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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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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父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听见大门吱吱地打开。他能料想到,接下来就是竹编笼子丢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编织袋发出的摩擦声。那是他的父亲将竹编笼子里的蛇移到编织袋里去,然后给编织袋束上口。当然了,今天捉到的新蛇不会跟竹叶青放在一起,怕蛇与蛇之间斗起来。蛇被咬伤了,价钱就要大打折扣。他的父亲在捉蛇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这并不是他父亲害怕被蛇咬到,而是担心在捕捉的过程中伤了蛇。只要蛇鳞少了一片,那个尖酸刻薄的蛇贩子就要说这道那,想尽一切办法压低蛇的价钱。

“张九,起来没有?起来了就喝蛇胆!”张蛇人在堂屋里喊道。

这是张蛇人自改养蛇为捉蛇以来形成的习惯。蛇胆有明目清毒的药效。有些捉蛇的人将价格不高、品种不好的蛇活生生掏出蛇胆来,然后脖子一仰,将生蛇胆扔进嘴里,硬生生咽下。反正卖不了好价钱,还不如自己享用。被挖掉蛇胆的蛇便在地上蜷缩,捉蛇人一般不再答理这种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的蛇,任它自己慢慢在痛苦中死去。如果捉到的是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眼镜王蛇、五步蛇、蝮蛇或者其他蛇胆极为珍贵的蛇,捉蛇人就舍不得“暴殄天物”了。

竹叶青的胆虽然说不上珍贵,但是它有毒,具有其他的利用价值。这是张蛇人留下它的原因。

看来父亲捉住的是一条普通的蛇,张九这样想道。但是他没有回应父亲,仍旧懒懒地躺着,耳朵捕捉地坪里的其他细微声音。

父亲改为捕蛇之后,张九生吞过不少这样的蛇胆,比药丸还苦,他只能闭着眼睛用力吞下去。如果不小心用牙齿碰破了胆囊,那苦液就会在口里漫延开来,那才是真的苦不堪言。

张蛇人见儿子没有回答,以为他还在睡觉,便咕嘟一声自己吞下了蛇胆。然后,他继续查看剩下的几个竹编笼子是否有收获。

珍贵的蛇是越来越少见了,以前他小时候在山林里经常遇到剧毒的蛇。当时有老人告诉他,如果在山林里遇到一条蛇突然蹿起来,直直挺起,那不一定就是要咬你,而很可能是要跟你比高。此时如果你的手中有一根木棍,千万不要用木棍去击打它,只要将手中的木棍举起来,超过它的高度就可以了。如果手中没有木棍,你可以将脚抬起来,脱下鞋子,将鞋子从它的头顶扔过,那也算超过了它的高度。不过你千万要记住,不可俯身去脱鞋,因为这样表示你认输,那蛇会飞快地过来咬你一口,让你中毒身亡。

这叫做“蛇比高”。只要你比过了它,它便会乖乖地退走。但是如果你输给了它,就算当时它没有将你咬伤致死,它也会如冤鬼缠身一般到处追寻你的气息,直到将它的手下败将杀死为止。

当然,他还听老人说过很多奇怪的蛇,比如一种鸡冠蛇,他听过不止十个人说过,此种蛇能飞,有冠,奇毒。还有兔子蛇,全身洁白有毛,常栖息在一种竹子里面,这种竹子叫箭杆竹,它的叶子就是端午节用来包粽子的棕叶,也是奇毒。还有一种蛇,从高处掉下来会摔成一节一节的,然后一节节的东西会动,慢慢连在一起,又活了。还有鼓气蛇,平常它只有筷子细,但一惊动它立即变得像扁担一样粗。

也许这些蛇原来是有的,但是渐渐都消失了。他自己见过的最为可怕的蛇也不过是眼镜王蛇。眼镜王蛇生性凶猛。当它遇到危险时,它的颈部两侧会膨胀起来,并发出呼呼的响声。它的眼睛非常明亮,张蛇人从它那明亮的双眼中发现仿佛有智慧的光芒,这是其他蛇所不具备的。眼镜王蛇又叫过山风波,由名字便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眼镜王蛇。从此以后,别说眼镜王蛇,就连眼镜蛇都日渐少见,以至于无了。

张蛇人抬头看了看吊在房梁上的编织袋里的竹叶青,叹息连这种毒蛇都少了,以后恐怕靠捉蛇是维持不了生活了。

张蛇人定了定心思,将手头的几个竹编笼子都清理好了。张九在睡房里听见竹编笼子磕碰的声音,心里又是一惊。

“张蛇人,你好哇。我要的蛇都收拾妥当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进入张九的耳朵,吓得张九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蛇贩子!他!他怎么提前一天来了?

42。

同样惊讶的不只有张九。

“咦?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天交货的吗?”张九听见他父亲惊讶地问道。

“明天我的侄女儿结婚,所以我今天就提前来了。本来应该事先告诉你的,但是我那个侄女儿也是奇怪,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会唱会跳,人也长得仙女模样,可是这几天不知怎的就突然哑了。家里人怕原先定好的亲家改变主意,只好逼着那边快点儿结婚算了。”蛇贩子摇了摇头,叹息道。

张蛇人这才释然,道:“哎,天灾人祸,谁都躲不过去啊。我儿子也是突然就得了怪病,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改行卖蛇给你了。”

蛇贩子哈哈笑道:“那是,那是。我也绝想不到养了这么多年蛇的你,忽然之间就改捉蛇卖蛇了呢。”

张蛇人给蛇贩子泡上一杯茶,然后搭了楼梯去房梁上取编织袋。他一边往上爬一边道:“这年头捉蛇也难了,好品种的蛇是越来越少啦。前些天我在家门口捉了一条竹叶青,就这条蛇好一点儿。其他蛇都卖不了几个钱。”

蛇贩子喝了一口茶,颇有兴致地问道:“哦?我还以为蛇经过你家都要绕着门走呢,还敢有胆大的蛇来你家门口?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蛇贩子站起了身,朝里屋望了望,小声问道:“你婆娘还没有起来?”

张蛇人一边解开吊着编织袋的绳索一边回答道:“嗯。她能睡。哪里像我啊,定时定点一定要起来,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蛇贩子点点头,又问道:“你儿子呢?他不在家吗?”

张蛇人停止了解绳索的动作,蹙起眉头看了相识多年的蛇贩子一眼,狐疑道:“怎么了你?平时你没有这么多话的呀?从来都是低着头拿了蛇给了钱就走。今天怎么有点儿异常呢?”张蛇人把蛇贩子的嘴巴鼻子眼睛重新看了一遍,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问题出来。

蛇贩子被他看得不舒服,在脸前挥了挥手,像赶蚊子似的。“看什么?还怕我是戴着面具出来的?怕我要了你的蛇不付钱?”

张蛇人嘟囔了一下,提着编织袋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下来。在里屋偷听的张九感觉那楼梯的“哒哒”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后来张九说,当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甚至在心里千万遍地呼唤马师傅快点儿到来。他恨不能长一双飞毛腿,直接冲到画眉村把爷爷抓到父亲的面前来。

而在张九着急的时候,奶奶正在爷爷面前唠叨说田里的水好久没有去看了,再不去就要错过时机了。又说些家里的活儿都被她一个人包干了,实在腾不出手脚。我在一旁听得耳膜都起了趼。

爷爷始终呵呵地笑,被奶奶连推带拉地赶出了门,自然还要在爷爷的肩头上加一把锄头。末了,奶奶还要站在门口看着爷爷一步一步向远处的水田方向走。那个方向刚好跟张九的家的方向相反。

水田虽远,但是从后门出来,站到菜园前的柴捆上看去,还能勉强看清一个小小的方块田边有一个逗号一般的身影在忙活儿。秋收的时候,我只要站在柴捆上朝那个方向大喊:“收工啦,回来吃饭啦!”立即就能看到爷爷挥舞着禾把朝我示意。不一会儿,那个逗号大小的身影就渐渐大起来,直到走到我面前。

所以,爷爷想从水田里逃走转而去张九的家救那条竹叶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奶奶在前门晾晒衣物,时不时叫闲在旁边的我去后门看看爷爷还在不在。我就一溜烟跑到柴捆上,朝远方眺望。

我的心里其实盼望着那个逗号倏忽一下就不见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向奶奶说明的。但是每隔几分钟奶奶要我去“看哨”,那个逗号还稳稳当当地在那里。看来爷爷干活儿还挺认真,围着那块方块田走了一圈又一圈。

半个小时之后,奶奶自己沉不住气了,问我:“叫你爷爷去看一看田里的水,他怎么一去就半个小时?引点儿水或者堵堵缺口,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亮仔,你再去看看,他是不是不在那里了?”

我嘟嘴道:“奶奶,这半个小时里我都去看了十多次了。他一直在那里。要不……我叫他回来?”

奶奶道:“叫回来了也不允许你跟他一块跑出去。你都读高中了,学业要紧,考个好大学,我脸上也有光。你爷爷那点儿歪门邪道不值得学,学了都是为别人白干活儿。好了好了,你叫他回来吧。搞得我像皇太后叫他流放似的,不叫还不回来了!”

我再一次爬上柴捆,朝爷爷的方向呼喊。

“呶,就是这条竹叶青。它在我家里潜伏了三四年,一直我都捉不到它,不知前些天怎么运气这么好,恰巧让我给碰上了。你把它带走了,我也好安个心。”张蛇人嘘了一口气,将编织袋扔在蛇贩子面前,拍了拍手。那竹叶青被摔得生疼,在细密的编织袋里扭曲着身子,那缩成一线的瞳孔如猫一般。

“这条竹叶青?”蛇贩子俯下身去细细查看。竹叶青朝他吐出猩红的蛇信子。

蛇贩子弹了弹竹叶青的头,笑道:“就是它呀?一条这样的蛇也能使你心神不安?说出来谁信哪?这母蛇的身段还挺好呢,如果长成一个人,肯定能魅惑很多年轻男子。”

张蛇人淡淡道:“就是打光棍也万万不敢要这样的女子啊。”

蛇贩子吹着口哨逗了逗竹叶青,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白素贞和许仙不是挺好的一对吗?你儿子还没有成婚吧?要不……把这蛇留给你儿子玩玩倒是挺好的。”

43。

张蛇人正色道:“你这是说的什么疯话呢?蛇终究还是蛇,它们是冷血的;人终究还是人,人是热血的。人和蛇怎么可以结合在一起呢?莫说我儿子现在中了蛇毒,皮肤和嗓子都变得不好,就是找不上媳妇,也绝不会跟蛇过一辈子嘛!”

蛇贩子被张蛇人说得不好意思,连忙分辩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呢?算了算了,我们看蛇吧。我拿了蛇要早点儿回去。这次的蛇可不是转手给人家餐馆或者二胡厂了。我想给我侄女儿的婚宴上添一道味道鲜美的蛇餐。哈哈,也算是送给我侄女儿的一个新婚礼物哇。”

张九在隔壁房里听见蛇贩子明天就要将接手的蛇送上餐桌,心里好不急躁。而他期盼的脚步声到现在还没有来。真是所有的事情都碰巧撞到一块儿了。

“张蛇人,我倒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蛇贩子喝了两口茶,突然问道。

“什么问题?”张蛇人问道。

蛇贩子将茶盅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在编织袋中盘旋的竹叶青,说道:“这条竹叶青为什么这几年经常来你家,却又不伤害你们家里任何一个人呢?如果它是要报复你,肯定你妻子或者儿子会被咬到。既然它不是报复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你家里来呢?张蛇人,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张蛇人眯起眼睛打量绿莹莹的竹叶青,叹道:“哎,其实我也想弄明白啊。可是家里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你叫我如何知道这条蛇的想法呢?”

蛇贩子窃窃道:“张蛇人,莫不是这条蛇喜欢上你们家里的某样东西了吧?”

“喜欢上我家的东西?自从改为捉蛇之后,我家里多的是竹编笼子、吊蛇钩、编织袋等捉蛇的工具,它们平日里看见了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哪里敢喜欢上这些东西?”张蛇人边说边将堂屋里的摆设扫描一番。房梁上吊着的,墙角横放着的,桌子底下扔着的,都是捉蛇的工具。整个堂屋简直像蛇的审讯室。原来养蛇玩蛇的工具,早不知抛弃到哪个地方了。

蛇贩子也在堂屋里扫描一周,然后似笑非笑道:“张蛇人,我说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你家里屋的东西呢。”

蛇贩子的话里有话,但是不知内情的张蛇人如何知道?张蛇人皱眉道:“里屋更加没有什么蛇喜欢的东西呀?要说我养蛇这么多年,家里可是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所以也不可能有蛇来我家里捕食了。”

蛇贩子干笑两声,说道:“张蛇人,你捉蛇的技术我是没得夸的,可是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转不过来呢?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蛇人指着地上的编织袋道:“你不是说着急回去吗?怎么还想讲故事给我听?我可没有兴趣听你的故事。你付了钱就赶回去准备你的蛇宴吧。幸亏今天没捉到毒蛇,不然我还真一时给你准备不好货。呃,你不忙,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急啥呢?再急哪里有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蛇贩子作色道。

张蛇人不耐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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