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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昙华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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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它根本就不想……”赵县令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果然,无论杨谨怎么哄,怎么摆布,那黑狗都不为所动。
  最终,杨谨无法,只得重又替它清理、包扎了伤口,临走前还把那块饼子放在它身边随时都能够到的地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连着两日,杨谨白日忙着看视病人,晚间就捧着云素君的几本笔记秉烛夜读,时不时地在桌上的空白纸上刷刷点点,写下脑中闪现出来的治疗方法和药方。写了大半张,又觉得不够对症,又蘸墨涂抹去。
  她只要得着空闲,就去齐宅看那只义犬。可无论杨谨用什么吃食逗它吃,它都不为所动,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无力,眼看着瘦得皮包骨头。
  “你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杨谨说着,心中酸涩难当,扑簌簌掉下几滴眼泪。
  那黑狗似有所觉,吃力地仰起头,看着杨谨,又眨巴眨巴越发浑浊的黑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杨谨手背上的泪水,像是在安慰她别难过似的。
  杨谨顿觉心脏像被针扎了般的疼痛。她咬着牙,看着面前的灰黑色脑袋,心里琢磨着怎么撬开狗嘴,硬塞进去食物。
  突的,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蓦然回头,看到一个人影没命地跑进了齐宅大院。看到她之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
  “杨、杨郎中!不、不好了!”来者是一名公人,当日架着李柱的其中一个就是他。
  “怎么了?”杨谨蹙眉。
  “赵、赵大人他……他昏过去了!”
  

第36章
  赵县令终于退了烧, 清醒了过来。守了大半天的几个人皆都松了一口气。
  县令夫人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水,忙命人:“快去请杨郎中来!”
  赵县令被几床厚被捂出了满身的大汗, 脸颊上的红热中还带着昭显着不健康的焦黄色。他看清了自家夫人哭花了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哑着嗓子道:“放心,为夫没那么容易死……”
  县令夫人闻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杨谨急匆匆赶来的时候, 恰巧看到夫妻二人拉着手泪眼相看的画面, 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县令夫人忙敛衽欠身。
  杨谨还了礼, 道:“赵大哥退了热,便无性命之忧了,还请放宽心。”
  县令夫人向她称谢。
  杨谨说了声“客气”, 又对她道:“嫂嫂和众位女眷这些时日太过劳累, 恐被病疫所侵, 还是喝上几服预防的汤药妥帖些。”
  县令夫人答应了。
  赵县令喜道:“预防的药方子终于成了吗?”
  他一高兴,就要从榻上坐起身来。
  “你急个什么!”县令夫人忙按住他, 嗔道。
  杨谨点头,面上也带着喜悦:“至少眼下看来, 效果不错。”
  “天佑我盘石县!”赵县令感慨一声。脸上虽然仍是难掩的憔悴,那份激动欢欣却是遮掩不住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杨谨,期待道:“杨兄弟, 对症的药方子可有眉目了?”
  杨谨抿紧了嘴唇,眼中有犹豫划过。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赵县令心头一抖,登时泛上不安来。
  “问题……倒是有一个。”杨谨终究决定据实相告。
  “说说看!”
  “这几日, 我写了不下十几个方子,删删改改,都觉不够十分对症,更不敢给病人服用,”杨谨道,“方才,我又翻看了一遍这些日子记录下的病人的病案,有所体悟,想到了一个目前看来算得上妥帖的方子。”
  “那就快写下来着人去煎啊!”赵县令眼睛一亮。
  见杨谨依旧抿唇不语,他想了想,道:“是不是这方子里有什么不好得的药材?无妨!我这就给韩大人写信,请他想办法……”
  “不是的!”杨谨截断赵县令的话,“不是药材的问题……”
  “那是什么啊?好兄弟,你要急死我啊!”赵县令不顾妻子的阻拦,腾地坐起身来。
  “是我从没在医书中见过这种用药法,我……我不敢确定病患服下后会不会伤及病体……”杨谨为难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赵县令果断道,“难道药书中的方子就都是因袭前人的?就没有原创的?”
  他见杨谨还是不自信,决然道:“现成的病人,你就放心大胆地把那药给我吃,我来替你验证!”
  “你……”杨谨语结。
  因为身世的缘故,她骨子里其实是存着些许自卑的,尤其是到了这种紧要的关头,一想到事关重大,那份不自信就抑制不住地扩散开来。但她想不到的是,赵县令对她的信任。
  “我什么啊!”赵县令急道,“快去开方子煎药啊!趁着我还没好……”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自家夫人扯住了衣袖。
  回头看看自家夫人蹙眉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县令安慰地轻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相信杨兄弟的医术!”
  此情此景,杨谨还能说什么?
  敢以己身相试,至交挚友也不过如此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绝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于杨谨而言,是煎熬而期待的。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赵县令的旁边,观察他的身体和病程的任何一点儿细微变化,生恐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害了他的性命。
  总算,有惊无险,结果终究是好的。三日之后,赵县令的病情明显有所好转,症状见轻。五日后,气色好转。又过了两日,他已经能下地行走如常了。再辅以调养的补药,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完好如初。
  杨谨喜不自胜。从赵县令病情好转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停地琢磨着将药方子改进得更好些,直到最终确定下来,作为针对此次瘟疫病症的验方散发下去,让各处备药、煎药,再酌量给病患喂下去。
  眼看着县衙内的众病患各自的病症都有了起色,之前死气沉沉的氛围也变得富有生机起来,间或能听到笑谈声,杨谨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近半个月,杨谨脚不沾地地忙碌,根本没有心思想旁的。也幸亏她体质极佳,又有上乘武学傍身,加之云素君所赠的手串祛邪毒,这样熬下来,除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体仍健康无碍。
  盘石县城内,再没有因为瘟疫而死一个人,连旧有被感染的也都渐渐地好了起来。之前赶到这里的太医院的几位供奉无不啧啧称奇,本该起关键作用的他们,此时倒成了来善后的人了。尤其,当他们听到赵县令的介绍,知道杨谨在祛除病疫中所起的作用时,无不喟叹“后生可畏”。
  杨谨这时并不知道她已经因为这件事而扬名了,更不知道因着她的药方和医治而痊愈的人的传播,她已经渐渐地在民间被建起了生祠供奉;而往常市镇中供奉送子观音的庙祠中,从那之后,在送子观音塑像的下首,塑上了一尊面容精致俊美如粉雕玉琢般的少年人神像,神主牌位上写着“麒麟童子”。
  终于一场大灾难被消弭,杨谨有了闲暇,才想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去齐家的空院了,也不知道那只义犬如何了。
  思及此,杨谨的心头隐隐划过不安。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齐家空院,发现那里真正成了一所空院——
  之前,那只执拗地守在那里的义犬不见了踪影,徒留下一地黑紫色的干涸血迹,以及几块因为天气炎热已经长了毛的饼子,和一只里面的净水早就枯干了的水盆……
  “黑子呢!”杨谨惊呼,心头的不安感更甚。她之前从和齐家有旧交的病人的口中知道了那只义犬名叫黑子,是只特别乖觉、忠主的护家犬。
  “杨兄弟……别找了!”赵县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齐家大院中,悲悯道。
  杨谨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赵县令,生出不祥的预感。
  “黑子三天前就已经……”赵县令叹息,不忍再说下去了。
  杨谨登时温热了眼眶,猛然转过头去,盯着黑子之前趴过的地方,泪珠滚落,砸在了地上。
  她本就生得俊美,落了泪,更令观者心生不忍。
  赵县令看不下去,双眼只盯着门柱,涩声道:“我知道你惦记着它,一直派人盯着……前些日子,你又忙成那样,我怕告诉了你,图惹你难受,就自作主张,命人好生安葬了它……”
  杨谨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整个盘石县都在竭尽全力对抗瘟疫,赵县令又病倒了。他于病中还替自己记挂着这里,足见难得。
  “它最终还是不肯吃东西吗?”杨谨抽抽鼻子,沙哑道。
  赵县令叹息一声,算是默认了。
  杨谨心里顿如刀搅一般,“它……葬在哪儿了?”
  “就在城外,齐家祖坟里。我想,若它有知,也是想归宿于那里的吧?”
  赵县令话未落地,杨谨已经拔腿跑了,耳边只余下她丢下的一句话:“我去看看它!”
  “是个重情义的人啊!重情之人,必被情所伤啊!”赵县令披衣立在原地,看着杨谨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尚未痊愈的身体不禁轻咳了两声。
  “大人,起风了,您身体还未痊愈,咱们回吧!”旁边的随从劝道。
  “不妨事,”赵县令道,“不过是病去如抽丝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自从城门复开,本官还没出城去看看呢!你们随本官出去瞧瞧吧!”
  他说着,欣慰道:“再过两日,盘石县的市集也可恢复如常了,我盘石县又能重现往日的繁华光景,真是令人欣喜啊!”
  “大人说的是!”一名随从附和道,“谁不知道,咱们盘石县这场大难,若非大人您力挽狂澜,还不定是什么光景呢!如今,盘石县的无数百姓得了救,都会感念大人您的深恩的!”
  “诶!话不能这么讲!”赵县令摆摆手,不认同道,“没有诸位郎中的匡助,没有平陵府以及左近各县镇的救济,没有盘石县父老的信重,本官纵有天大的本事,浑身都是铁,能捻几根钉?”
  那名随从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忙喏喏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属下终究是小见识!”
  赵县令淡淡而笑,也不同他一般计较,又道:“尤其是杨兄弟,小小年纪,有勇有才,这份胆气、仗义和才学,本官不得不佩服啊!他今年才多大?假以时日,必定成就不可限量!”
  “可不是嘛!杨郎中不止才学好,长得也好,再过几年,不知会令小娘子为之倾倒呢!什么潘安啊卫玠啊都不如他长得俊!”另一名随从道。
  赵县令哈哈大笑,嗤他道:“别浑说!他还小呢!就是娶妻,怎么也得再过个三五年……”
  “不过,倒不妨如今先请夫人帮着物色起来,这样的人品样貌,谁家的女儿不愿意嫁呢?”赵县令心情大好,又道,“本官得替他好生美言几句,也博个出身,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此时的杨谨还不知道,她的好兄长已经替她琢磨起洞房花烛、封妻荫子的大好前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要换地图,进入第二卷了
  

第37章
  爆竹声声, 焰火重重,破开了除夕夜不见月光的墨蓝色星空。
  又是一年除旧岁, 时光如流水,不经意间徐徐流淌, 日日夜夜湍流不息。
  杨谨仰起脸,看着头顶上被漫天的焰火和数不尽的年灯映得橙黄橘红的夜色,心头也不由得泛上几分暖意融融。毕竟, 这象征着万户太平的灯火中, 有她的努力在。
  她已经十四岁了。回想曾经在陌生客栈中度过的那个除夕之夜, 那个羁旅之中苦闷醉去的夜晚,当真恍若隔世。
  她其实才十四岁,却忍不住生出些“韶华无常, 流年易逝”的感慨了。
  爆竹声声依旧响个不停。刚刚从一场瘟疫中挣扎逃脱出来的盘石县百姓, 似乎格外珍惜眼前的这个天灾之后的第一个除夕。他们不止要如往年一般守岁, 更恨不能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买了爆竹,炸跑那个害他们害得苦的瘟鬼;还要点起最亮堂的年灯, 照亮自家和邻人的路。毕竟,这场瘟疫几乎每户都有亲人过世, 过年了,莫说在外的游子,就是逝去的亲人的魂魄, 也该好生回家团圆了。
  杨谨蹲下.身,就着香烛燃起的当儿,把几根极新鲜的肉骨头摆在面前的墓碑前。那座石质墓碑上, 錾着一排字:黑子之墓。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最爱吃这样的肉骨头,一顿能吃十几斤呢!”杨谨凝着袅袅香烛中的墓碑,轻声说着。
  “我带了好多来,你可以尽情地吃,好好解解馋……饿坏了吧?”杨谨说着,哽咽了,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忍下了胸中的痛意,缓了缓神,又道:“我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忍不住探身,拂过墓碑上的“黑子”两个字,喃喃道:“我走了,你会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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