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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楂树之恋II-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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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抱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找你兴师问罪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我代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又大包大揽的,把什么过错都拉到自己头上。”陈大龄很专注地看一会杨红,脸上仍带着那种让杨红琢磨不透的微笑,说,“其实,。。周宁不为难你,只来找我,倒让我很敬佩他,觉得他算得上是一条真汉子。你想,大多数情况是,如果一个女人听说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另一个女人的麻烦,怪人家把她的男人抢走了;而如果一个男人听说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却总是拿自己的女人开刀,打打闹闹,砍砍杀杀的,觉得自己的女人不守妇道,丢了他的人。但周宁不是这样,他说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是上了我的当。所以我一点也不记恨他,对他只有敬佩和感激。”

杨红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因为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个“感激”,就纠缠于这一个词,忘了整段话的含义。杨红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大龄犹豫了一会儿,说:“他叫我别跟任何人说的,不过你也不是任何人,跟你说没关系。”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他叫我离你远点,说他看得出来,你已经被我打动了心,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他很爱你,没有你他真的是活不下去的。他说爱情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我既然迟到了,就该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他还说我现在还是单身,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他只有你一个,我不应该去抢他的女人。”

杨红记起周宁跟她说话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想到周宁是去求陈大龄放他一马的,不知道他们俩谁在骗她。

“他真的是那样说的?”

陈大龄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觉得周宁真的是很爱你的,只不过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也许他爱的方式不是你所期待的,所以你没有体会到。”

陈大龄看杨红很委屈的样子,又说:“周宁爱玩,你可能不喜欢。你可以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不要等他来猜。有时男人是很大意的,有些细节他们注意不到。你可能觉得只有心心相印才算爱,其实你给他指出来,他愿意改,也是爱嘛,应该说是更难得的爱。心心相印的人,他那样爱是因为他不那样爱就难受,是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为别人。愿意改的人,主观客观都是为了别人,不是更难得?”

杨红听他这样说,感到他在一点一点地把她推开,就不快地说:“你现在听上去像个妇女主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自己没结过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说完就告辞离开了,心里想,这次把陈大龄彻底得罪了。

很快就到了陈大龄搬走的那一天。杨红听见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敢也没有力量出来帮忙。七楼的女人都在那里跟陈大龄缠缠绵绵地告别,说你这一走,谁帮我们拧被子,牵电线?陈大龄则谈笑风生,邀请七楼的女人去他家洗衣服,说已经买了洗衣机了,下乡的时候就把门钥匙给了你们,让你们随时去洗被子,不用拧了,也不用牵电线了。

杨红见陈大龄也没有来跟她告个别,知道是因为自己上次把他得罪了,心里一遍遍想着,他走了,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琴声,也看不到他了。

杨红站在窗边,看到搬家的车开走了,看不见了,才悄悄走到陈大龄住过的房间,看见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想起前两天自己还站在这里,吃着冰激凌,跟陈大龄说话的情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这样一间十平米的房间,跟自己的那间没有两样,但仅仅是能够站在这里,就曾使自己那样向往,好像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生活一样。她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想找一点什么东西作个纪念,但什么都没剩下,只在窗台上找到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划了划,写不出东西来了,就没来由地落下泪来。

“正好你帮我检查一下,看我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听说学校房管科的人严厉得很,不干净的要罚款。”

杨红听见陈大龄在身后说话,吃了一惊,赶紧擦了擦泪,转过身,故作平静地说:“很干净,不会罚款的。你怎么还没走?搬家的车早走了。”

陈大龄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待会儿骑车过去。我给你买了支笔,还录了一盘磁带,你看喜欢不喜欢。”

杨红接过来,是一个漂亮的小笔盒和一盘录音带。

陈大龄解释说:“那个被套,你不肯收钱,只好送点东西给你。你是个很诗意的女孩,肯定喜欢写点东西,送支笔给你,也显得我趣味高雅。这盒录音带,都是你喜欢的曲子,没事的时候听听,可以打发时光。拉得不好,多多指教。”

杨红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盒,想找到一封信、一首诗什么的,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陈大龄的新地址和电话号码。再细看那支笔,上面有“随缘”两个字。那盘录音带,陈大龄在上面写了曲目,最后一首注明作曲者是“陈智”,曲子叫《海的女儿》。

杨红发了一阵呆,慢慢意识到,这两样东西,是陈大龄在婉转地告诉他,她的心情他是明白的,但是两人没有缘分,所以要她随缘,不要强求。如果说“随缘”还可以理解为暗示她跟陈大龄之间也有一段缘的话,那么《海的女儿》已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是没有希望跟他在一起的了,只能像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那个海的女儿一样,怀着一腔无法言说的爱,在自己心爱的王子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的那天早上,化为泡沫,永死不得复生。

杨红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快进到《海的女儿》,按下放音键。听着那哀婉动人的音乐,杨红想,尽管他没有接受我的一份情,但我对他没有怨恨,反而感激他用这么体贴的方式告诉我。像他这样出色的人,一路之上,肯定有很多女孩为他倾倒,献上她们的心。但陈大龄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不是一个泛情的人,甚至也不是一个多情的人,而是一个专情的人,一个深情的人。他要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留给他唯一的爱人,他不会随便接过一颗心,拿在手里把玩揉捏,让那颗心流血,从中享受残忍的乐趣。他会生出一腔同情,怜惜地把那颗心放回原处,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的程度。他让我冒充他的女朋友,现在又用这首曲子来让我明白,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杨红听着《海的女儿》,觉得自己轻轻地飞起来了,飞出自家的窗口,飞过月光如水的校园,飞到陈大龄的家,轻轻地落在他的窗台上,隔着玻璃,看他熟睡的脸。她能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一只臂膀向外伸着,仿佛在等待他心爱的女人来躺在他臂弯里。杨红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他臂弯里的那个女人了,就满足于这样悄悄地守候在他的窗口,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也没有眼泪,就这样静静地、不倦地看他熟睡,一直到皎洁的月光慢慢褪去,第一抹曙光悄悄来临……

3

杨红不敢去碰那个写着陈大龄地址的字条,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跑到那个地址去找陈大龄,后来她干脆把那个字条撕掉扔了。但是那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就像粘在她脑子里一样,怎么样都无法抹去。楼下门卫处有公用电话,她肯定是不敢去那里打电话给陈大龄的。但那时候私人开办的电话服务点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沿街都是,使她不敢上街走动,因为走在路上,看到一个电话服务点就想拨那个号码。

杨红觉得自己对陈大龄的这种感觉跟对周宁的那种感觉很不相同。以前都是周宁急着跟她见面,她自己并没有十分渴望,如果没时间,不见也是可以的。好像那份情是被动的,是对周宁爱她的一种回报,或者是在那些真情敌假情敌面前要强。但对陈大龄,是理智上知道不应该见,心里却偏偏想见。也没想过见到了要干什么,就是想见到他,说不说得上话都可以,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行。就像以前陈大龄住在隔壁时一样,两个人并没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但杨红只要看到他屋里的灯光,知道他在家,就很开心。

最终杨红还是去了一趟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五区,不过不是去陈大龄家,陈大龄是五区三栋,杨红去的是五区四栋,紧挨着的一栋楼,是毛姐家。毛姐也是刚刚搬到五区,说五区是家属区,有学校的闭路电视,又可以装电话、洗衣机、热水器什么的,现在家里也算初具规模,叫杨红过去看看。

杨红看到那个地址就觉得亲切,虽然不是去陈大龄家,但就在陈大龄旁边,也很有爱屋及乌的感觉。到了陈大龄那栋楼前,杨红特意看了一下陈大龄的窗户,发现是黑糊糊的,有点失望。离开毛姐家时,又看一次那个窗口,还是黑糊糊的,心里就觉得很沉重。

当她准备骑车回家时,发现她的自行车轮胎没气了,只好推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家修车的。修车的人说太晚了,你先打打气,骑回去再说,明天一早再来修。

杨红打了气,一路骑回来,轮胎什么事也没有,就觉得很奇怪。去的时候轮胎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没气了?现在也没修,又好了。好像有人故意把气放了一样。

杨红走进家门,开了灯,发现周宁正坐在桌边,气呼呼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一大半,就问:“是你把我车里的气放了?”

“知道就好,我做个记号,免得你否认。”周宁生气地说,“你跑到五区去干什么?”

“毛姐约我去玩。怎么啦?”

周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毛姐?你不要拿她做掩护了,你的车明明是停在陈大龄楼下的。”

“那两栋楼是挨着的,哪里有空位停哪里,为什么说是停他楼下的?”杨红也生起气来,“你跟踪我了?”

“我跟踪你干什么?我去打麻将,三差一,回来见你不在,就知道你去了他那里。跟你说,在这种事情上,做丈夫的是有第六感的。”

“那你这个第六感刚好错了。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在毛姐家,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她的。”

周宁又一哼:“你还不早跟她串通好了?现在叫我去打电话,怕别人不知道我戴了绿帽子?”

“那你当时怎么不上楼去,抓个正着?”

周宁火了:“你怎么知道我没上楼去?我不过是为你保个脸面罢了。他屋里是黑的,谁知道你们两个黑灯瞎火的在干什么?”

杨红耐住性子再解释一遍:“我是在毛姐家里,现在我们两个人就下楼去给她打电话,好不好?”

周宁不吭声了,杨红也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周宁突然问一句:“你这是为了什么?”

杨红以为他问为什么去毛姐家,也气哼哼地说:“你每天在外面打麻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就不能出去散散心?”

还没说完,杨红就见周宁跳起来,一拳砸在穿衣镜上,镜子被砸得破碎不堪,玻璃哗啦哗啦地散了一地,周宁的手也流血了。杨红一边找药水和纱布,一边问:“你这是干什么?”

周宁嚷嚷着:“找他散心?哼,他让我戴绿帽子,我就要他戴红帽子!”她冲到走廊上,拿起家里切菜的刀,就气呼呼地冲下楼去了。这一切来得太快,杨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懂究竟什么是戴红帽子,只是凭直觉知道他是去找陈大龄的麻烦的,于是也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见自己的自行车已被周宁骑走了。她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想起应该给陈大龄打个电话,告诉他一下。

杨红敲开门卫的门,告诉他自己要打个电话,很紧急。门卫刘伯见杨红脸色惨白,也不敢怠慢,马上把电话机给她。杨红拨了陈大龄的号,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喂?”

杨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听见电话里问:“杨红吗?”

杨红不知道陈大龄是怎么知道是她的,只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啊,陈老师,我,我跟周宁闹了点矛盾,起了误会,他……他现在拿着刀,找你来了。”

那边陈大龄关切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

“那就不用着急了。我把灯关了,等他来时,敲门我不开,他就会以为我不在。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

杨红还想解释一下或嘱咐他小心,就听陈大龄说:“他可能快到了,我现在要挂电话了。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杨红打完电话,就顺着到五区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头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跑过去有什么用。两个男人打架,自己劝得住么?也许报警更好?但报了警,不就弄得满城风雨了吗?

早就知道周宁的爱是有毁灭倾向的,他做的那些梦,都是他这种偏激思想的见证,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当回事呢?也许是因为那时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不要周宁的,那么周宁的梦就没有机会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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