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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园青坊老宅-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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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庆芳慢慢直起身子,平静地对齐社娟说:“好,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全当我在说胡话。”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就当我做了一个梦。”
  那天晚上,谢庆芳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哭了一夜。哭声似有似无,像扯布一般半天一声,半天一声的。
  成虎被哭声惊醒,断断续续地听到:“娘啊,我好苦啊,今后叫我怎么活?一堆没用的儿女,一个半死的废人……”
  成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披衣起床,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见齐社娟的门缝里也漏出微弱的灯光,再看看手上的表,已经夜里快两点了:齐姨还没有睡?
  成虎下了楼,楼下漆黑一片。谢庆芳的哭声,像是被人从喉管里挤出来的,黑夜里听着很恐怖。
  成虎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23·

第二十三章
  谢庆芳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下半夜的时候又突然惊醒了。这些年,谢庆芳心里总在琢磨财宝到底藏在哪里,又总在半夜里起来寻宝,落下了晚上睡不沉的毛病。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会惊醒。此时,她睁眼一看,头皮一麻,床前站着一个穿一身白的女人!
  难道老宅里还有一个女鬼?
  谢庆芳吓得一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语不成句地问:“你、你、你……你是谁?”
  “嫂子,是我。”白衣人轻轻地推了推谢庆芳说。
  是社娟!
  只见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一头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文静淡雅的齐社娟,比谢庆芳更像鬼。
  谢庆芳离开房间后,齐社娟睡不着了。本来她已心如止水,到了这个年龄,到了这个人生阶段,对什么事情都不会一惊一乍了,对一切都不会主动去争去斗。房子拆迁这样的大事,她也是想,人家有,我就有,人家怎么还,我也会怎么还,犯不着费那个神,更犯不着跟在人们后面去鼓噪。当成虎来和她谈房子拆迁偿还的事时,这才想到,此事还真不能不关心。
  齐社娟怎么也没有想到,嫂子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家里还藏着浮财?听完嫂子的叙说,她感到深深的悲哀,老爷太太到死也没有把自己当做齐家的人。他们病危时都是社娟照顾的,临终时她都在身边,但却从没跟她提过这些事情。在她的记忆里,老爷病危时只是把二哥社鼎喊到身边,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以后,齐社娟走到南窗前,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透过窗户,是一排三间的厨房和曾经的柴房和库房,三间房的后面是后花园。如今后花园早已没有一点花园的痕迹了。数百年过去了,这齐府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过去,齐社娟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晚听嫂子这么一说,现在看着窗外那数不清的鱼鳞一般的小瓦,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可能的,自己的身世不就是齐府里的一个秘密吗?连齐府大小姐的出生都是个秘密,那藏有浮财的秘密怎么就不可能呢?
  齐社娟脑子突然一亮,也许那财宝就藏在这鱼鳞一样的小瓦下面。解放前夕,齐府的房子已经卖的卖,租的租了,从一进到三进,都有外人住进来。当时三进的东厢房里就已经住了邵家的几口人。后院的佣人房,也有人住着,现在的张奶奶、当时的张妈,就住在那里。只有这厨房、柴房和库房,还没有人住。老爷太太如果要藏钱财,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后花园,一个就是这个大厨房,包括柴房和库房。
  齐社娟觉得钱财藏在后花园的可能性要比藏在厨房小。后花园已经荒芜,到处都是枯树乱草残石,那些花重金买来的太湖石,都东倒西歪地躺在那儿。她小时候多次听到老爷对太太说,将来如果有了钱,首先修整后花园。如果把钱财藏在后花园里,不担心修整时被人发现吗?
  厨房当时还是由齐家人独用的,邵家是在解放后才到共用厨房里来烧饭的。再后来张奶奶、曹老太和成虎家也到大厨房里来烧饭。齐家人后来只剩下齐社鼎家和齐社娟,齐社娟基本不烧饭,谢庆芳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烧饭,她就把西连廊隔进一块,做了一个独立的厨房。当年齐府的厨房,后来竟没有齐家人使用了。
  如果藏在大厨房里,又会藏在哪儿呢?齐社娟想,有两个地方可能性大,一个是现在的共用厨房,一个是现在张奶奶住的地方。想着想着,齐社娟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绕进去了。尽管她无法确定嫂子讲的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但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齐家还有一笔财产,而且就藏在老宅里。作为齐家的女儿,自己理所当然有一份。
  想到这儿,齐社娟心里有一股暖流直往上涌。多少年了,自己早已经没有这种冲动了,没有这种充满期望的感觉了。如果有这样一笔财产,就可以改变自己的清贫,改变目前的处境。多年来,仅凭自己的那点工资,虽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也仅仅是维持着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如今社会上有了那么多的万元户,杜媛媛可能就已经是万元户了,说话的口气都高人一等。齐社娟没有太多的奢望,她只想住进一套明亮的公寓房。现在这个住了差不多一辈子的西厢房,灰暗、潮湿,没有阳光,永远透着一股陈年的霉味。这股霉味,让她这个有洁癖的人一进家门就周身不舒服。晚上,睡在床上,总被用芦席隔成的天花上跑过的老鼠群惊醒,然后就整夜地睡不着。尽管她用白纸将天花糊了一层又一层,可是时间长了纸还是会皲裂,仍然有老鼠屎从天花上漏下来,掉到她的床上。而每当在床上发现一粒老鼠屎,她就无法上床,必须把床单被褥重新洗过,还要拿到医院洗衣房里去蒸煮消毒。
  没有钱,要改变这一切连想都不敢想,久而久之,干脆也不想了。如今,突然有钱了,而且可能还是大笔的钱,改变现状一下子变成了可能。
  这笔飞来的横财,又催生了她很小就藏在心中的一个愿望:到英国去读书。齐社娟是在教会学校读的书,解放初期,有好几个会说中文的英国修女在学校里当老师,她们喜欢水灵灵的社娟,常常跟她讲她们的祖国——英国。说社娟英语学得好,可以到英国去上学。后来,齐社娟一直渴望到英国去,那里还有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大哥。于是,她努力地学英语。可还没等到中学毕业,一个又一个的运动就开始了,那几位英国修女也回国了。今天,自己的出国梦又一次从心底被勾起。
  想到这儿,没有多少钱也从来没有把钱看得太重的齐社娟,突然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钱可以让自己干这么多的事,钱可以实现自己几十年都没有实现的梦,钱可以根本地改变自己的生活。钱,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舒服更体面更有尊严。
  明白了钱的作用,另一个问题就是:怎样找到这笔钱?
  嫂子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而凭嫂子的力量是找不到这些财宝的。这是齐家的财富,自己是齐家的人,应该帮助嫂子找。时间不等人,老宅很快就要拆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如果不在拆之前找到这笔钱财,那么它就永远不属于齐家了。
  钱,真是奇妙的东西,仅仅是一个消息,就使心如止水的齐社娟发热发躁起来。
  齐社娟就这样思前想后,先是站在窗前想,站累了,又坐在床边想,想累了,就躺下,迷迷糊糊地还在想。以至于谢庆芳的哭声,她一点也没有听见。
  到下半夜,不知道是突然清醒,还是更糊涂了,她突然翻身起床,从箱子里翻出那件已经很少穿的白色睡袍套上,换了一双布底鞋,临出门还没忘记把盘起来的头发散开披在肩上,然后夜游一般下了楼。
  还没等她伸手去推睡着了的嫂子,嫂子就醒了。
  齐社娟在谢庆芳的耳边只说了一句:“我和你一块去找。”
  谢庆芳一听,立即明白了。她翻身起床,拉着齐社娟走到厨房里,掩上房门,姑嫂俩就坐在那儿悄声地商量着。
  “能找的地方,我几乎都找遍了,没有头绪。现在要再好好想想,老爷和太太到底会把东西藏在哪儿。”谢庆芳说。
  齐社娟说:“我觉得,藏在大厨房里的可能性大。”接着,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谢庆芳听。说完自己的想法,就让谢庆芳把当年夜里听到老爷太太脚步声的情况再讲一遍。谢庆芳就讲到那个“叫堂”把自己惊醒的事。
  “到底是哪一块‘叫堂’?”齐社娟追问道,老宅里有好几块“叫堂”。
  谢庆芳想想,她觉得像是从二进进入三进的那块“叫堂”。齐社娟就提醒她,在三进到厨房的雨廊旁边,也有一块“叫堂”,因为那是从后花园进入齐府的必经之地。谢庆芳一想,那块“叫堂”实际上就在自己房间后窗边的跨院和雨廊的边上,比从二进进入三进门前的那个“叫堂”离得近多了,惊醒自己的还是雨廊边的这个“叫堂”的可能性大。也就是说,老爷太太藏东西的地方,还是在当年齐府大厨房里的可能性大,社娟分析得有道理。
  谢庆芳说:“社娟,那个地方我已经找了无数回了,所有地面我都用煤勾子捅过,一点迹象都没有。我这才想到天花板,可又那么高,我一个人实在够不着。明天白天我们再去细看看,你聪明,也许能看出什么头绪来。”
  齐社娟说:“如果不在大厨房,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现在张妈住的库房。不过库房现在住了人,不太好找,我们还是先找厨房,实在找不着,再想办法。好在张妈也算咱齐家半个人,家里除了她只有一个二傻子,实在不行,给她一点钱不就行了。”
  谢庆芳说:“那好,现在睡觉,养好精神,白天我还有个死鬼要照顾呢。”
  两人都回到各自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成虎准备去上班,刚一开门,就看见曹老四的老婆翠兰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其实,二楼的厅堂只有那么大,隔出一大部分作为成虎的家,留下的过道就很窄了。翠兰家住二楼东厢房,成虎家的门偏向翠兰家一边,因此翠兰坐在门口,就像是守在成虎家的门口。
  成虎跟翠兰点点头,感到翠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他带上房门后就等着翠兰开口。翠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小成啊,听说开发公司要把连廊、过道算到各家的头上。我们二楼没有连廊,只有这过道,你看该怎么算法?”
  成虎扭头看看二楼的过道,这过道只有一米多宽,近四米长,三分之一的部分是楼梯口,剩下约有三平方米左右供三家人进出。成虎家的门靠东开,和翠兰家的门紧挨着,因此必然和她家有利益冲突。
  成虎说:“共用过道,三家平均算吧。”
  没想到翠兰竟然说:“我们家有五口人,三个孩子,两个还是儿子。你和齐医生一家只有一个人,你们让点给我们家吧。”
  看着翠兰那粪勺子脸,成虎知道她一早就守在自己门口的用意了。虽然他已经预料到,开发公司关于连廊过道算面积的意见,将会给老宅带来一场内讧。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讧”到自己身上了。
  更让成虎心里感到不舒服的是,前段时间整个老宅人都把他当做主心骨,大事小事都来向他请教,他也为大家尽心尽力。连廊过道算面积,就是他争取来的。可没有想到,自己为大家争来了利益,现在却有人以赤裸裸的方式跟他争利益了。
  成虎望着翠兰,对这样的人你无法再和她细谈,敷衍说:“再商量吧,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还要听听齐姨的意见。”
  可翠兰竟不识相地追着问:“那你的意见呢?”
  成虎不高兴了,边下楼边说:“我现在没考虑好。”说完,人已经到了楼下,没听清楚翠兰在后面又说了一句什么。
  昨天与汪松和吃完那顿饭后,成虎心里就一直不安,觉得别人给自己一点好处,自己就退出,实际上是把老宅里的人对自己的尊重作价卖了。自己退出了,就把大家的事扔在一边,不能为维护老宅人的利益出力了,成虎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出于这样的考虑,昨天在汪松和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可今天一早翠兰的言行让他觉得,自己在想着大家的利益时,大家并没有想着他。
  成虎推着自行车往大门口走,刚一过三进的那道门,就听到二进的厅堂里唐秋雁和朱银娣在吵架。
  唐秋雁住的是二进东边的下厢房,朱银娣住的是二进的东厢房,也就是上厢房。下厢房和上厢房之间,有一个小小的过道,大概两平方左右。唐秋雁在过道靠自家一边,放着一个大竹筐,把捡回来的东西随手就放在竹筐里,能卖钱的卖钱,不能卖钱的,就当柴火烧。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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