不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虽然睡着了,但是耳朵还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每一个细微的声响,甚至能听见墙角的蝈蝈用脚扒开洞口的泥土的声音。我听见爷爷走到我的身边,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然后,我听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在讲话。我知道这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爷爷出去了,妈妈出去了。但是我的耳边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有女人说笑的声音,有老人喘息的声音,有小孩哭泣的声音,甚至有牛哞哞的叫声、母鸡咯咯的叫声、公鸡打鸣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煮开了的粥似的翻腾,弄得我的头嗡嗡的要爆炸。意识似乎要脱离我的身体而去。我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仅剩这些聒噪的声音。以前我在睡觉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一会儿就过去了,然后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但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强烈过。
我就这么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屋外间或听见妈妈或者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他们的话混杂在这些声音之中,虽然能辨别出来,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后来似乎听见了筷子敲到碗的清脆的声音。
脑袋沉甸甸的,似乎要从椅子上掉落下来。我使劲儿往上一抬头,居然从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眼睛痒得如同被浓烟熏了一样,四肢发软。口里发出一股难以接受的气味。
看看窗外,已经暗了,心头一惊。一阵冰凉从脚底传到头顶,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顿时清醒了许多,但四肢仍然乏力。
我支撑着身子走到厨房。妈妈正在用丝瓜瓤洗碗。我揉了揉眼睛,看东西十分吃力。我打了嗝,肚里咕噜咕噜的一阵叫唤。
“你们吃完晚饭了?”我捂着肚子问道,“怎么不叫我?”
没等妈妈回答,我将屋里扫视一周,发现爷爷不在,急忙问道:“爷爷呢?爷爷去了将军坡吗?”
妈妈边洗碗边答道:“刚才看你睡得太香了,没忍心叫你吃饭。饭菜都给你留在碗柜里了。快去吃点儿吧。”
我确实很饿了,连忙打开碗柜,迅速向嘴里扒拉饭粒。
33。
“爷爷去了也不叫我一声?”我嘴里含着饭粒气冲冲地问道。
“是你爷爷的意思,他心疼你,他不要你去。”妈妈说。
“他不要我去?”我不相信地问道,“刚才我睡不醒也是他弄的吧?难怪刚才我睡得这么不舒服。”
人本身就是有灵魂的东西,所以有少许的方术也可以对付人。姥爹曾经用嗜睡方术对付过驻扎在常山顶上的日本鬼子。一个团的日本兵驻扎在那里,使唤抓来的壮丁淘金。现在的常山上还有许多废弃的金矿,不过金子已经被淘干净了。“对门屋”曾经有两个小孩子在常山顶上玩耍的时候掉进去过,一个救上来了,一个摔死了。
姥爹以前让一个看守他们的日本兵睡着,叫也叫不醒。然后姥爹带着几个画眉村的壮丁逃出来了。
现在画眉村还有当时逃出现在还活着的老人。那老人讲到这个事情时,我就想过爷爷会不会这个方术。今天看来,爷爷学到了嗜睡方术。
我疯狂地扒完碗中的剩饭,急匆匆打开门跑进夜色之中,急速跑向将军坡。
等我跑到将军坡的时候,他们已经跟红毛鬼打起来了。选婆躺在地上打滚,他的手肿成平常人的三倍那么大。其他人正举着扁担锄头跟红毛鬼对抗,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红毛鬼想退到坟墓中去,可是洞眼被爷爷之前插在里面的扁担挡住。看来爷爷事先料到了红毛鬼会回到这个洞眼。
红毛鬼急躁地摇晃插在洞眼里的扁担,可是扁担仿佛长了根一样不动。这个时候我就帮不上忙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我在人群里寻找爷爷的影子。
爷爷正在鼓捣一个布包。布包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把布包递给一个壮实的男子,又凑在他耳边大声地说些什么。由于周围太吵,我听不见爷爷给那人交代了什么。
那个壮实的男子抖抖瑟瑟地接过布包,两腿筛糠似的抖,缓缓挪向急躁的红毛鬼。爷爷则跑到坟墓的另一边,与红毛鬼隔坟相望。红毛鬼盯着爷爷看了片刻,抓起一块大石头砸向他。爷爷闪身躲过。
爷爷顺势半跪在地,口中默念咒语,左掌用力打在地上。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爷爷的半边身子被坟墓遮住,但是脸高过了坟头。他的脸仿佛被水泡久了一般显示出难看的鱼肚白,分明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恢复。
爷爷的左掌击在地面半分钟后,坟墓开始冒烟,浓浓的青烟。那种烟如堆积太久腐烂自燃的烂草叶,发出反胃的气味。众人忙停止对红毛鬼的打击,纷纷捂住鼻子。拿着布包的壮实男子寻机走到人群前面,将布包拆开,将里面的东西撒向红毛鬼。撒出来的是灰尘,有些蜘蛛丝将灰尘连成一串。原来是爷爷交代过的屋梁上收集的旧灰尘。
周围的人们刚刚被青烟的气味熏得半死,又被这一阵陈年老灰呛得难受,咳嗽声间或不断。
由于这个撒灰的人太紧张,灰多半腾起在以手为半径的周围,只有为数极少的灰尘粘在了红毛鬼的身上。
灰尘落到红毛鬼的哪块皮肤上,哪块皮肤就迅速糜烂,发出跟青烟一样的熏鼻的气味,甚至比青烟更甚。红毛鬼两手抓住洞眼里的扁担,撕心裂肺地嘶吼!吼声震彻山谷!
红毛鬼使尽全力拔那个扁担,“咔”的一声,扁担竟然被它拔断了!半蹲在地的爷爷目瞪口呆。扁担不是被折断的,而是被它拔断的,可以看出它的力量爆发到了什么程度。刚才的灰尘使它在剧烈的疼痛中爆发了!
它挥舞着半截扁担朝人们打过来。
三个站在人群前面的人举起锄头架挡。红毛鬼朝他们手中的防卫武器猛击过去,三个人同时大叫!
三把锄头同时飞了出去,在五六丈的地方落地。三个人张开手掌号叫,三个人的虎口全流出鲜红的血。他们的虎口都被红毛鬼强大的力量给震裂了!
红毛鬼看见鲜血,异常兴奋。它圆睁眼睛,眼光开始变色,居然发出微弱的红光来,并且那微弱的光迅速变强,最后如手电筒发出的光一样!
“快散开!”爷爷半蹲着大喊,手掌仍按住地面。
可是来不及了,红毛鬼举起半截扁担又朝人群挥去。两三个人应声倒地。其他人如砸开了的蚂蚁窝一样散开。红毛鬼弯腰抓起地上的石头朝散开的人群一顿乱扔,有人脑袋被击中了,发出敲木鱼一般的“咚”声。
红毛鬼举起扁担,面朝当空的月亮吼叫。月光照在它的脸上。我清晰地看到,它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红色的一根根,如生了锈的钢针!原来的山爹干干瘦瘦,皮肤直接贴在骨头上。可是现在的红毛鬼壮健得如同一头牛,手臂大腿的肌肉鼓起来。它异常兴奋!张开吼叫的嘴里可以看见黑色腐烂的牙齿。
复活地唯一不能使尸体重新开始新陈代谢的地方就是牙齿。即使是活人,牙齿坏了也只能用其他合金补上,自身不能够修复。所以红毛鬼唯一腐烂的地方就是牙齿。正是因为这样,红毛鬼的牙齿毒性极大,不逊色于一般的毒蛇。
它龇着牙朝人们扑过去。它的电筒一般的眼光向四散的人扫射,寻找要猎杀的目标。不知是谁喊了声:“快朝山下跑啊!”人们慌乱地跟着跳跃着寻找小径朝山下狂奔。没有人敢走宽大的山路,因为他们都知道红毛鬼发疯的时候最爱在宽直的路上横冲直撞。
选婆已经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跑。我正要过去扶起爷爷,爷爷挥着右手喊道:“亮仔,快跟他们跑!”我忙返身跟着人群朝山下疯跑。杂草野藤不时打在我的腿上,像一只只拉住我脚的手。
红毛鬼更加兴奋,跟在后面死追。它一边奔跑一边抡起石头朝人群乱砸。
从将军坡和常山交接的地方跑下来,山脚边是一条马路,马路直通“对门屋”。众人慌不择路,立即朝“对门屋”方向逃跑。
34。
众人跑到村口的时候,选婆大声喊道:“大家别跑了!难道你们想把红毛野人引到家里去吗?”
他这一喊,人们立即刹住脚。
“聚集到一起来!聚集到一起来!”选婆喊道,“我们再齐心合力来一次,争取把它打退到山上去。绝不能让它进村子。”
大家刚站住,迎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她胖得像个圆球,仿佛从后面一推便可以在路上滚起来。但是人们看见她的时候并不会首先注意她的胖得过分的身材,因为她的嘴唇更加引人注目。
选婆的手电就照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一个怎样的嘴唇呵!我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她的嘴唇大得无法形容,占了整个脸的面积的三分之一!并且那嘴唇红得滴血!像被人掴了一万个巴掌肿起来似的。
她一说起话来比打雷的声音还大:“跑什么跑呢!这么多人在一起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了嘛!何况是一帮大男人呢!”
选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这个妇女是哪里的人。选婆愣了一下,懦弱地回答道:“有个红毛野人正在追我们呢。”
“红毛野人?绿毛野人,黑毛野人,白毛野人我都不怕!”那个陌生的妇女噼里啪啦的一阵大喊,嘴巴像爆竹一般。我的耳朵被她的声音震得发麻。
“那个红毛野人是山爹复活过来的呢。你也不怕?”选婆低声问道,眼睛时不时瞟向将军坡的树林。那边传来树沙沙的声音,那是红毛野人接近的声音。众人脚轻轻点地,红毛野人一出现就准备逃跑。
那个妇女用爆炸一般的声音愤怒地回答道:“山爹?他生前不是挺厚道老实的一个人吗?死了就撒野?”
选婆用力地点点头。
那个妇女一副打抱不平的气势,生气地撸起了袖子,肥嘟嘟的臂膀都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儿子女儿丈夫都死了,我活着比死都难受。我都没有撒野,他山爹还敢撒野!?”
选婆要笑,却不敢当面笑出声,只好用手紧紧捂住嘴巴闷声地笑。其他几个人也像选婆一样笑起来。那个妇女鄙夷地瞥了一眼几个笑的人,双手叉腰面对将军坡。
这时,手电筒一样的红光在树叶中透射出来。不一会儿,红毛野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红毛野人呼吸如牛,仍不知疲倦地抡着半截扁担,嗷嗷号叫。
红毛野人看见众多男人的前面居然站着一个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妇女,不禁一愣。扁担在半空中停止运转。
“你是山爹,是吧?”妇女昂起头撇着嘴问红毛野人道,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样子。
“山爹?”红毛野人若有所思地跟着妇女说道。
“我听说过你,知道你挺可怜。儿子妻子都变成水鬼了。可是比起我来这算得了什么?”妇女语气激昂地教训道,仿佛一个军队教官正在责骂一个新兵蛋子。
“儿子?水鬼?”红毛野人皱眉问道。它的脑袋里似乎还存有残留的关于它儿子的信息。
“是啊。你儿子落水死了,变成水鬼了。你妻子也是,你自己也是!”妇女的语气越来越激烈,似乎要向谁控诉什么。“可是这算什么!对比起我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