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桃夭-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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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摸了摸宁国公的大头。
宁国公急忙蹭了蹭,又逼着南阳侯夫人上了车,全都去了南阳侯府。
这一路无话,倒是阿萝处,她快马加鞭出城就骑马,一路疾驰到了西屿山。
清幽荒凉的山中,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坟头。
她也没干别的,从马上解下来了工具,就专心致志地挖坟。
直到一层薄薄的土被挖开,她就将那棺材给拖了出来。
打开,里头是一具白骨。
女子的白骨。
穿着的是从前阮姨娘最喜欢的衣裳样式,可是阿萝却越发细致地跳进了棺材里,俯身,几乎贴近了那白骨的最近的距离,细细地查看。
林三老爷累得吐了血赶过来的时候,就见阿萝正半跪在棺材里一寸一寸地抚摸那白骨。
林三老爷受到了冲击。
他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阿萝一般胆大的丫头了。
比那些仵作胆子都要大。
“发现什么了?”他快步上前,见阿萝脸色凝重,就关切问道。
他心里简直就是暴风骤雨。
若是这尸骨还不是阮姨娘的,南阳侯又骗他,那林三老爷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因为当初将那戒指带给阿萝的是林三老爷,这显然是叫他背了黑锅。
“真的不是。”阿萝细细地摸索了那森然的头骨之后,脸色慢慢地变得狰狞。
“你怎么知道不是?”见她目光噬人,林三老爷不由诧异地问道。
“我母亲当年为了我,曾经伤过头。”她那时年幼,又心里还想着得到父亲的疼爱,还不知阮氏是多么的艰难度日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淘气爬到树上去,登高望远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可是她小小的,却从高高的树上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阮氏在下头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可是自己的额头却撞在了石头上。那石头尖锐坚硬,阮氏被碰了个头破血流,她受了那样的伤,却只问阿萝有没有受伤,顾不得自己。
年幼的阿萝就看着母亲的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里头的骨头。
撞伤过的头骨,是有一点点凹陷的。
这白骨上却没有。
更何况,她仿佛是一种来自母女血缘的直觉。
直觉这不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这白骨没有叫自己感到半点亲近。
听到阿萝的解释,林三老爷气得眼前发黑。
谁的头上被扣黑锅,且叫旁人看着他是同流合污的那一个同伙儿,都得气死。
“你如今想要做什么?”见阿萝慢慢地又将这白骨整理整齐,自己跳出棺材,又细心地将这白骨安葬,林三老爷就皱眉问道,“你不是说,这不是你母亲?”
“虽然这并不是母亲的尸骨。只是到底是亡故之人。她代替我的母亲,连身份都不能分明,其实也很无辜。妥善安葬,日后就叫她留在这里,也算是入土为安。”
阿萝就将这坟头恢复原状,却将墓碑给毁了,这才对林三老爷笑了笑。她虽然是在笑着,可是那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却泛起了冰凉的杀意,快步就上马往京中而来。她直入南阳侯府,甚至都不必别人禀告,就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南阳侯正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好大哥好大嫂。
见阿萝也来了,身上都是泥土,他就冷哼了一声。
“既然大哥开口询问,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他侧目看了不敢置信的南阳侯夫人,坐在椅子里冷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爱慕阮氏。或许说……”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这一生,我只爱过她一个。”他不预备隐瞒之后的坦荡嘴脸真是太无耻了,宁国公眼睛都瞪圆了,脱口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得是多么无耻才能心安理得,没有半分愧疚。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爱着她,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我一样爱着她。”
南阳侯的眼前,就闪过当年那双天真干净的眼睛。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将手往手边探去,却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干净,大哥,你也是男人,就该知道,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我没有法子放手。”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南阳侯夫人听见南阳侯亲口承认,不由尖声质问道。
她仿佛被南阳侯的干脆给击垮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也好过如今这样的痛苦。
南阳侯真心爱着阮姨娘,那她这个妻子又算什么?
“我在你的心里又算什么?”南阳侯的声音冰冷平静,抬眼看着妻子轻声说道,“你嫁给我,不过是拿我做与你的手帕交炫耀的道具。你得夫君宠爱,你的夫君独宠,你的夫君立在陛下的身边比谁都要光彩,你的夫君疼爱你所出的儿女们。你对我又有什么真心?一旦我有不如人的地方,你不是就立刻抱怨埋怨,觉得自己,觉得我不及别人?”他想到当年立在门外听到妻子的抱怨,就勾了勾嘴角。
“从那时起我才下定决心,要追随陛下南下。”
他在那里,遇到自己一生眷恋,却拿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女孩子。
她清凌凌,挑起了车帘子,看着狼狈重伤,滚落在泥土里的自己。
她干干净净的,柔柔软软,一笑起来的样子,天真明媚,叫人打心里发软。
他记得那个笑靥一辈子。
他受伤之后流落南朝,那时还正在打仗,他恐自己被南朝俘虏辱及家门,因此捡了那些南朝死去的士兵的衣裳胡乱地套在自己的身上,却肮脏发臭,令人掩鼻而行。因南朝败兵太多,因此不招人痕迹。只是那些败兵大多都有家可回,只有他躲在城墙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只有她一个,会停下车子,看见躲在角落里只剩下一口气的自己。
“是南朝的士兵呢。”她担忧地看着自己,没有旁人的厌弃与嫌弃,轻轻地说道,“这位士兵大哥为南朝流过血,保护我们的平安。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家人一样在等他回去。我们不要见死不救。”
“表哥们也在前头打仗,我只希望若是他们也有这样落难的时候,也会有人帮他们一把。”
她救了他。
第271章
南阳侯平静地说到这里的时候, 宁国公一屁股就坐在了弟弟的对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三弟说阮氏曾经救过你,就是这个时候么?”他就虚弱地问道。
南阳侯沉默了。
“所以这个时候, 你就对她动了心?”
“她之后流落南朝, 被我看见。”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看到那个笑容纯良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过是叫下人将他送到了医馆去,然后将银子留在了医馆大夫那里, 又给了他一点银子做路费叫他可以回去家里, 这才走了。
他本以为这女孩子会在日后再来提醒自己欠了她的这份恩情, 可是她一走就没有消息。仿佛救一个人对她来说, 并不需要回报。可是他却只觉得这少女对他笑起来, 叫他珍重的样子, 美好得叫心中的一切晦涩都尽皆远去。
家中的苦闷, 在战火中的那点疲惫畏惧都不见了。
再见到她的时候, 她仓皇地躲避自己的家人。
肚子大大的,可是她却用一只手仿佛是求救一样摁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那么狼狈,可是他远远地跟着陛下进城, 明明是在高头大马上, 却一下子就认出她。
看到她那样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他的心里只觉得……
这大概就是缘分。
在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来到他的面前。
哪怕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南阳侯垂了垂眼睛, 靠在椅子里看着面前已经不能再说话的众人。
“所以,我做错什么了?”他保护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为她抚养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她喜欢清静, 他不敢闹她,也将那些恶意的眼神隔开在她的小院子之外。他只是想要……她能够属于自己罢了。
仅此而已。
又怎么了?
他费尽心机得到她,给她安定从容的生活。
他们一块儿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目光看着一脸纠结的宁国公,南阳侯就轻声说道,“我这一生,无法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她到死都只能是我的妾室,永远低人一等。可是我们的女儿,”他突然勾唇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希望哪怕是名义上,她也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大哥,我把阿妧给了你,这么多年,谢谢你。”
他这一生最爱的孩子,只有阮氏生的阿妧。
当年知道阿妧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只觉得人生都湮灭。
因此,哪怕再喜欢阿妧,他也不敢宠爱她。
阿妧什么自保能力都没有,嫉妒的女人们若是知道自己疼爱她,只怕她活不过几年。
可是这是阮氏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可是我不是为了你才喜欢我家阿妧的呀。”宁国公就给南阳侯这片深情塌了台。
南阳侯的呼吸一窒。
紧绷的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这个时候,宁国公就板着手指头捂着额头说道,“你等等啊,我反应慢,得想想。你看是不是这样啊。阮氏救了你,你心里就喜欢她了。等陛下打下南朝你又撞见她了,然后你一看,哟,”宁国公眨了眨眼睛,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道,“她死了男人,家里还要落了她的胎,你就英雄救美,把她对外宣称外室,叫她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又把她接近府里去,纳她做妾,给她一份你说的平稳安定,是么?”
南阳侯微微点头。
“这么说,这是东郭先生和狼啊。”怨不得这世上好人越来越少呢。
救了人,结果恩人却成了别人嘴里的食儿。
宁国公就摇头说道,“若我是阮氏,只怕都得后悔救了你。”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她是你的恩人,你不知真心回报,却巧取豪夺占有她,难道这是对的么?”
“我怎么不真心回报于她?”
“能报答恩人的办法有许多。”宁国公觉得这弟弟还不及自己呢,就认真地问道,“你救了阮氏,叫她可以保住自己这一胎,阮氏自然该感谢你。”
见南阳侯英俊的脸上微微缓和,他就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救了阮氏之后,阮氏可曾对你提过宁香?可曾请你将她送回等待宁香来接她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看住了南阳侯,南阳侯的脸色高深莫测。
“提过,怎么了?”
突然一旁的阿馨就软在了地上。
她没有想到父亲是这样无耻的人。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心为恩人着想,为什么不按她的意思?为什么不叫她和宁香团聚?”宁国公就轻声说道,“二弟,你一向是咱们兄弟里头最聪明的一个。大哥我嘴笨,不比你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将你和阮氏之间粉饰得这样美好,可是我却只觉得这样不堪。”他露出几分心疼来说道,“明明你可以将阮氏还给宁香,可是你不发一言。宁香在南边儿找了阮氏十几年,他说阮氏所有的痕迹都被湮灭,想必这也是你干的好事儿。”
然后又如何?
不把阮氏还回去,然后耐心地等着阮氏生下阿萝,就拿着阿萝跟阮氏说,不顺从就弄死她的女儿?
他的确没有令她流落南朝乱世。
可是阮氏本也不需要流落。
只要霍宁香找着她,就会给她安定的生活。
“阿妧是你最疼爱的女儿?这么说,你很忍辱负重,你很了不起。你的爱得深深地埋在很多的苦衷之下,你特别伟大,特别有牺牲精神。如今说出来,会叫我们都很感动,是也不是?”
宁国公的心口闷闷的,他如今倒是感激南阳侯没有在阿妧的面前这样大放厥词了,不然他乖女儿还不得哭死啊?国公爷都觉得想哭了。他的眼睛里堆积着晶莹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还透过庆阳伯府。二弟,你一定没有想过阿妧若是知道这些后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突然笑了笑。
“你口口声声说阿妧是你最爱的女儿,给了她嫡女的身份。可是我只问你……”
“若你没有强迫阮氏与你为妾,那么阿妧又怎么会有这样身份上的低人一等?”
是弟弟令阮氏的身份永远不如人。
也是弟弟令阿妧的身份为人诟病。
若当真心疼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舍得令她置身于那样窘迫耻辱的境地?
“真心珍惜一个女子,不是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地美好下去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她?二弟,你一心不顾阮氏心情造成这一切,其实归根到底,你最爱的也就是你自己。”
宁国公的手用力地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